穿水晶鞋的陪客女郎

流行,很快就過時的。因此,有人說流行是“一流而過”。同時,自由勤務也會很快過時。自由勤務,說起來好聽,其實是體麵的解雇。

諸橋意識到這一點,是在從事自由勤務大約一年以後的時候。在時髦地段,也有其他公司的自由勤務人員。諸橋和他們混熟了,在互相交談中,了解到他們也和自己一樣,為疏遠感和孤獨感所苦惱。

但他和他們有重大的不同。他們在自由勤務期間所掌握的線索為公司所采納,不斷生產出熱門商品。

諸橋寫的報告,一次也沒被采納過。他確信自己提出過很好的報告。他報告中提出的發現和意見,在其他公司轉化成為暢銷商品就是證明。

公司從一開始就沒有采納諸橋報告的打算。不,一定是鶴間擋在諸橋和公司的中間,將諸橋的報告擱置起來了。

理由是解雇的“原職員”的意見不能采納。去問人事部門,說那是鶴間總部長處理的秘密勤務一推了事。秘密勤務除對當事人說以外完全保密。

這樣疑神疑鬼地執行自由勤務,是很難受的。商量的對象也沒有,互相安慰鼓勵的夥伴也沒有。普通勤務時期的同伴都不了解情況。○米○花○在○線○書○庫○?h

“這樣的公司,辭職算啦。我和爸爸說說,給你找個工作不成問題。”

在六本木的迪斯科舞廳認識的,大家都叫他“公子”的矢桐說。他還是一名大學生,卻開著寶馬牌汽車到處兜風。遊玩夥伴們傳說,他是某大政治家的二號夫人的兒子,更多的情況就不知道了。

他經常帶著捧場的人各處遊玩。

“我還沒有落到求你這個學生找工作的地步。”

諸橋雖然嘴硬,但他心裏卻想,與其賴在想以自由勤務的形式把自己弄走的公司不走,可能還不如依靠“公子”的父親另找一個工作更好一些。

“你在無處可去的時候,隨時來找我好啦。”

“公子”大模大樣地笑了笑。等這小子盡情地玩夠了之後,在爸爸傘下為他找個舒適的地方。

“到時候求你幫忙。”

諸橋感到自己逐漸卑屈了。但是,他對自己說,不會那樣的。

周末的迪斯科舞廳,籠罩著青年熱氣。

諸橋的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環視一下看有沒有熟人。好不容易結交的年輕的遊玩夥伴不斷變化,在“交友”方麵稍微一懈怠,就會隻剩下他一個人。如果被公司排擠到遊玩地段的話,可就真地無處可去了。

諸橋看到了“公子”在舞池裏。很希罕,他今天沒帶捧場的人,一個人在跳舞。一位留著目前流行的長發的年輕“小姐”樣的女人,在“公子”的旁邊跳。這個女人,楊柳細腰,腿線也很優美。

諸橋發現,這個女人雖然不是“公子”帶來的,但他對她發生了興趣。女的也並非無動於衷,老是圍繞在他身邊跳。看來二人像是有了“默契”。

隻是在一起跳舞的默契呢?還是對跳舞之後的默契呢?這就要看二人後來的行動了。

諸橋想和“公子”打招呼,又作罷了。因為幹擾二人間的美好氛圍不合適的。

這時,舞池的燈光滅了,陷入了黑暗之中。音樂變成了慢節奏。進入了貼麵舞階段。

舞池裏的人,頓時變少了。剩下的情侶們,緊緊地摟抱在一起,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儼然成了雕像。“公子”和那個女人,也是其中的一對。貼臉時間留在舞池裏的,有本來的情侶,也有在跳舞過程中情投意合的。

這時,坐在舞池周圍椅子上的人們無事可做,以羨慕的眼神注視著凍結在舞池裏的情侶們。特別是那些抱著色情目的前來,在貼臉時間被晾在一邊的男人們,顯露出格外羨慕的表情。

兩支悠緩的樂曲過後,恢複了照明。八拍迪斯科舞曲響起,舞池裏又擁擠起來了。諸橋發現“公子”拉著女人的手往舞廳外走去。

諸橋會心地一笑,果然是“跳舞之後的默契”。

寶井洋美改變了戰術。陪男人喝茶收入太少,一個小時三萬元,店鋪還要扣留兩成,實際收入因而還要減少。

這樣廉價零售青春,想開一個服飾商店的心願,一輩子也實現不了。

洋美聽說她的夥伴小百合裝扮成小姐嫁給了顯貴,她也立即效仿起來。她對自己的姿容本來就有信心,以身體作資本開始了這種營生。

洋美裝扮成良家小姐上街了。有些男人向她打招呼,有寒酸的工薪人員、學生、流氓阿飛,也有的像是有錢,但是一個討厭的中年以上的禿頭,都是些不屑理睬的人。

她想物色一個長相好,四十五歲以下的有錢的男人。但總是找不到這樣的人。有的年輕人一表人才,但沒有錢。有錢的人,不是矮子、胖子,就是禿子。

年輕和有錢,姿容和經濟實力,二者不能兼備。

洋美在瀕臨絕望的時候,遇到了一個理想的對象。

在六本木的“外星人”迪斯科舞廳,二人無意中相遇了。這裏的電子通俗音樂,很受青年人歡迎。

在舞池裏不即不離的跳舞的過程中,二人的情感溝通了。身在周圍有很多人跳舞的環境裏,他們二人的感覺,卻像是單獨處在一個透明的容器中。

在陌生的二人之間,這麽快就形成了“二人的世界”,是罕見的事情。

洋美的形象,長臉,雕刻型麵龐。給人的感覺有點冷酷,但具有含蓄感,形成一種神秘氣氛。

男的穿的服裝超群地好,從頭到腳全部服飾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連很小的服飾品,都是世界名牌貨。年齡二十二三歲,這麽年輕穿戴如此昂貴的服裝和飾品,他的身份是非同尋常的。而且,可以說闊氣到極點了。

“一定是大財主的子弟。”

洋美這樣推測。大概是大學四年生,或者是剛剛步入社會,當然還是獨身。好啦,要拿出全部本事,抓住這位“少爺公子”的心。

洋美這樣打著如意算盤,加強了進攻的力度。一會兒,到了貼麵舞的時間。男的將手伸了過來,洋美像被吸了過去似地撲進了對方的手臂中。

在貼麵舞時間裏,男的用力摟住洋美的腰部。洋美順勢將身體緊緊貼近男的,在二人身體緊緊貼在一起的時候,情欲油然而生。

男子的嘴唇湊了過來,洋美熱烈接應。陪客女郎的工作,也很少將嘴唇許給對方。對出賣身體的女人來說,嘴唇是為她所愛的人保留的最後堡壘。

不知不覺中,對方已經侵入她的心中了。貼麵舞結束,恢複照明之後,洋美依然呆然偎依在對方的手臂中。

“我們出去吧!”

男的小聲說道。洋美失去意誌般地自然地點了點頭。

“老太婆睡覺都早,但為慎重起見,還是等到半夜吧!”

宮下說。

“錢藏在哪裏呢?”

神岡問。

“反正不會藏在特別的地方,大概放在身邊,或者櫃櫥裏邊。天花板上邊和地板下邊不用去找。”

“老太婆家裏有同住的人嗎?”

大山說話了。

“沒有別人,也沒有養狗,隻是有一隻別人丟失的貓。”

“這不等於錢已經到手了嗎?”

大山舔舔厚嘴唇笑著說。

“是啊,我用搶來的錢買一輛寶馬牌汽車。半舊的皇冠牌轎車,叫它見鬼去吧!”

宮下剛剛刮過的雙頰泛出了一絲冷笑。他為了這次作案,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輛半舊的皇冠轎車。

“我要和長發的漂亮女郎去住飯店。”

神岡的眯眼放射出一股凶光。

三人幫於夜裏十一點半開始行動,差一點十二點到達了老太婆家的門前。

老太婆家和鄰居家的人都已入睡,鴉雀無聲,一點燈光都沒有,連所有的狗全都睡著了。

“進去吧!”

宮下小聲說道。侵入口事先已經偵察好了,從廁所的窗戶進去。

三人來到廁所外邊,用修理汽車的工具一撬廁所的窗戶,很容易地拆下來了。三人進入廁所,來到走廊,尋找老太婆的臥室。

老太婆一個人住這麽大的房子,太寬敞了,有好多空房間。躡手躡腳地走,還是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正在驚慌的時候,從前方的房間裏傳出了問話的聲音:

“誰呀?”

三人心想,糟糕!咬著嘴唇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

“誰在外邊呀?”

三人的身體都僵直了。

“是神精過敏嗎?”

老太婆自言自語著,好像是在被窩裏嘎吱嘎吱地轉動身體。三人放心了。這時,一隻小貓在腳底下叫出了聲,一隻像個圓球般的小貓。

“是阿球(貓的名字)啊,到這邊來!”

老太婆說著,拉開了麵向走廊的拉門。穿著睡衣出來的老太婆看到站在走廊裏的三個人影,“啊”地叫了一聲,接著以不像是老人的大聲喊道:“小偷!”

“喂,住口!”

驚慌失措的三個人向老太婆撲來。

“殺人啦,強奸啦,強盜!”

老太婆用她能想到的詞兒罵道。

“你胡說什麽,強奸你這樣的老太婆嗎?”

宮下趕緊捂住老太婆的嘴,老太婆狠狠地咬住他的手指頭。咬得手指骨嘎嘣響。宮下直叫喊,老太婆就是咬著不鬆口。

“混蛋!”

宮下的小指被咬著,用另一隻手掐老太婆的脖子,大山和神岡幫忙。在生死搏鬥中,老太婆拚命抵抗三個人,但是,不大工夫就精疲力竭了。

“一個老太婆怎麽這麽大勁呀,我還以為把手指咬掉了呢!”

宮下用舌頭舔滲血的手指。手指上有被咬的牙印兒。

老太婆嘴裏吐著泡沫斷氣了。

“像是死了。”

大山和神岡第一次殺人,臉色變得刷白。

“沒有辦法。一不做,二不休。別磨蹭了,快找錢!”

宮下一叱責,他倆如夢初醒,開始找起錢來。

枕邊的文件盒裏大約有三十萬元現金,另外隻有存折。印鑒好像放在別處。

“隻三十萬元嗎?別處還會有的,再找找。”

宮下焦躁地叫喊。一個人隻能得到十萬,就殺死了一個人。但衣櫃和壁櫥都找遍了,隻有一些字據和舊戒指一類的東西,沒有現款。

“他媽的,真糟糕!”

宮下口出不遜,但毫無用處。

“放把火吧!”

神岡氣急敗壞地說出這種危險話。

“不行!那樣警察馬上就要來的。既然找不到錢,不能在這裏呆下去了。”

宮下宣告撤退了。

三人坐上停在門前的皇冠車,宮下握著方向盤開走了。

“呸,說什麽像銀行那樣有錢。隻有三十萬元,三人分一個人隻得十萬,頂個屁用。”

“那個老太婆要是參加過人壽保險的話,受益人會感謝我們,說我們殺得好吧!”

大山和神岡嘟噥著說。

“討厭!現在沒辦法了。十萬元,也比沒有強。你這個笨蛋壓根兒就沒有發牢騷的資格。”

宮下著急了,他比其他二人還難受。對姐姐誇下了“一舉功成的話,就可以一輩子過安閑日子”的海口,結果卻鬧成了這個樣子。而且,還殺死了一個沒有必要殺死的老太婆。

為十萬元錢被追究殺人罪,怎麽算這筆賬也不劃算。為了免遭更大的損失,絕對不能被逮捕。

車子開到什麽地方了也不很清楚。總之,要順著黑暗的小路開得離老太婆的家遠些。

從朋友那裏借來的這輛破舊的皇冠車,全身都發出哀嚎般地行駛著。輪胎磨平了,零件磨損嚴重,發動機像食物中毒的肚子那樣發出奇怪的呻吟聲,刹車也不靈。

勉強開著這輛不知什麽時候就要拋錨的汽車,盡量逃得離老太婆的家遠點兒。

“哎呀!”

大山突然女聲女氣地叫喊道。

“怎麽啦?”

“有一隻貓。”

“貓?”

“老太婆家的貓不知什麽時候鑽到車裏來了。”

貓好像是躺在後排座位的地上睡了一覺。現在睡醒了,小毛球般的身體親昵地在大山的腳下磨蹭,並頻繁地發出叫聲。

“我討厭它,扔出去!”

宮下下了命令。

“怪可憐的。”

“什麽怪可憐的,說不定是老太婆陰魂附體呢!”

“喂,別扔。”

後座上的二人這樣叫喊的時候,汽車從胡同開到了大道上。注意力都集中在貓身上,駕駛疏忽了,差點和從這裏通過的寶馬牌轎車撞在一起。用力踩刹車踏板,車才停了下來。保險杠擦了一下,反正是輛舊車,沒有什麽。

寶馬車車窗開了,一個年輕男子說了聲“注意點兒”。副司機座上坐著一個長發美女。

“你小子坐著寶馬車和女人玩得倒挺美,出來!”

宮下叫喊著,走下皇冠車,用腳踢著寶馬車車身,神岡和大山也學宮下的樣兒。寶馬牌轎車裏邊,副司機座上的女人緊緊抓住男的。在黑暗的住宅區,樹木濃密的住宅裏邊沒有燈光,靜寂無聲。也沒有車輛通行。

“**她!”

神岡瞪著眯縫眼說。得到這樣一個長發美女,是他的夢想。

“不出來就將車窗砸碎!”

大山威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