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真正的騎士（下）
“還有別的花費麽？”杜維歎了口氣。
“有啊！當然有了！”德隆苦笑：“各地的騎士協會的人員，有很多是協會裏的人，那些負責考核的騎士官員，他們要吃喝拉撒，要養活這麽大一批人。大陸的騎士協會現在名下要養活的一共有六百多騎士！這些人的鎧甲要修繕吧？武器還定期修繕吧？還有他們的戰馬——身為騎士怎麽能沒馬呢？一年六百多人的開銷，幾乎就等於一個中等騎士團了！至少也要三萬多金幣才勉強夠活！我們現在隻能把有限的經費用在養活人方麵…馬就實在顧不上了！大人，您也是帶兵的人，您知道，養活一匹戰馬，一年的開銷比養活一個人還多呢！”
杜維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除了協會裏的那些騎士之外，還有各地協會正常的一些勤雜工——您總不能指望讓那些尊貴的騎士們親自去掃地擦窗戶吧？這些人，現在大陸各地的協會名冊上一共有一千零四十人，每年的開銷也要兩三千金幣左右——當然了，這些已經算很少的了。我們盡量雇傭一些便宜的勞工。”
“我知道，我在帝都的名聲不好，很多人說我買賣騎士等級徽章，是褻瀆了騎士精神，可是我也沒辦法啊。”德隆愁眉苦臉：“大人。要維持這麽大一個架子，每年地開銷至少要十萬金幣！還隻能是勉強讓大家混口飽飯吃，勉強維持這個架子不倒而已！可是十萬金幣，我從哪裏去弄？軍隊每年最多給個一兩萬金幣而已。托攝政王的福。現在開放了傭兵團的合法性，現在每年申請考核騎士等級的人多了，可是這方麵一年地收入也不過就是四五萬金幣而已。算下來，我每年還虧空三萬金幣以上的口子！這三萬金幣，我上哪裏去弄？”
德隆說到最後。一臉真誠的表情。看著杜維，猶如赤子仰望父母一樣地誠摯目光：“大人，您說，我不買賣騎士徽章能行嗎？我不當小醜，能混下去嗎？”
杜維徹底無語了。
德隆說到激動處，忽然用力打了一下自己胸前的鎧甲，一臉古怪的笑容：“大人，就說我現在穿地這套鎧甲…看上去還像個樣子。可是您不知道。為了節省成本和材料費用…這套鎧甲看上去氣派，其實…裏麵地鐵板，是空心的！別說是用武器了。您拿一根結實一點的木棍子，輕輕戳一下就是一個窟窿！”
杜維：“…”
大名鼎鼎的騎士協會總部，就在帝都的城南。
可以說，從占地麵積上來看。還是頗為符合“大陸騎士協會”這種大陸兩大組織之一的名號的。
騎士協會的總部。主題建築是一片四方形地塔樓，塔樓地中間是一個空曠的天井，四麵是一排寬闊的三層樓房。主題建築是用堅固地花崗岩堆砌出來的，看上去極為堅固。而且如果在戰時，也具有相當強的防禦性。
而且麵積也相當的大，如果騎馬繞著騎士協會地總部周圍跑一圈。也需要大約一盞茶地功夫！
這麽大一片地皮，在大陸第一雄城帝都來說，光是這地皮的價錢就已經非常值錢了。
可惜，當杜維來到這赫赫有名的“大陸騎士協會總部”的時候，差點被眼前地場麵驚呆了！
這…這是莊嚴的騎士精神的聖地嗎？
這…這簡直就是菜市場！
隻見這四方形地建築，每一麵靠街變的圍牆都被打通了，裏麵的房子都變成了各種各樣的商鋪！有賣布的，賣手勢的。賣珠寶的，賣糧食的。賣手工藝品地…甚至還有賣菜的！
杜維瞪圓了眼睛。指著前方…此起彼伏地吆喝叫賣聲傳來，熱鬧非凡。
德隆騎士地臉上毫無任何內疚的樣子。反而得意地笑著：“大人您看，我們到了。”
“這…這是…”
“這就是我們的騎士總部！”德隆挺起胸膛。
“我以為我看見了一個菜市場！”杜維的聲音有些難聽。
“這也是沒辦法。”德隆歎息：“這土地和房子，根據法令是不能賣的，所以，我想了很久之後，就隻能把臨街的圍牆打通了，把這些房子變成商鋪租出去。大人，別小看這些房租，我們帝都總部裏的很多人，都是靠這些租金養活著呢！”
說著，他已經下了馬，牽著自己的那匹老馬走在最前麵。
讓杜維和麾下的眾多護衛目瞪口呆的是，這位德隆騎士一路走過去，倒仿佛如魚得水一般，不停的和那些商鋪的老板們打著招呼，顯得很熱絡熟悉的樣子。
“啊！阿農大叔，生意可好啊！哈哈…”
“索菲大嬸，這個月的房租可快要到期啦…啊好好，我明天派人來收哦。”
“迪克老板，這批白菜看上去蠻新鮮的啊…啊，送我的？那可多謝啦，哈哈哈哈…”
看著這位大陸騎士協會的會長，杜維忽然想起了自己前世知道的一種職業的人：農貿市場管理員！
德隆一邊和這些小商販們打著招呼，手裏順手還拿了一些白菜西紅柿之類的東西，還回頭對杜維揮手：“大人，我們到了，別站著啊，快進來吧。”
走進了騎士協會的大門，外麵那叫賣吆喝的聲音依然不停的傳來，杜維的臉色有些難看。德隆卻一臉的從容，隨手把剛才順手摸來的那些吃的東西丟給了看門的一個瘸腿老頭。笑道：“晚上一鍋煮了！哈哈，今天又節省了一頓飯錢了。”
聽了這話，杜維地臉色很古怪，心中的滋味更是有些複雜。
走進了協會的大門。隨著身後的渾厚地木板大門合上，杜維仔細大量了一下這個天井。
大約有兩個足球場那麽大。
顯然，在騎士輝煌的時代。這麽大的空地，是用來給騎士們練習武技地，而且其中的一般還可以用來當跑馬場。可惜現在…卻蓋起了一片一片的簡易木棚子。
“這些木棚子是幹什麽？”杜維皺眉：“難道是住人地嗎。”
“住人？當然不是。”德隆苦笑著：“大人。現在帝都地騎士協會總部一共就隻有六個人！可是您看。這麽大的騎士協會，這麽大一片樓，至少能住一千人都綽綽有餘！我們六個人，隨便找個房間就能住下了。這一片木棚子，可不是用來住人的，而是…倉庫。”
“倉庫？”杜維再一次無語了。
“是的，就是倉庫。”德隆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眉飛色舞的樣子：“托攝政王的福啊！自從他上台之後。帝都可是越來越繁華了。大陸各地的商人都匯聚到了帝都來！可是隨之就是帝
都的房價和地價都在上漲！您想吧，那麽多客商來到帝都。他們帶來的大批貨物總要有地方堆放吧！可是帝都裏現在的房價那麽貴！庫房地租金也是翻了好幾倍呢！商人們叫苦連天。這樣的情況下，我靈機一動，咱們這裏不是還有大片的空地嗎？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蓋一片建議木棚，用來租出去當倉庫！我可一點都不黑心！我出的租金價錢，可比市麵上要低三成呢！”
看著德隆一臉陶醉的樣子。杜維險些吐血。
倉…倉庫！
“幸好有這些倉庫啊！您可不知道，我們現在這棟大樓，每年的修繕費用，可就指望著這些倉庫地租金收入呢！”德隆笑眯眯的，把那匹老馬栓在了一根柱子旁。
杜維歎了口氣：“德隆閣下，這些倉庫，明天開始，您就一家一家的請他們把貨物都退回去吧。畢竟我們要重建這裏。這…可有些不太像話。”
“退？這…可不太好辦吧。”德隆有些為難，眼神裏還藏著幾分笑意：“您可不知道。這裏的貨物都是屬於帝都裏一些有頭有臉的大豪門貴族家的商會的！我和他們簽訂了合約的。可不能退…而且，那麽多大人物。我可也不敢得罪啊。”
“你怕得罪人，我不怕。”杜維淡淡道：“都有誰家地貨？”
“諾，這幾間，是德蘭山魔獸家族的武器庫！堆房地都是鐵礦石呢！啊，這幾間，是比利亞伯爵家商會地貨物，是一些南方運來的木材。”
杜維指著前麵地一片木棚…這一片木棚麵積最大，是其他幾片加起來的總和都不止！
杜維沒好氣道：“這些呢？是哪家的？”
“這個…”德隆苦笑，看了杜維一眼，眼神有些古怪：“鬱金香大公…這一片木棚裏堆放的，都是您家裏的貨物…我上個月才和您的家族商業總管小紮克先生簽訂了合約呢。因為我出的租金價格便宜，小紮克先生一口氣就把這裏包了三年哦！”
杜維：“…”
在杜維的心中，畢竟是堂堂的大陸騎士協會！和魔法工會齊名的大陸兩大組織啊！就算它再沒落，杜維也沒有想到會頹廢到了這種程度！
魔法工會的總部他自然去過很多次，那是何等的氣派，何等的威嚴壯觀？
可是再看看這個…大陸騎士協會總部？
菜市場？寄存大倉庫？
這個時候，杜維卻忽然心裏一動，他察覺到了德隆騎士眼神裏仿佛帶著一絲詭異的笑意。
瞬間，杜維仿佛猛然醒悟了過來，明白了什麽。
他的臉色一下就恢複了平靜，揮了揮手，讓身後的老煙和其他侍衛們先退了下去。
杜維緩緩走上了幾步，輕輕的摸了摸那些簡易的木棚子，忽然開口道：“德隆騎士，我忽然發覺，您實在很有商業天賦啊。”
德隆笑了笑，沒說話。
“其實…我聽說過很多關於您的故事。說實話，那些故事裏，對您可沒說什麽好話。”
德隆搖搖頭，笑道：“我已經習慣了。”
杜維垂頭想了想，皺眉道：“我倒是覺得，您背著這個協會會長的頭銜，實在是一種拖累，是一個包袱啊！以您的聰明才智，卻被綁死在這麽一條爛船上，實在是太可惜了！以您的智慧，如果願意去我的家族做一些商業的生意管理，用不了多少時間，您一定會成為著名的大商人的——也總比在這裏支撐這麽一個破架子要強一百倍吧。”
德隆不說話了。
杜維卻緩緩繼續道：“我原來以為您是一個貪汙的惡棍，是騎士協會裏的一個蛀蟲…可是今天我看到了這裏的一切，我才明白了…您不惜去充當一個小醜，卻在苦心的維持著這麽一個爛攤子…德隆騎士閣下，請接受我真誠的歉意！”
說著，杜維深深的垂下了頭去。
德隆臉上的那種嘻笑的表情消失了。
杜維抬起頭來的時候，卻問道：“德隆騎士，我很好奇…騎士協會已經沒落了數百年了！按理說，這一切並不是在您的手裏變成這樣的！至少在您年輕的時候，它就以經爛透了！可是當初，您年輕大有可為的時候，為什麽選擇留在這麽一條已經沉沒的破船上呢？”
杜維的聲音很真誠，毫無絲毫的偽裝。
德隆終於歎了口氣，他眼神裏再也沒有那種玩世不恭，而是一片凝重。
緩緩的，這位騎士協會的會長開口了。
“我的老師，是前任騎士協會會長，他收養了我，培養我一切…而老師當年一共有九名弟子。可惜，最後其他八個人長大之後，都幾乎是迫不及待的逃離了這個鬼地方！我必須承認的是…當年我也想離開這裏！因為我看來，所謂的騎士協會早已經完蛋了！根本沒有任何振興的可能了！可是…”
德隆忽然側過了身去，飛快的彈去了眼角的一滴淚水，才深深吸了口氣，緩緩道：“我的老師臨終之前，拉著我的手，他哀求我留下。哀求我繼承他的衣缽，盡我一生的力量，將這個攤子維持下去！老師臨終之前對我說：盡管騎士之槍不在了，但是他堅信，依然有很多人，騎士精神就存活在他們的心中！”
說著，他仿佛又笑了笑，笑的有些輕狂：“說實話，我是不信的！我不信這世界上還有什麽騎士精神了！但是老師臨終前的哀求，我無法拒絕！所以…我才會留在了這裏，繼承了一個九級騎士的頭銜，一個會長的位置，還成為了一個光杆騎士團團長直到今天，我的頭發也開始白了…因為，我答應過老師！我答應了他的！”
聽到這裏，杜維忽然心裏一震！
“你…支撐得太辛苦了！”杜維歎息，然後毫不猶豫的，他忽然就走了過去，雙手拉住了德隆的手腕，一字一字鄭重道：“德隆騎士！我不得不說，您才是我一生之中，見過的最值得尊敬的‘騎士’！雖然世人把您看成小醜！可是在我眼裏，您是一個高尚的騎士！至少你做到了承諾！”
是的，是承諾！
一言即諾，一生守之！
這才是真正的騎士！
看著杜維的眼神，德隆終於歎了口氣，他緊緊的攥住了杜維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