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伊庫那克中心會場,人工內城河的‘交’匯點,外弧形的折疊立體設計,讓它看起來就像一把拉開的手風琴,它無規則分布在外牆上的雕‘花’玻璃,此時映照出天空漸漸淡去的朝霞,就像一個個活靈活現的音符,斜斜立在那把手風琴上。

會場四周是伊庫那克裏最為寬廣的內城河,當然,這種寬廣僅僅是相對而言,不過對於這一段任何強者都不能一步躍過的距離,立在圓石拱橋上的阿倫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接著又忍不住打了個嗬欠。

對於他的表現,同行的怒‘浪’、‘波’特、紮斯町是相當不滿意的,大清早將所有人都叫了起來,然後他本人就想睡覺了。

“諸位大人,伊庫那克會場有著悠久的曆史,過去多次被選為我們邊緣的族長會議地點,今年更是幸運的成為了人類特殊時期裏的同盟會議地點,這是我們所有伊庫那克人的驕傲……”

會議負責人誠惶誠恐,同時又熱情洋溢的介紹著,對於這些尊貴的各國代表、傳說中的人物竟然大清早就跑來這裏參觀,聲稱要為明天的會議彩排,聽起來有點荒謬,但他還是努力的充當起禮儀的工作。

不過他沒料到這麽生動的介紹,很快就被那位粗魯的紮斯町先生給打斷了:“好了好了,曆史告一段落,向我們介紹一下它的物理結構。”

“啊!這個……”這個問題實在超出了負責人的能力範圍。

“他在跟你開玩笑呢!這位先生,還是請你把這裏的設計圖紙,及其建築構造圖等等相關圖紙都拿來吧!”阿倫微笑著,笑得很親切,不過接下來那個嗬欠又令這份親切打了個折扣。

負責人小跑離去了,心裏想,沒聽過哪個大人物要為即將到來的會議彩排的,那也算了,彩排還要看會場的設計圖,什麽怪人嘛……

負責人眼中的幾個怪人踏過拱橋後,便開始以各自的方式量度起這三十幾級石階,偶爾相互走近,低頭‘交’談兩句,要刺殺像東帝天這樣一個絕世強者裏的頂尖人物,每一步都有可能是生與死的距離。

他們沿著河畔,繞著會場外的石階走了一圈,眾人眼裏都閃過了滿意之‘色’。剛才他們走來的那一座拱橋確定是唯一的常規出口,這大大降低了刺殺目標逃離的可能‘性’。

走進那具手風琴內,弧形底的階梯禮堂裏有過千的旁聽座位,白樺粗木製造的椅子已經被歲月磨礪得十分光滑。阿倫他們在各個角度進行試坐,從不同的方向去觀察階梯底部主席台上的橢圓形長桌,以此來估計東帝天最有可能出現的方位。

圖紙已經送到了,那位負責人咽了一下口水,這幾位貴賓竟然坐在不同的方位上,相互默默對視,滿臉若有所思,他心想:天啊,這幾位貴賓該不會受邊緣南部的雨季天氣影響,從而造成神經質憂鬱症吧……

他這麽想的時侯,坐得離他最近的紮斯町忽然盯著他爆了句,“我沒來這裏之前就已經有點神經質了。”

那位負責人的臉馬上紅了,這個怪物能猜到我想什麽?但他不敢再細想這個問題,他意識到自己的職責,是向這些大人繼續介紹會場,但以他們的座位分布來看,站到誰的身邊,都將厚此薄彼,該不會讓我站到主席台上去為各位貴賓服務吧……

還是差點就在座位上睡著的阿倫解除了他的窘迫,“嗯,那位先生,把那疊圖紙放在你左邊的座位上吧,我想你的工作也應該很忙,讓我們在這裏自由彩排就可以了。”

那位負責人如獲大赦,朝不同的方向鞠了一躬,就匆匆離去。

怒‘浪’他們也離開了本來的座位,向阿倫的方向靠攏而來。

阿倫訕訕笑道:“會議大廳從來都是睡覺的好地方。”

怒‘浪’和‘波’特在他一左一右坐下了,紮斯町坐在了他的前排,回頭道:“一0八八號,你那位神秘搭檔製訂的計劃還行,最起碼估計東帝天進場的座位,確實很可能就在這個區域。”

從紮斯町這樣的人口中得出這樣的評語,那已是相當高的評價了。風yu小說

這一個小區域的座位雖不算最偏,但光線稍稍欠缺,從不同的角度觀察,這裏最容易成為人們的視線死角,尤其是在主席台上。

“藍雪雲大人,你那位神秘搭檔要不是很愛東帝天,便一定很恨他。她不但可以猜測出東帝天的大概座位所在,竟然還可以把他的進場路線、驚變反應時的反擊路線和撤退路線等等所有的應變方式都勾勒出來……”‘波’特看著建築結構圖,嘖嘖評價,末了忍不住又多加一句,“昨晚看你畫那陀牛糞時還真沒察覺到。”

“她大概欠東帝天很多錢吧……”怒‘浪’喃喃評價,把對方殺了自然就不用還了。

這個惡毒的猜想贏來一陣輕輕的笑聲,緩和了一下四周靜默裏略略緊張的氣氛。

‘波’特顯然已與紮斯町詳細講述過一次刺殺的步驟和每個人的方位,紮斯町昂起頭,呆呆盯著那盞巨大的蓮‘花’吊燈,忽然道:“這套方案的製訂人雖然正確估計了我的‘射’術,但卻有點高估我的近身搏擊能力,老子覺得我在那裏會比較適合。”

阿倫他們順著紮斯町的目光看去,會場高高的穹頂上,一盞巨型吊燈懸掛其中,俯瞰著整座會場,那半透明的琉璃瓦顯然被古老的北方魔法祝福過,細看之下仿佛有銀白‘色’的介質在其中緩緩流轉。

“還真是一處安全的所在啊……”整個刺殺行動是由紮斯町開始,東帝天發現有人向他施暗箭,恐怕想反擊都頗有難度。

阿倫撫了撫下巴,繆諾琳是見過紮斯町近身能力的,顯然有考慮過假如東帝天逃出會場中心,紮斯町也可以出上一份力,但現在紮斯町自選的這個位置,對於一個弓箭手而言,確實優勝於原計劃,加強了控製範圍,不過一旦目標離開他的視野,他要想再下來,就算有繩索幫助,恐怕也慢上不止一拍了……

‘波’特卻提出了另一個顧慮,“你確認躲在上麵,不會被發覺?”

紮斯町笑道:“嘿嘿,那是古琉璃,乍看仿佛躲不了人,事實上是完全不透明的,要不,我這就上去彩排一次。”

言罷,紮斯町取出專業的盜賊鐵鉤,用短弩‘射’出,準確的勾住穹頂上的一個雕‘花’,便迅捷的攀爬了上去。

阿倫感覺怒‘浪’和‘波’特同時看了自己一眼,苦笑道:“我與他‘私’下‘交’流,並沒有包括這個部分。”

“猜猜他本來打算來邊緣幹嘛的?看看這家夥,作案工具齊全,嘖嘖,那矯健的身手啊,一看就知道有練過的……”怒‘浪’喃喃的評價著,不滿是肯定的,紮斯町這麽一躲,其他圍截東帝天的人自然就要負擔他那份壓力了。

看著紮斯町迅速消失在那盞巨大的吊燈後,‘波’特沉默了,但目光灼灼,恐怕也是打著紮斯町那樣的主意,像他這樣的魔法師,比弓箭手更需要拉開距離。

紮斯町在琉璃瓦後探出腦袋,朗聲道:“嘿嘿,怎麽樣,看不到吧?”

那聲音自穹頂而來,比起平常,要大了許多,嗡嗡而來,紮斯町自覺很有君臨天下的味道,不由得又再樂嗬嗬的笑了。

怒‘浪’疑‘惑’道:“喂,說不定你得在上麵躲一天的,假如你需要方便怎麽辦?”

“忍耐是一個箭手的必須修養!”紮斯町居高臨下的嚷道:“不過……到時真忍不住,我就直接在上麵解決好了。”

說著,他就這麽站起來,做了撒‘尿’的姿勢,阿倫他們同時皺起眉,仿佛已能看到滿天飛‘花’的景象。

怒‘浪’咒罵道:“太粗鄙,太惡心了!”

阿倫揮了揮手,仿佛要揮走那些並不存在的**,抬頭喊道:“先下來再說吧,脖子酸了。”

“你是影月的代表,到時你不出席……”阿倫看著紮斯町將繩索熟練的收回來,顯然這家夥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幹這種事了。

“沒事,沒人會在乎我,我帶了幾個跑龍套的來,今晚回去我就病倒,明天自然會有跑龍套的代替我的位置。”紮斯町嘿嘿笑道,看著阿倫和怒‘浪’的臉‘色’,顯然不太樂意,但也算是無可奈何的接受他這個新的位置。

見‘波’特若有所思的比劃著距離,他又邀請道:“如何?‘波’特先生,你也有興趣加入我的隊列嗎?”

‘波’特很認真的想了想,最後搖頭道:“疾風不比影月,我也和你不同,我既然來了,假如不出席的話,會惹來不必要的負麵流言,更會引來目標的猜疑,導致整個計劃流產就不妙了。”

看著‘波’特已率先往場外走去,紮斯町向阿倫低嚷道:“怎麽我好像覺得他在嘲諷影月是個鄉下地方?”

怒‘浪’在一旁應道:“幹嘛還好像,他根本就是說你是鄉巴佬……”

“……”

當他們將會場中心裏裏外外都觀察一遍後,基本認可了繆諾琳的計劃,除了紮斯町的位置,其餘隻修改了一些小細節。

當再次踏過那座石拱橋,紮斯町衝阿倫比了個手勢,然後故意落後少許。

阿倫明白紮斯町有話要說,也放慢了腳步,抱怨道:“你想‘私’下‘交’流,也未免做得太明顯了吧?還有,為什麽你不可以向我比出一個中指以外的手指呢?”

紮斯町看著怒‘浪’和‘波’特遠去的身影,用力擺擺手道:“我是他們的前輩,自然得聽我的。”

阿倫笑了,心道:恐怕除了你,沒有人會這麽想。

紮斯町確認四周無人後,才道:“我的耳朵特別靈,剛好又住在克洛諾斯的隔壁,所以今早你和克洛諾斯的對話,我聽到了。”

阿倫先是一怔,接著整張臉也沉了下來,四周的氣溫仿佛驟然降下了許多,若隱若現的殺氣已從他身上散發,水銀瀉地般,緩緩向紮斯町遊去。

他和怒‘浪’那段對話裏,其中內容可是豐富至極,其中絕對包括他的血統身份,一個世俗所不容的亡靈惡魔!

紮斯町,你可真會挑時機來說這個,明天就是刺殺行動,你以為我現在就不敢殺你,還是趁機想要脅我什麽嗎……

“嗬,都聽到了?”阿倫淡淡笑了,笑得有點邪異。

紮斯町麵不改‘色’,僅僅是往後退了一小步,那張粗線條的敦厚臉上很是嚴肅的說:“一O八八號,我沒有想要脅你什麽,更沒有因為你的亡靈惡魔而歧視你,嘿,我可沒有任何的種族歧視,月亮神廟下,所有生命都是平等的……”

阿倫的笑容更妖異了,甚至微微轉過了身,以一個隨時可以出手的角度麵向紮斯町,空氣中的那份寒冷也為之凝固成團,天空上的白雲仿佛也降下不少,壓抑在這片小空間上。

以紮斯町的強悍,也不禁皺了皺眉,甚至連聲音也窒了窒,才接著道:“我想告訴你的是,不要這麽輕易就被蠱‘惑’了。所謂的龍族終極奧義,你不是一早就學會了嗎?可別忘了,你自己就曾半隻腳踏進過死神的懷抱,是什麽挽救了你?”

阿倫再次一怔,我一早已學會了?他立即聯想到,父親教予他那套奇妙的呼吸方式,還有洛塞夫大主教的遺言,他的心馬上活躍了起來,暗叫天啊,草非這個就是那個什麽‘亂’七八槽的終極奧義……

感覺著四周的殺氣驟然消失,天空重新恢複了正常的高度,紮斯町輕輕鬆了口氣,臉上的表情也鬆弛了下來,笑道:“嘿嘿,別以為你那身份有多神秘,誰知道就得立即殺誰滅口,我知道這個很久了,娜娜!”

聽到這個久違的名字,阿倫的肩膀不由得輕輕顫了顫。

紮斯町的笑容弧度更大了,“在星雲山脈遭遇十姐妹的時侯,你如何保護艾‘波’琳,後來我都知道了,我很感謝你在那個時侯所做的一切,娜娜,你也是在那個時候贏得了我真正的友誼,後來我還專‘門’去察看過你殺了很多人的那個山‘洞’,你到底是怎麽消失的,我猜不出來,但你所留下的血液痕跡,卻不是那麽輕易能擦去的。”

阿倫迎上了紮斯町的目光,對方的眼睛就像當日星雲腳下初見時那般,大大的、炯炯有神的,同時也是土裏土氣的,這雙眼睛裏此刻寫滿了很自然的真誠。

“嘿嘿,我從那時候就知道了,可我從來都沒和誰提過!娜娜,友情和愛情一樣,從來都是無分種族的!”

這句洛塞夫大主教曾經說過的話,到了紮斯町嘴裏又是另一種不同的味道,終於,阿倫心中緩緩的遊過了一絲暖意,這大概就是龍族的諺語之一吧,已經從兩位龍之傳人的口中聆聽過了一一美好的情感,從不因種族而改變的……

隻不過,再次聆聽著“娜娜”這一個塵封的名字,怎麽聽都有點別扭就是了。

“對了,娜娜……”

“算了,你還是叫我一0八八號吧……人家會以為我是人妖的。”

“……”

當阿倫再次來到那座廢棄的觀光塔,繆諾琳他們依然站在原位,甚至連所站的位置和姿勢也沒有變,仿佛從未動過。這令阿倫忍不住第一句就是最常見的問侯,“你們吃過了嗎?”

“還沒,沒人敢送外賣上來。”繆諾琳回頭笑道。

斯蒂兒也回過頭嫣然一笑,隻有昆桑嘴巴動了動,顯然對於阿倫來到這麽近的距離他才發覺,心中頗為驚詫,接著又不無驚懼的想,假如來的是東帝天,那又將如何……

“東帝天今天的行蹤?”阿倫接過一具望遠鏡,往灰‘色’小屋那一帶看去。

“隻外出一次,到冰風那臨時駐點走了走,又回去了,未靠近過中心會場。”繆諾琳說著,肩膀往阿倫身上靠了靠。

阿倫清晰的感覺到小師妹在這一刻的疲憊,監視一個人並不會耗費太多‘精’力,但前提是這個人並不是東帝天。

“你們那邊的計劃,最後落實了嗎?”繆諾琳嬌軀緊挨著阿倫,腦袋輕輕的靠在阿倫的肩膀,聲音裏流‘露’出一股慵懶的味道。

“基本定下來了,以你的計劃作藍圖,隻做了一些變動……”阿倫說著說著,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觀光塔的頂層打掃得相當幹淨,顯然繆諾琳和斯蒂兒都是愛幹淨的人,但他腦海裏卻晃過了紮斯町今天在那盞巨大吊燈上所作的齷齪動作,不禁問,“對了,你們是在哪方便的?”

繆諾琳和斯蒂兒立即疑‘惑’的轉過了頭,昆桑更是張大了嘴巴,眼見這位看似溫文爾雅的大師兄在心目中的形象正漸漸高大,卻又忽然毫無邏輯的當著兩位絕‘色’佳人麵前問出這麽粗鄙的問題。

阿倫很是震驚的看著昆桑,說:“啊,莫非……就在你嘴巴裏……”一幅***的卷軸頓時在腦海裏翻開了。

眼見三雙憤怒的眼睛都瞪著自己,其中一雙更是憤怒得可以噴出火來,阿倫很是不好意思的笑笑,又很是同情的看了看昆桑,說:“我不該多幹涉你們的隱‘私’,真不好意思……剛才說到哪了……哦,對,弓箭手的位置要來調整到這個地方,而三號伏擊手的位置……”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