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見狀,蘇珊趕緊坐了過去,眼角仍殘留著來不及拭去的淚痕。

“我沒事”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後,沈毅艱難的說了一句,吃力的想挪動一下身子,最後還是徒勞的歎了一口氣。果然是老的不中用了,竟然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爺爺,你別亂動,醫生說你要靜養。”蘇珊連忙扶住了他,一臉擔憂的表情。

就這麽靜靜的站著,沈流年的眸子深邃而悠遠,從那雙深不可見底的幽潭裏根本就猜不出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麽,也或許他本就什麽都沒想。

“你杵在那裏做什麽啊?我一時半會的還死不了,趕緊去處理你的事。”隻是這麽簡單的幾句話,沈毅就累的氣喘籲籲的,長出一口氣後,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你……”沈流年剛說完第一個字便噤聲了,隨後,他轉身便往門口走去。

“等等”在他還沒走到門口的時候,沈毅又喚住了他。

“幹什麽?”沈流年一臉平靜的看著他,既然還有力氣罵他,就說明他一時半會還死不了吧。

“你去把揚風給我找來,還有把那個孩子帶來,我想見見他們。”那個秦家離散的骨肉,不管是因為什麽,在他死之前都要把他給找回來,否則,就算他死了,也沒臉去見九泉之下的兒子。

沉默的看了他一眼,沈流年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

對於他異於平常的順從,沈毅反而是有點不習慣了。

“蘇珊,這小子最近沒出什麽事吧?怎麽覺得怪怪的?”微皺起眉頭,沈毅細細的打量著同樣沉默的蘇珊,“你們之間又怎麽了?”

“沒事,爺爺。”轉過臉,蘇珊輕輕的應了一句。

“你們啊,唉~~~”長歎一口氣,沈毅緩緩的搖了搖頭,“我是老了,不中用了,你們的事你們自己解決吧,如果真的不能過到一起,分開也好。”

“爺爺,我……”蘇珊知道他又誤會了,說實在的,那份報紙上的照片她自己都沒有印象,而顯然這是有人蓄意的,可目的是什麽呢?

“別說了,你是我看著長大的,說到底,是我們秦家欠了你的,本以為嫁給流年,你能幸福,卻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結局,也罷,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們就按照自己喜歡的去生活吧。”說完,沈毅頗為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病房內再次回歸沉默,不一會兒竟然傳來一陣細微的鼾聲。見狀,蘇珊緩緩的站起身走到了窗前。從這個高度看下去,人就如同是一個個小螞蟻一樣在街上蠕動著,穿梭在一個又一個的鋼筋混凝土的建築中,,這一刻,人是那樣的渺小,仿佛隻要隨手一捏,就可以捏死一大把,想到這裏,蘇珊突然笑了。

人命如螻蟻,不過爾爾。

天邊的最後一道晚霞也漸漸的消失了,暮色重新籠罩大地,帶著一抹輕霧席卷了這座城市。璀璨的燈海在薄霧中發出一道道朦朧的光,五彩的霓虹交相閃爍著,變幻出各種各樣的光影。

在熙熙攘攘的人行道上,沈流年一臉木然的走著,突然之間不知道要去哪裏?天大地大,竟然連他的容身之所都沒了。腦子裏空****的,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起了揚風的那句話:“她死了,是因為想念你而死。”,心裏突然就想去看看她,那個給了他生命,卻不曾在他腦海中出現過的女人。

夜,漸漸的深了,喧鬧了一天的都市也終於安靜了下來。可就在郊區的墓園裏,一個一身黑衣的男子正靜靜的坐在那裏,那張冰冷的臉上有著不常見的哀傷。

媽,我找到他了,可是他早已不再是當年的他,這樣的兒子你還要嗎?

風,不知何時已悄然吹了起來,可是退卻了那層冰冷的寒意,在這樣的夜晚竟然讓人覺得絲絲的溫暖,就像是媽媽的手輕輕的觸摸著自己的臉。

媽媽,是你的嗎?

揚風淡淡的笑了,那俊朗的五官也仿佛一下子鮮活起來,突然間,他臉上的笑容悉數隱去,風衣肆意飛揚,人也跟著站了起來。

“是誰?”他的嗓音又恢複了慣常的冷漠,那雙漆黑的眼眸在這樣的夜色中深不可見底。

“是我”伴隨著一道低沉的嗓音,同樣是一身黑的沈流年緩緩的從鬆柏後麵走了出來,借著清冷的月光靜靜的打量著照片上那個笑得一臉溫柔的女人。

她,就是自己的媽媽吧!明明是血肉至親,可是他卻覺得他們中間仿佛隔了千山萬水,想伸出手去觸摸那張臉,可到了半空還是無力的放下了。

“你來這裏做什麽?”揚風神情戒備的看著他,顯然對他的意外到來不爽。

“我想來看看她,隻是這樣,沒別的意思。”沈流年輕輕的說著,目光仍是膠在那張照片上怎麽也移不開眼。

“我來看你了,在天堂裏過得還好嗎?”他喃喃的說著,一滴淚就這樣忍不住落了下來,宛如流星璀璨,在還沒來得及綻放的時候就沉入了冰冷的水泥地麵上。

看著他,揚風的心裏突然湧上一種酸酸的感覺,應該是恨他的,恨到老死不相往來,恨到永生永世都不見麵,卻不曾想命運一直在交錯,直到自己的立場一點點的喪失。

媽,這是你希望看到的嗎?

仰頭看向宛如藍絲絨一般的夜幕,那樣的美麗,無數的星星閃爍其中,如同一顆顆會說話的眼睛,看著看著,揚風突然笑了起來。

一陣風吹來,卷起衣袂翻飛,深深的看了照片一眼,揚風轉身離去,就在他走到墓園門口準備上車的時候,沈流年也隨後跟了過來。

“等一下,我有話給你說。”擋在他的車子前麵,沈流年一臉平靜的看著他。

“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有什麽好談的。”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揚風打開了車門。

“爺爺要死了,他想見你。”該他做的他會做到,至於揚風去或者不去,就不在他的能力範圍內了。

“我沒有爺爺”說完,猛地甩上車門,揚風發動了引擎。爺爺,嗬嗬,多可笑的字眼,在他們流浪街頭的時候,怎麽沒有爺爺?在他們被人欺負、被人侮辱的時候,親人又在哪裏?如今,有人來給他說爺爺要死了,想見他,真是可笑,他憑什麽要見他?他有什麽資格要見他?

“你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他隻是一個垂死的老人,我都能放下了,難道你還不能原諒他嗎?”擋在他的車前,沈流年靜靜的看著他,那雙眸子裏有著酸楚,也有著無奈。

“你放下放不下,那是你的事情,和我無關,至於我,我想怎麽樣,那是我的事情,與你也無關。”說完,一個漂亮的回旋過後,車子穩穩的向前方駛去,那卷起的煙塵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仍在空氣中彌散。

就這樣站在那裏,目視著他離去的方向,沈流年的臉上卻是鮮有的平靜。默默的回到自己的車上,看著茫茫夜色,隻是苦笑的搖了搖頭。

當東方出現第一道魚肚白的時候,醫院裏仍是靜悄悄的。一個人走在醫院的花園裏,沈流年使勁的揪了揪自己的頭發,現在所有的事情都堆積在了一起,公司麵臨危機,爺爺生命垂危,子萱隨時隨地會有精神分裂的可能,而那個幼小的孩子正忍受著病痛的折磨。

心,突然之間覺得憔悴不堪,好累!

頹然的坐在花園裏的藤椅上,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一夜未睡,他早已身心疲憊,連日來的操勞更是讓他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了,很想就這樣一直坐下去,再也不醒來,如果是這樣,那該有多好。

突然間,手機的鈴聲響起,在這樣的清晨顯得格外的刺耳。

“喂”看都沒看,他直接接通了電話。

“是我,寶寶出事了,昏迷不醒。”那端,是林子萱帶著哭腔的聲音。

“什麽?”腦子一激靈,他迅速的站了起來,想都沒想就向醫院的大門外衝去。

腳步聲淩亂紛雜,響徹了整個空****的樓道,當那個幼小的身體裏被插進一根又一根的管子時,他覺得心都要碎了。如果這是對他的懲罰,為什麽要把懲罰降臨到這麽小的孩子身上。老天爺,夠了,真的夠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所有人都在不安的等待著,終於在三個小時又十五分鍾過後,手術室的門打開了。

“這次幸虧送的及時,算是僥幸過去了,隻是如果再不進行骨髓移植,恐怕下次就沒有這麽幸運了。”說完,醫生長歎一口氣走開了。

“什麽?”聽完這句話,林子萱一時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當病房內隻剩下揚風和沈流年的時候,他們相對卻也無言,最後揚風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我查詢過這方麵的資料,具有血緣關係的人骨髓配對的成功率會更高,但是我們目前所有的人都不相符,而還有一種情況就是通過具有血緣關係的胎兒的臍血,也就是俗稱的幹細胞移植。”

“你什麽意思?”沈流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揚風的話,他不懂。

“我查過,蘇珊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