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周圍應該還有許多人,可他卻隻看到弗朗斯基關切的臉龐,……薩巴斯……薩巴斯……是薩巴斯……這一切他終於看清了一直守護在他身邊弗朗斯基真實的靈魂,金色的頭發,白色的衣服,鏽著銀色的花紋,就像是一道溫柔的光一直照耀著他,……薩巴斯……終於又見到你……薩巴斯……我是你的莉莉……薩巴斯……不要那麽悲傷的看著我……我是你的莉莉……薩巴斯……你聽見了吧……他抬起手想要撫摸他的臉,……你聽見了嗎……薩巴斯……我是你的莉莉……莉莉……他用盡自己的意識拚命呼喊著,他就在他的身邊,靠得那麽近,而他卻竟沒有發現,他們靠得那麽近,就在麵前……

弗朗斯基深深的攥住他的手,他感到克利斯有話要對他說。

“薩巴斯,我是……”……你的莉莉啊……克利斯閉上眼睛,被弗朗斯基緊緊握住的手慢慢從他手中滑下,末訴完的話語久久在天地之

間回**。

……薩巴斯,我是你的莉莉啊……

即將消失的意識朦朦朧朧的感到有什麽熱熱的東西流在他的臉頰,……是薩巴斯嗎……他哭了嗎?……啊……對不起,不能再陪在你的身邊了……這個身體的壽命已經到了……對不起……至少我見到了你……

弗朗斯基怔怔的看著克利斯閉上眼睛,看著他的手從自己手中滑下,他知道克利斯死了,……薩巴斯?像是人的名字,他不明白克利斯最後的話是什麽意思,……薩巴斯,……我是……薩巴斯……?克利斯想要告訴他什麽?還是……那是克利斯真正的名字?在被英格索收養之前的克利斯誰也不知道,沒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他的父母,親人,大家都隻知道他是英格索的養子,隻知道他叫克利斯,但那個名字也是英格索告訴他的,連他也不知道克利斯原本真實的身份,那是克利斯真實的名字嗎?社交圈裏的人私底下都叫克利斯“野孩子”,克利斯自己也不否認這個稱呼,沒有人知道克利斯真實的身份,連弗朗斯基自己也不知道,也許英格索知道,但隨著英格索的死亡這個秘密也成為永遠的秘密,……我真正的名字叫薩巴斯……也許這正是克利斯話語的真正含義。

黑旋風走近它的主人,黑色的眼睛悲傷的仿佛在訴說什麽,他嘶嘶的悲鳴著低下腦袋,伸出舌頭舔試著主人漸漸冰冷的臉頰,幾滴眼淚從它眼眶中流出,滴落在克利斯的臉上。

——薩巴斯

人跡稀落的墓園,新立了一座石碑,灰色的墓碑上隻簡單的刻了一個名字,出生年月是問號,破折號隻刻了死亡的年份,弗朗斯基知道克利斯不喜歡太過繁華,所以墓碑上簡單的恢複了他真實的身份,克利斯還活著時就曾說,他的一切生活都是虛假的,他的生命,他的存在,都是虛假的,人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這是他另一句常說的話,虛名、財產、身份,隨著生命的結束全都會煙消雲消,誰都不可能把這些東西帶進死後的世界,新立的墓碑很快就被風沙侵食的破損了,與那些墓地中其它那些孤零零而殘破的墓碑一樣,很快,這座新的墓碑也會變得如這墓地中的其它墓碑一樣被活著的人忘在身後,也許到了忌日會有偶爾念他的人來祭掃吧,或者永遠也不會有人再想起他,弗朗斯基又想起克利斯的話,人死了就什麽也沒有了,的確,現在的克利斯擁有的也許隻是這冰冷的墓地中的一座石碑……人們不會刻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克利斯的話又不經意浮現在他的腦海,的確,寂寥的墓園除了他常來探望克利斯再也沒有其他人了,仿佛人們已經把他遺忘了,被這現實世界遺忘了,以往的繁華,以往的挑逗,存在,仿佛就從沒在人們眼前出現過,弗朗斯基怔怔的望著麵前的墓碑,手裏的白百合花束卻怎麽也放不下去,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挑選了這束百合花,克利斯喜歡豔麗的玫瑰,他應該帶一束紅玫瑰來才更正確,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帶純白的百合花,他隻覺得這束百合此時才適合克利斯的,按照克利斯的個性一定會喜歡紅玫瑰,但是,他又想到克利斯臨終前的話,也許贈給死者的白百合花束才最適合克利斯,喜歡聽葬歌的克利斯……他給予自己這樣的熬……虛假的……克利斯說過他的一切都是虛假的,他的名字,他的身份……所以臨死前才要說出那樣的話來吧,至少死後要恢複自己真實的身份,但是……克利斯是會在些事的人嗎?弗朗斯基迷惘了,將手中的花束放在了墓碑前,克利斯,克利斯……你究竟還有些什麽事是瞞著他的呢?他喃喃的詢問著不可能得到答案的問題。

夕陽的彩霞綴滿天空,金燦燦的光芒布滿天空,弗朗斯基倚在窗邊皺著眉,聚精會神思索著,他想著克利斯,念著克利斯,腦袋中思考的全是關於克利斯的,他無法擺脫,也不願意停止這種思念,克利斯走後,他才開始真正思考這一切關於克利斯的問題,從晴天考慮到陰天,又從陰天思考到天氣放晴,奇怪的是隨著他的思考,他的腦袋中逐漸浮現一些他從未在他的生活中發現的景像,總是在夢中追愛著的那個白衣,金發的少女形象越來越清晰,伴隨著克利斯的身影,兩者不停地交替出現,他的大腦變得又混亂又清晰,他緊鎖住眉頭,密切注意著不斷浮現的奇異景象,金燦燦的,猶如光芒般,擁有淡金色長發的少女,在圖景中總是在他身邊,天真的對他笑,時而穿著淺藍色繡滿小花的長裙與他共舞,時而穿著淺粉紅色的裙子與他一起在小徑中漫步,黑發——有時少女又變成了一頭黑發,抱著百合,穿著白衣注視著他,黑發,與克利斯一般烏黑的頭發,不再如夢中一般不可捉摸,真實的仿佛就在他的身邊,他想得那麽認真,直至窗外的景色被暮色所籠罩,房間中隻剩下昏暗的黃昏之光。

莉迪亞推開臥室的門走了進來,“你又去看那個家夥了?”她目光犀利,冷冰冰的表露她心中的不悅,咄咄逼人的快步走向弗朗斯基,“你今天又去墳地看他了?你為什麽就不能學學其他人的樣子,還老是去看他做什麽?他連真實的身份都向你隱瞞,我說他見不得人吧,還好朋友呢,既然是好朋友為什麽欺騙你?!我說他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目的吧,你連他的真實身份都不知道,誰知道他是哪來的野種,夠虛偽的。”莉迪亞冷哼。

“莉迪亞,讓我安靜會。”縈繞在腦海中的情景揮之不去,一幕幕,一景景猶如含苞未放的百合在奉承心中漸漸盛開,他理不清思緒,畫麵中的人物在不停地對他說著什麽,他聽不清,他焦急著,耳朵邊莉迪亞聒燥的聲音不斷的繼續,充斥他的耳畔,使他更加捉摸不到心中不斷湧現的畫麵中的聲音。

“安靜?那你為什麽不讓我安靜!你明知道我懷孕,卻三番四次跑去他家,夜不歸宿,三個月裏你有幾天是在家裏的?”

“莉迪亞,我說過那是有原因的。”他想安靜的思考卻越來越無法安靜,他隻有忍著性子,勸說著莉迪亞,期望她能快些留給他個安寧的環境,他害怕那些畫麵稍縱即逝。

“原因?”莉迪亞瞪大憤怒的眼睛,“事實就是最好的原因,看看你三個月中呆在家裏的時間,看看你呆在那裏的時間!我真懷疑究竟這裏是不是你的家。”

“莉迪亞,別鬧了,這些事以後再說。”

“看看你被那個不要臉的男人迷成什麽樣子了,三個月中天天夜不歸家,那男人死了又天天跑去看他,還帶一身墳地的晦氣回來,明知道懷孕的人最諱忌晦氣,還三天兩頭往那種地方跑,看你現在變成什麽樣子,整天魂不守舍,死了就死了,你還天天去打擾他幹什麽!讓他呆在墓地裏好了!幹嘛還要去打擾他?嫌他還擾得你不夠煩嗎?!死了之後還要他來煩你幹什麽!就讓他在墳墓裏長眠!還想他幹什麽!那種人!誰知道他還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說什麽暗殺,我看連他養父也是他殺的呢,連自己的養父都不放過,這種狼心狗肺的家夥你還維護他做什麽!還好他死了!不然連你的家財也會被這種來曆不明的賤人騙走!”

“莉迪亞!夠了!”——莉莉,他的莉莉,可愛的天使,他無法忘記的天使,在他的懷中……死了,被神帶走了,就像那天的克利斯,讓他再也觸摸不到,心愛的天使,心愛的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