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初遇
初夏近傍晚時分,金黃色的陽光傾斜入室內,灑在我臉上,我正靜靜的站在一張普通木質課桌前,感覺很刺眼,卻依然沒有伸手去擋微微眯眼,鼓著腮幫子,居高臨下的瞪著眼前的男生。坐在我麵前的男生容貌俊朗,卻依舊是麵無表情,斜斜瞟過我的眼睛裏隻有冷冷的光。?
“哼。”每次看到我時,都隻從鼻子裏擠出一個單音節,一點也沒有想聊下去的意思。已經一個多學期了,他就真一點也認不出我來??
“真不夠意思,就不記得我了!臭冬瓜!”心裏有些賭氣似的,終於,不合形象的大聲吼出他的乳名。?
教室裏吵鬧和嬉笑聲不絕於耳,沒有人察覺到角落裏微小的動靜。此時,從來不正眼瞧我的某人,正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瞪著我。?
他冷冷的眼神被融化,抬眼對著我,眼裏似有點點星光:“盧米米!你,你真是……那個盧米米?”?
說著,雙手掰住我的手臂,來回搖晃著,仔細打量我已十八變的臉,終於揪在一起的濃黑眉毛舒展開來:“米米!我的米米!”他突然從座位上跳起來,一把把我抱在懷裏。?
教室門口,班主任白老師正好要進來,看到這一幕,頓時愣在門口,跨進來的一隻腳又收回去了。?
我一驚,開始掙紮,可他的手像結實的蔓藤,緊緊纏著我,就是不鬆開。?
“米米,沒想到會再見到你,我的未婚妻,好開心啊!”教室裏還有一群瞠目結舌的同學,他們應該想不到我這個好學生代表也會在教室上演這一出。?
白老師終於率先打破了沉默,咳了幾聲,我使勁的把他往外推,她的眼光給了我不少力量,終於用手肘尖鏟開了他,急速向後退幾步。?
老師一來,他又恢複原狀,頭沒長好似地左右搖晃,眼神懶懶的,一臉無所謂的樣子。白老師看著他,無奈的搖搖頭。?
“米米,放學後到我辦公室來一下!”她不理會紀冬,嗓音柔和的對我說完,便拍拍我的肩膀,優雅地緩步出去。?
我小賊似的偷偷瞄了眼紀冬,他的目光如水,和我慌亂的眼神對上,我長籲一口氣,趕緊走向自己的座位,安靜坐下。?
*?
我推開辦公室門,白老師笑意吟吟,指了指身邊的位置,示意我過去坐。?
單人間的辦公室,以她特有的喜好裝扮著。?
教語文的白老師酷愛養花,各種花卉盆栽都被她當做珍寶,養在辦公室裏,也成了裝飾一景。每次來匯報班務時,總會聞到一陣清新的泥土香,這次卻有不同,是一股沁人的茉莉花香。?
初夏時節,茉莉花已經漸漸嶄露頭角了,潔白而有質感的小花朵,高高昂著頭,占領了一片天地。清香隨風撲鼻而來,讓我不禁深深吸了口氣。?
我溫順的低著頭走進去,整理好校服裙擺,輕輕落坐,雙手攪在一起放在膝蓋上,眼睛看了看那化著淡妝而立之年的容顏,又轉到她忙碌的手上。?
白老師正從黑木桌下拿出個銀色錫製的小水壺,開始給桌上的植物澆水,眼裏愛意十足。?
小植物的葉片柔韌纖長,葉色呈綠白相間,細細的葉子朝外下翻,鮮嫩欲滴,還沒太長成熟的樣子。是吊蘭,我輕輕微笑,曾經姑姑來我們家帶來了兩盆,到現在還掛在陽台上。姑姑一家是做花飾盆栽生意的,從小也讓我耳濡目染了不少。?
她忙完手裏的,又匍匐到花叢中去,小心的摘下了兩大朵茉莉,放入茶杯中,又注入熱水,微笑著遞給我。道謝著接過,看著小小的花瓣蜷縮著浮在水麵上。輕輕吹了口氣,淡黃色的茶水波動著,幾片花瓣緩緩沉入水底。抿了一口,清新的茉莉香味便湧入喉間,頓時神清氣爽。?
“米米,這次你又是年級第一哦!”白老師也呼呼的吹著花茶,笑眯眯的說。?
“是……”我不好意思的笑,臉上熱熱的,眼睛直勾勾盯著茶水,花瓣們正在水裏嬉戲追逐著。?
“米米,有件事老師要請你幫忙,你們也快升高二了,班裏學習不好的同學,請你給他們做做課後輔導,好嗎?”?
尖子班裏有兩個吊車尾,人人都知道。?
“老師說的是紀冬嗎?”我緊了緊端著茶杯的雙手,對他有懷念、有歉意、也有懼意。?
“是李小冉。”白老師眼神溫柔的注視著我,微微笑著說:“紀冬你還是離他遠遠的,老師才放心!”?
“好,我知道了。”?
次日?
鈴鈴鈴鈴……?
高中部枯燥無味的鈴聲,在學生們心裏卻比任何一首流行歌都悅耳。基本都放學前五分鍾都收拾完畢,就等老師喊下課了。?
我瞅了眼小冉,她也已經收拾好東西正要出教室,我書桌都來不及整理,忙跑到她麵前,站穩了腳跟說:“小冉,別急著走啊!白老師說,今天開始放學要留下來我幫你補習的!”?
這是我初次近看小冉,她化了淡淡的妝。水靈靈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櫻桃小嘴,一張精致如娃娃的麵孔,飄逸的長發被風吹動著,像從畫裏走出來的人,透著一種婉約的美。?
不同於我,本不大的眼睛還是內雙,圓圓的鼻頭更曾被人取笑三毛轉世,齊耳的頭發還稍微利索一些。我是醜小鴨,她是白天鵝,不免讓我有點兒底氣不足。?
小冉微微一撇嘴:“拜托班長,我今天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能不能等明天啊?”?
“可是……白老師說……”?
“你就說我病了,先回家了唄!謝謝你,那我先走了!”?
話被打斷,小冉沒等我反應過來,給了我一個甜甜的微笑後,就消失在走廊盡頭。?
我怔怔的看著她美麗的背影,腦子有一瞬的短路,頓了頓又回過神來,堅持到底才是我的風格。也顧不得亂七八糟的書桌,拔腿先追了上去。?
氣喘籲籲地追到了校門口,終於看見不遠處奶茶吧門口正躊躇張望的小冉,小冉似乎也看到我了,笑著向我走來,我正欲迎上去,一個高高大大的男生卻插足了。我看見小冉笑顏如花地勾住他的手腕,男生握了握她白嫩的手,小冉把手中的奶茶遞給他,倆人動作十分親密,挽著手漸漸走遠了。?
我愣在原地,和小冉以前並不熟悉,說小冉是校花一點也不為過,一直不乏很多男生追求,班裏班外我也時常能看到有許多護花使者環繞在她周圍,卻沒有一個讓她青眼有加,其中不乏成績佼佼、麵容俊朗、籃球隊長、學生會長等等。這個隻留給我一個背影的男生,看來很不簡單。?
不想多想,我向來也不是愛八卦的人。?
施施然地走到梧桐樹下的那家奶茶店,這家店名叫“茶迷聲色”,店主是個待人很親切的姐姐,約摸二十來歲。我點了一杯抹香奶茶,接待我的是個跟我年紀相仿的女孩兒,穿著粉色t-shirt,洗白的牛仔褲,麵容清秀,也是一頭利落的短發。女孩兒端著一大杯奶茶遞給我,我伸手接過,笑著開口了:“若溪,你今天又被拋棄了!”?
“是啊,沒辦法,‘奶茶西施’約會去了,隻剩下苦命的我。哪像你盧米米,悠閑的!”她狀若無辜,然後我們笑成一團。?
“哈哈,有我幫你呢!”?
若溪可以說是與我一起長大的孩子,我倆就像親姐妹那般,也隻有在她麵前我才會脫下學校裏好孩子的麵具。?
我很快穿好工作服,輕車熟路的幫她招呼進來的學生,好好學習與助她為樂,都是我習以為常的事了。?
放學時間段這裏人多如蟻,兩人已經手忙腳亂了還是忙不過來。若溪端著滿滿一盤杯子,送了幾桌後,臉色糾結起來,喘著粗氣同櫃台後的我互喊。?
“奶昔、草莓和藍莓都是哪桌的?”?
“二桌二桌!”我翻翻記錄,順著她扯開嗓子吼。?
她聽後騰出一隻手,對我比一個ok,然後轉身欲送過去,不料身後剛好走來一人,兩人無意外地相撞,那人躲閃不及,奶茶便盡數潑到他身上,若溪單手支撐的托盤杯子毫無漏網的落下地,劈裏啪啦碎的四分五裂,玻璃星子濺起來,身邊的人都躲開了,讓出來大塊空地。?
熱鬧的人群頓時安靜了數秒鍾,很多誇張的吸氣聲,紛紛把眼光轉移過去。那男生眉毛緊擰,正用恨不得殺人的眼神瞪著她。?
“你!”?
若溪雙手抱頭,目光從他身上移到地上,又從地上移回身上。那人已全身濕透,白球鞋上還掛著玻璃渣滓,隻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哇塞,快看,是高三八班的張孑宇耶!”?
“誒!不是吧!真的耶!”?
“她死定了!這種狠角色也敢惹!”?
“……”?
人群裏女生細小的談論聲不絕如縷,我心裏替若溪緊張起來,皺眉盯著那張陌生的麵孔,恨不得把他的臉看出洞來。這人有那麽出名嗎,我咋沒聽過?放下手中的賬本,隨便拉個人詢問。?
“哎!同學,他是誰啊?”?
那人的嘴像蚌殼,沒掰出半句話來,隻是驚訝的瞥了我一眼,轉而又看好戲去了。?
“對不起,對不起啊,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雞啄米似地點頭,躬身哈腰像蝦米。看著他一身狼狽不堪,眼神像要吐火一樣死死的瞪著她。若溪從兜裏掏出一塊幹淨的方巾,欲給他擦擦,他厭惡的躲開她的動作。?
不得不說,此男即使頂著一身五顏六色的奶茶,依然帥氣逼人,劍眉星目,挺拔的鼻梁,飽滿的雙唇,輪廓清晰的堅毅臉龐,加上現在的場麵,讓他渾身散發著一股冷酷氣息,氣溫頓時像下降到零下幾度。?
他身後原來還跟著一隊人馬,個個凶神惡煞,都朝著若溪瞪眼睛。我心急的觀望著,半天都沒有動靜了,隻覺得像一場瞪眼大會。?
忽然其中閃身出來一個人,眼冒金光,對前麵的男生說:“宇哥,交給我了。”幾步走上前,用凶狠的粗嗓音吼道:“活膩了?敢這樣對宇哥!”抬手就要往若溪臉上扇去。?
我見狀忙排除萬難擠進去,他手起而落,“啪”……很清脆的一聲,聽上去就知道很疼,若溪閉著眼睛瑟瑟發抖,我已然擋在她前麵替她挨了那一巴掌。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我想大概腫了,那一巴掌打的我頭很用力的往後下方一甩,脖子好像也有點扭到。?
我忍住痛,緩緩抬起頭。咬著牙無懼的說:“已經道過歉了,你們還想怎麽樣?”?
滿身奶茶的男生微微眯了眯眼,若有所思的神色,細細打量著我。?
若溪從我身後站出來,眼神裏滿是擔憂。我沒想到我依然挺勇敢的,多年不動手了,這一巴掌都快打得我吃不消了。若不是時間上趕不及,我還真不想用自己的臉去接這巴掌……?
我握著她的手,回她一個微笑:“我沒事,放心。”?
下手的那個人也頓時呆住了,他的臉唰一下紅到了脖子根,聲音顫抖著:“米米,你……”?
昨天才剛剛認了親,頭一遭又被他甩了個耳刮子,真是意外的諷刺!?
看著他那張熟悉的臉,我又陷入了回憶。小時候我家和紀冬家是鄰居,可以說是兒時的玩伴,曾經兩家父母還開玩笑似的定下了娃娃親,玩家家酒的時候,他當爸爸,我當媽媽,布娃娃當寶寶,那時候經常上演的戲碼,一點也不閑膩。?
後來,紀冬的父母離異了,傳說中的第三者搶走了他的爸爸;後來,紀冬被法院判給了媽媽,紀媽媽整日以淚洗麵,夜裏睡覺都能聽到她嚶嚶的哭聲;後來,他們就搬家了,不再是鄰居,兩家也很少來往了。?
再後來,我考上市裏最好的高中,進了最好的班級。可是,那張以為永遠也見不到的臉又出現了,他居然和我一個班。看見他第一眼就認出來了,他還跟以前一樣,隻是少了一股憨厚,多了一股冷峻。原來他母親已與一位相當有勢力的人再婚,他是繼父花錢送進來的,即使他並不想讀書。?
再看到他時總會想起,在遇見若溪之前很多年,我們曾一起曆經風霜,難免感覺親切。那一刻,我微笑的看著他,而他一臉戒備,卷起袖子亮出一個巨大的龍形刺青,斜著眼睛瞟我,冷冷道:“不要惹我。”?
其實曾幻想過紀冬離開後會有什麽遭遇,他家剛出事那段時間媽媽總是說,可憐了紀冬,他這輩子算是毀了。不難想象,他的日子一定不怎麽好過,即使後來有一個那麽光鮮的繼父。?
拉回遊走的思緒,看著眼前正在自責的紀冬,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原來紀冬一直都還記得小時候家長們打趣兒說的定親,可是,對我來說,那隻是句戲言而已啊!雖然說紀冬現在已長成翩翩美少年,但我總算不是花癡,一直以來也都把他當“姐們”,小時候基本都是我保護他,每次小孩子扭打成一堆,他都是當場嚇哭的那個,那時候真像女孩子,現在卻這般強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