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做一個好長的夢,她在夢中飛翔,飛過了高山,飛過了大海,身邊的雲朵像是會驚喜的棉花糖,見到她的到來,便膽小的躲到了一邊,安娜很開心,然而在這最開心的關頭,她失去了翅膀。她開始墜落,身邊的景象變得猙獰恐怖,像是地獄的惡魔在扯著她的腳踝往下拉著,她害怕了,卻發不出聲音,下落的颶風捏住了她的臉頰,恐懼填滿了她的瞳孔,安娜掙紮著,在這觸不到邊際的空間裏拚命抓取著。
有人抓住了她的手,令她一下子安心了下來,也停止了掙紮,來人用力一拽,便把她的身體從惡魔手中搶奪了過來。她落在了一匹黑色的駿馬背上,身前的人隻留給了她一個背影,一個身披黑色鎧甲的騎士。駿馬揚起了前蹄,嘶鳴聲喝退了周圍的恐懼,它向天空中躍起,絕塵而去,將那些令她不安的事物一下子遠遠的拋到了腦後。
天空,變得的淡藍明亮了起來,雲朵,也重新出現在了她的周圍,安娜感覺到了陽光的熱度,吹散了陰冷,整個身體都是暖洋洋的。她看著騎士的背影,對方始終沒有回過頭,或者說過一句話,安娜也沒有去打破這份平靜,隻是看著對方的背影,就讓她覺得很安心、很踏實。黑色駿馬越跑越高,高到連雲朵都隻能靜靜的待在他們的腳下,拚命仰著頭目送著他們遠去,天空似乎出現了穹頂,越來越明亮的前方讓安娜不得不遮住眼睛。身前的騎士變化了,他身上的黑色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銀白聖潔的戰鎧,獸爪的護肩顯得他威武不凡,身下的黑馬也換上了相反的裝束,變成了雪白的飛馬,它馱著兩人繼續朝著更高的天空飛去。
安娜始終沒有看見騎士的麵容,直到他們撞上了空間的壁壘,白馬和騎士穿了過去,消失了,而自己在熟悉的被窩裏醒了過來。
“是誰?”安娜坐了起來,看著房間裏熟悉的擺設,好像自己隻是睡了一覺一般,從沒有離開過。她覺得腦子裏很混亂,嗡嗡作響,好像有人用棍子狠狠的攪動了一番,隻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記憶,隻有那個夢十分的清晰,“他是誰?”
安娜走下了床,走出了房間,來到了走廊的窗邊,外麵的世界一片明亮,天空清澈,白雲輕盈,好像被人清洗過了一樣,修道院的姐妹們在做著禱告,整齊的歌聲悅耳動聽,令她心曠神怡。
“孩子,你醒了。”安卡拉嬤嬤的聲音在安娜身後響起,她白茫一片的眼眶中,映出了女孩單薄的身軀。
“嬤嬤,您好,我好像記不起發生了什麽事情了。”
“沒事的,孩子,一切都過去了,現在你要做的是安靜的修養。”安卡拉嬤嬤拉起安娜的手,慢慢摩挲著,這一動作讓女孩覺得很溫馨,頓時放鬆了下來。
“好的嬤嬤,我一定會很快的恢複的。”
曆時三個月的時間,人類終於把惡魔的餘黨全部驅逐了回去,反光大陸再次恢複了平靜。這一戰,人類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有近二十萬的戰士永遠留在了戰場上,各大公會也損失了不少人員,其中以魔法師公會損失最為慘重。法蘭小鎮的魔法師家族中,頭發花白的老族長,在靜靜的坐著,他什麽也沒做,隻是看著手中的兩顆生命寶石——它們已經黯淡無光,一時間,老淚縱橫。
庫拉斯特遭到了本地教會的襲擊,原本應該是保護他們的薩卡蘭姆狂戰士,變得目露凶光,血腥瘋狂的屠殺了當地的人民,那些口中發出古怪聲音的牧師,他們在吸收著人們的靈魂——為了他們已經完全墮落成為惡魔的領袖。
庫拉斯特最終被解救了下來,但它已是千瘡百孔,殘垣斷壁,海港之城不複存在,僅存的人們將家當搬離了這裏,繼續朝著東邊遷徙著,尋找適合建立新的家園的地方。
人們或許記得,在亞瑞特山巔,有著數萬的蠻族戰士在沉睡;或許也會記得,在鐵壁要塞,有一支魔法師的部隊,在這裏與敵人同歸於盡;或許還會記得,是工程學的力量讓恩斯肯汀保存一線生機;然而,他們或許不會記得,有一個少年,在一個無人見證的地方,為了這個世界的和平,犧牲了自己。
三年的時光,可以讓一個女孩從青澀變得成熟,安娜已是修道院的修道士了,還是修女會的執事,幾年前的那個夢還會時不時的被想起,那白色騎士的樣子已經被她幻想了無數遍了。安卡拉嬤嬤說過,夢是一種神奇的經曆,它不受控製,會真實的體現你內心最深處的記憶,哪怕你已經完全記不得發生過這件事了。
夜空中,閃爍著星星,安娜透過窗台,眺望著,她恍惚記得,曾經在一片很廣闊的地方,她也這樣看過星星。
好像……有人,零碎的畫麵飛速的掠過了,她來不及伸手,即使伸手也抓不住,它們太小太快了,容不得她眨眼,幾秒鍾後,安娜感覺到了疲憊,她用力的閉上了眼睛試圖緩和一下。
猛的,她看見了,穿著鎧甲的男孩,正坐在海邊的大樹下,微笑的看著正熟睡的自己,天很黑,但是男孩的模樣卻能看得清清楚楚。他有明亮的眼睛和微笑的嘴角,淡黃色的頭發恰到好處的遮住了一點額頭,他臉上有一些奔波的疲憊,這樣讓他看起來更加的真實。
“凱恩,”淚水擅自從眼角滑落,安娜不由得捂住了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我終於想起了你。”
“使者大人。”中年男子微微頷首著。
“父親,我說過了,您不要這樣叫我。”黑衣的少年卻因此顯得很苦惱。
“是嗎,我感覺自從冰層裏解脫出來後,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啊,以前的那些規則、規矩什麽的,好像都是些很可笑的東西。”中年男子絲毫不在意,滔滔不絕的說著他的感受,直讓麵前的少年翻白眼,“還是這裏的空氣令人舒服啊。”
“當然,這個世界被那麽多家夥覬覦著,爭奪著,自然有著她的魅力所在。父親,家裏現在怎麽樣了?”
“自從你出事後,你的爺爺就從族長的位置上退了下來,人也老了幾十歲,終日隻對著兩顆生命寶石發呆,幸好一年後我回來了,老爺子才有了一些精神,這都得感謝那位大人,在我精神海中留下的印記。”
“因為我體內魔脈的存在,我就被當成了惡魔,一小部分靈魂就被傳送到了混沌空間去修複,已經過去了八年了吧,在那裏真的是一點時間概念都沒有啊。”少年還是當年的模樣,沒有改變,他伸了個懶腰,從坐著的大石上跳了下來,“等我再適應一下這副身體,就回家去看看爺爺。”
“一切都按使者大人的意思辦。”
“父親……”
“很自然的就脫口而出了,下次一定注意,哈哈!”
少年好像想起了什麽,看向東邊,身體浮空了起來,化成黑色的流光朝那邊飛去,中年男子見狀,便也化作了一道紅色的火光,跟了上去。
“庫拉斯特已經不存在了,人們去往更東邊的地方,建立了新的城市。”少年聽著中年男子的解釋,看著破碎的城市。他降落了下來,緩步走在瓦礫之中,刀口劍痕還能在岩壁上清晰看見,血液浸染的街道還能隱約看見紅色,當年這裏一定經曆了慘烈的大屠殺。少年站上了一個高點,從這裏透過建築物的縫隙可以看見大海,這個場麵似曾相識。
少年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經在這裏停留過,那個時候,也是這樣子看著大海。
“我好像還有個約定,跟一個女孩子。”
(終)
三百年後的混沌空間,三個靈魂正在談話,經過修複它們已經可以化成人形了,雖然身體看起來還是有些虛幻。
“巴爾,迪亞,恢複的怎麽樣了?”黑衣老者坐在精致的小圓桌前,正品嚐著一杯美酒。
“大哥,你現在也喜歡喝酒了啊,看來在人類世界的日子還是改變了你啊。”一頭紅色卷發的男子大大咧咧的坐在了老者的對麵,抓起酒壺就給自己滿上了。
“我最喜歡的瑪格麗特,這壺都是我的,不許跟我搶。”像貴族一樣的巴爾聞見酒香就原形畢露了,一把搶過酒壺,擰開壺蓋就往自己嘴裏灌。
“巴爾,注意形象。”身邊來來往往的有不少靈魂,它們懼怕這三兄弟,因而躲的有些遠,側目指點著,令墨菲斯托有些不悅。
“大哥,不要在意那些家夥,等到能出去了,我一定改。”
“大哥,這一次,你可是費了不少精力啊,甚至還把命搭上了,我們可是從未見過你對一個人類這麽上心啊。”紅發的迪亞品著酒說道。
“嗬嗬,時代變了,不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顧客怎麽會買你的賬呢。”
“他真的那麽重要?”恐懼之魔有些搞不懂他的兄長的想法。
“唔,那倒未必,我隻是提前準備一下,”憎惡之魔回答道,“畢竟引人墮落才是我們的本職工作。”
世界之石大殿,安靜的令人心虛,這裏已經有很久沒有人出現了,然而今天,這裏破天荒的來了客人。
走在前麵的人像是變了個戲法,就讓靜臥多年的小火炬漂浮到了他的手中,隨著他的緊握,小火炬周身湧起了流光,重生一般,頂上的火焰像是活過來一樣,在跳動著。
“大人,對世界之石的改造已經完成了。”他的身後,又出現了另一個有些瘦弱的男子,正恭敬的向他匯報著。
“嗯,彼列,辛苦你了。”
“願意為大人效勞。”
“我們走吧。”路西法甩動著黑色的長發,走進了閃動暗黑光芒的傳送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