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文斌以及拉著樂樂的水青青抵達醫院大門口的時候,早有護士等候著,領著他們來到手術室門前。

一路上,除了眾人沉重的呼吸以及慌亂的腳步聲外,就再無別的什麽聲音,聽上去有些陰森。

手術室外,護工小趙正緊張地注視著那扇像征著生死的大門,在那裏麵,躺著一個正在死亡線上徘徊掙紮的和藹老人。而她,所能做的就隻有乞福。

小趙內心糾結而著急,一會兒衝著那扇門念念有詞,一會兒又張望著樓道,等著陸文斌的到來。

“小趙!”突然一聲急促地叫喚響起,滿頭大汗的陸文斌,呼地推開安全門,朝小趙跑來。

水青青拉著樂樂,緊緊跟在陸文斌的身後,麵色蒼白,神情緊張,與幾日前看到的那個光彩照人的美少婦判若兩人。

“陸先生!”小趙先是驚喜非常,接著又是一窒,臉上表情也沉重了幾分,“您可來了!”

陸文斌顧不上和小趙寒喧,一把握住他的腕,急切的問道:“怎麽回事?我媽前幾天的身體不還是很好的嗎?”

小趙懊惱無比,也困惑無比,他不停地搖頭:“今晚晚飯後,護士照舊前來給陸阿姨打針。過了沒多久,阿姨就覺得不舒服。等醫生過來查看的時候,陸阿姨就已經昏迷了!對了,今天打針用的好像是新藥!”

水青青剛好趕到,聽到“新藥”,不禁疑惑的問道:“為什麽要換藥?”

小趙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護工是沒有權利了解這些的。”

“子衿跟我提過,給媽換的是當前治療老年癡呆症最先進的藥物。”陸文斌答道,他臉上的汗大滴大滴的落下,轉而問道,“進去多久了?”

小趙看了看守表:“剛好五十分鍾。”

五十分鍾……

陸文斌緊提著的心不由一沉,恐怕,情況真的不樂觀。

樂樂很乖巧,水青青、陸文斌同小趙交談的時候,他自己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不吵也不鬧,隻是眼含熱淚的看向來時的走廊盡頭。

陸文斌受不了手術室門前壓抑的氣氛,他走到門口掏出手機,反複撥打了幾次陸子衿的電話,仍舊是不在服務區。

水青青摟住樂樂,似是要從小家夥的身上得到一絲暖意。而她的目光始終都盯著陸文斌,見他煩躁的撥打電話,她的心不由更加緊張。

不得已轉眸看向手術室大門,大紅色的“手術中”的牌子,亮得可以刺痛人們的雙眼。水青青忍不住伸手擦了擦眼,可淚水仍是撲簌簌的落個不停。

生死一線間的痛苦,被折磨的人究竟是誰?

“還是沒法聯係上陸子衿嗎?”水青青看著坐到自己身旁的陸文斌,焦急地問道。

陸文斌的臉色白中發青,那是讓陸子衿氣的:“一直無法接通。”

水青青驀然,隻是伸手握住了陸文斌的手,可他們兩人的手都是如此的冰涼,誰也不能給予對方一絲溫暖的安慰。

突然,手術室門頂的燈由紅轉綠,樂樂眼尖,立馬跳了起來。

水青青拉著陸文斌起身,他們倆將將走

到門前,手術室的門終於緩緩打開。

“醫生,我母親……”陸文斌聲音顫抖,握著水青青的那隻手顫動的更加劇烈。

話未說完,陸文斌就住了口,他已經感覺到不幸的降臨。即便心中多麽期盼,事實已經發生,無法改變。

主治醫生摘下口罩,一臉的悲痛,聲音沉重無比:“對不起,陸先生,我們已經盡力。”

聽到主治醫生這樣一說,包括樂樂和小趙在內的眾人,接發不出聲,呆呆地矗立在原地。

光陰的小溪似凝固了,過了片刻,才緩緩流淌起來。

水青青一張蒼白的臉刷地變成紙一樣的慘白,她難以置信地瞪著大眼,下意識地捂著嘴搖頭,喃喃自語:“不、不會的、不會的!怎麽會這樣?怎麽會?!……”

隨後的話已經再也發不出聲,水青青無力的蹲下,抱著樂樂低低地啜泣。

陸文斌一動也不動,他的雙眼如狼,發出近似絕望的光,凝視著主治醫生的雙眼,一字一頓地說道:“你,盡,力,了??”

聽著陸文斌沙啞的聲音,水青青心中更加傷心。她伸手捂著嘴,拚了命地不讓自己悲哭出聲,隻是淚眼朦朧的看向主治醫生,期盼他能給他們一個奇跡!

可惜上天沒有聽到他們的企求,主治醫生一臉沉重地歎了口氣:“陸先生對不起,我的心也很痛。我為您母親治療了九年的時間,我也是有感情的……至於新藥的不良反應,此前還沒有出現過任何一個案例!”

主治醫生說著說著,見慣生死離別的他也已經泣不成聲,忍著悲痛邁出大步,與水青青擦身而過的一瞬間,有兩滴淚珠兒從他的眼角飛落。

主治醫生離去後半分鍾,手術室的大門再次打開。

陸文斌緩緩的轉過身,他的身體顫抖,緊緊握起的拳頭滲出血漬。

在那一刻,所有的疼痛和悲哭甚至是他的意識,都已經隨著手心裏的鮮血離他而去。

陸文斌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到那輛推車旁邊的,他的大腦中一片空白,眸中隻有麵前罩著白布、給予他生命的母親。

當陸文斌顫著手,麻木地、僵硬地緩緩伸過去,掀開那有如千斤重的白布時,他甚至下意識的閉上眼,不敢看那張他熟悉到陌生的臉。

“媽!——”

誰?誰在叫媽?

陸文斌茫然的將目光轉向趴在推車旁傷心悲泣的女子身上,是……水青青……還有,還有個小聲音在叫“奶奶”……是樂樂……嗎?

陸文斌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不然的話,他怎麽會看不清、聽不清?!

如果是夢,就讓我趕緊醒來吧!

陸文斌咬牙,用力太猛,咬破嘴唇,疼痛讓他清醒,而口中的腥味和著酸苦的淚,讓他徹底醒悟。

到此時,陸文斌才驚訝的察覺到,早不知在何時,自己已經淚流滿麵!

淚水洗去腦海中一切殘存的幻想,麵前那張安詳到如同入睡的臉,不斷地提醒著他,眼前發生的事情全都是事實,不是夢,不是可以存檔重來的單機遊戲……

陸文斌雙腿

一軟,雙膝直接跪在冰涼的瓷磚上,他的臉埋在梁曉冰冷的掌心處,發出一陣近於困獸的哀嚎……

“媽……媽!”陸文斌所有語言能力全部失去,隻餘下那一個痛徹心扉的字,不停的回**在眾人心裏,讓聞者無不心如刀絞!

幾位醫生護士也不禁搖頭,重重一歎,見慣生離死別的他們,仍然為陸文斌的拳拳孝心所感,那聲淒愴到絕點的“媽”,實在是讓他們不堪忍受,他們幾近逃竄般地離開了這個讓人悲傷欲絕的所在。

樂樂抱著水青青嗚嗚地哭泣,尚且年小的他,對死亡的理解還很淺顯,但孩子敏感直觀的心靈,還是讓他明白了一個事實——他以後再也不能陪奶奶說話,他學會再多的故事也不能講給奶奶聽,他從前許下的許許多多還沒有實現的理想,奶奶再也不能見證了……

如果他能早一天當上中隊長,奶奶離去時會不會更安心一些?

樂樂的眼淚似斷了線的珍珠項鏈,一顆顆的滾落……

水青青已經無力跪著,她軟軟癱軟在地上,僅僅隻是一夕之間,身邊熟悉之極的親人就這麽天人兩隔,再也不能和她說說笑笑,沒法陪她栽花除草……一切的一切,全變成回憶!

小趙拭去淚水,這麽哭下去,也不是辦法。他走上前,悲傷的說道:“陸先生,請節哀。您這樣哭,陸阿姨也走得不放心。而且,把陸阿姨放在這裏也不好。您先堅持一下,辦了正事要緊。”

陸文斌聽到這話,悲從心來,又是幾聲淒婉的哀嚎。

水青青拉起樂樂,靠到陸文斌的身邊,伸手緊緊環著他的肩膀,啞著聲音,勸道:“文斌,先把媽安置好,別讓媽在走廊上,媽會覺得不好意思的。”

陸文斌點了點頭,咬牙站起身,雖然還有些無力,但是終究還是吞回了淚水。

“謝謝你,小趙。謝謝你這段時間盡心盡力地照顧我母親,謝謝!”

陸文斌一連串的謝謝讓小趙更加內疚,雖然梁曉的病逝與他無關,但畢竟病人離世是事實。因此,他連忙擺手:“陸先生,您這樣說不是讓我更難過嗎!我們還是先將陸阿姨安放好吧!”

水青青點了點頭,朝著小趙彎了彎腰:“麻煩你幫我們聯係一下,我們對這裏的手續不熟悉。”

小趙連連點頭,帶著他們處理起梁曉的身後事。

“青青,我先送你和樂樂回家吧。至於藥物不良反應的問題,我會請法務部的人去處理,我不希望媽到了那個世界後還受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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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青青和樂樂還在門口換鞋,身後的樓梯上就傳來了陸文斌的手機鈴聲。

一聽到手機響,陸文斌的臉色就變得十分難看,看也沒看就按了接聽鍵。

“陸子衿你滾到哪裏去了,你知不知道媽病逝了!”

電話那頭的人聞言一楞,低頭把號碼又對了一遍,確實沒錯,怎麽這麽粗魯?但長期養成的習慣,還是讓她壓下被慢待的火氣,冷冷問道:“是陸文斌嗎?我是洛水交警一大隊,你的弟弟陸子衿出了車禍,現在需要家屬前來辦理相關手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