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景策細心安排了一位侍女陪伴在季春和的身邊,他則與徐子玉悄然移步至一處靜謐之地,商討著重要的事務。

韶華郡主坐在季春和的一側,她的笑容宛如春日暖陽,與前幾日那冰冷的模樣判若兩人。她輕輕撥弄著發間的珠釵,仿佛隻是在閑聊般漫不經心地提及:“聽聞前日王侍郎家的那位頑劣小公子,竟在花房與人起了爭執,最後還被人打斷了腿,春小姐可有耳聞此事?”

季春和微微搖頭,她的眼眸中透著一絲不解與好奇。韶華郡主見狀,也並未深究這個話題,隻是輕歎一聲,繼續道:“春小姐真是好福氣,竟能得五殿下的青睞。這下,京城裏的那些千金小姐們,怕是要羨慕不已了。”

季春和聞言,臉上微微泛起一抹紅暈,她低頭不語。

她們之間的關係尚淺,交談間總是帶著些許的生疏與客套。隨著夜幕的降臨,她們的閑聊也逐漸變得有一搭沒一搭。然後,徐子玉與薑景策的談話結束,後者走向了她,眼神中帶著一絲堅決,輕輕地拉起了她的手。

馬車載著兩人,在月色的映襯下緩緩駛向皇城的深處。車廂內,薑景策凝視著身旁的她,聲音低沉而溫柔:“阿和,我明日便會向父皇請旨賜婚。但在那之前,我希望能聽到你內心的真實聲音。阿和,你……真的願意與我共度餘生嗎?”

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與緊張,仿佛等待著一個至關重要的答案。而她,在這靜謐的夜晚,被他的真摯所打動,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情感。

她微微頷首,正當季春和準備開口,薑景策已搶先一步,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將她的小手緊貼在自己熾熱的心口之上。

他深邃的眼眸中閃爍著複雜的情緒,聲音低沉而堅定:“阿和,我即將踏上的,是一條布滿荊棘、危機四伏的道路。嫁給我,你可能會麵臨無盡的危險,甚至受傷,甚至喪命。這一切,你真的願意承受嗎?若你渴望的是安寧的生活,我隨時可以放你離開,不讓你卷入這世間的紛擾。”

季春和凝視著他,那雙清澈的眼睛裏沒有一絲的動搖和猶豫。她微笑著,輕輕地反握住薑景策的手,聲音溫柔而堅定:“殿下,無論前方的道路多麽艱難,無論風雨多麽猛烈,隻要你不離不棄,阿和便願與你並肩前行,生死相依,永不分離。”

他的雙眸宛如深邃的夜空,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勢在必得,長久地鎖定在季春和的身上,仿佛要將她的一切盡收眼底。

······

她不知道薑景策是怎樣說服他的父皇允許他娶一個地位卑賤的庶女為王妃的,那日賜婚的聖旨傳到春家的時候,幾乎是震驚了全家。

她像是做夢一般地準備著她的婚禮,每一步都如同在雲端行走,不真實感讓她恍若隔世。直到婚禮前夕,當夜色漸濃,她獨自一人坐在那古樸的銅鏡前,開始細細地擦拭妝容。

鏡中的女子,眉目如畫,清麗脫俗,那一刻,她才如夢初醒,真切地感受到了這場即將來臨的婚禮的重量。

她這就要成婚了嗎?

真的好快,怎麽會如此順利,老天爺這次真的沒有再戲弄她了嗎?

和別的小姑娘那般誠心祈禱著嫁人不同,從一開始,她就把自己的婚事當成了一個籌碼,一個供她攀爬的登雲梯。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女孩都會祈禱愛情,願得一人心,她的確從未對所謂的愛情抱有過任何期待。她自己就是一個不被愛的產物,從小的節衣縮食顛沛流離讓她過早地成熟。

她有時候會想,上天給了她一副這樣好的樣貌,僅僅是為了彌補她過往歲月裏所承受的種種磨難和苦楚嗎?

可要是沒有這張臉,她又怎麽能抓住五皇子這棵大樹不顧一切地向上爬呢?說來好笑,自從知道了五皇子對她的特殊關照,她那位素來標榜愛情又講究體統的父親竟親自來找她,讓她把握住五皇子這棵大樹。這個時候他也不管什麽女兒家的名聲和矜持了。

她都不用懷疑,如果有另一個位高權重的人來春家要她,她的父親會毫不猶豫地把她打包送走。

她的內心,宛如一片枯竭的荒原,幹涸而寂靜。她對這個世界既抱以深深的厭惡,又無可抗拒地被它所吸引,就像磁石兩極間不可分離的牽引。她凝視著鏡中的自己,那張臉,那虛偽的笑容,如同戴著麵具,每一個表情都顯得那麽不真實,讓她自己都覺得反胃。

娘親的教誨,像是一盞明燈,曾在她心中照亮是非的界限。陽城那位女遊醫的言傳身教,也讓她明白何為正義,何為善良。

她明明知道,她應該做的,她應該堅持的,但她的行動,她的選擇,卻像是逆流的魚,遊向了另一個方向。

她未能成為娘親期待的那種人,未能成為女遊醫眼中正義的化身。相反,她學會了兩麵三刀,學會了阿諛奉承,她的笑容變得虛偽,她的心變得偽善。

她總是感到不甘,總是在追求那些遙不可及的,本不屬於她的東西。她在這片幹涸的土地上掙紮,想要尋找一片屬於自己的綠洲,卻隻能在泥濘中越陷越深。

她連自己都無法理解,不是有人教過你嗎,為什麽還要長成這個虛偽陰暗的樣子?

她不僅僅想活著,想為母親報仇,想為自己出氣,更想要做人上人!

可她憑什麽要有這種想法呢?

可她憑什麽不能這麽想呢?

為了向上爬,她出賣了自己的良心,出賣了真情,可真心又算得了什麽呢?真心在城破的時候救不了她,在別人算計她的時候護不住她,在別人一句話輕飄飄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候也幫不了她……

她深深地厭惡這種被命運擺布的感覺,仿佛自己隻是一個被操縱的玩偶。她厭惡那種明明有理有據,卻因為對方的權勢而不得不婉轉表達,口是心非的日子。她更厭惡自己隻能依賴他人,如同浮萍般隨波逐流,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

說她貪慕虛榮也好,說她貪心不足也罷,她就是不想嫁給一個大腹便便尋花問柳的男人,也不想如春魏欣說的那般嫁給一個貧困潦倒的人,她既然能找到更好的,她就不要差的,差一點都不行!

明日,隻要明日一過,她就有了足夠自保的力量,狐假虎威也罷,總之再也沒有人能輕易殺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