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桑雲亭的姿態很標準,每一個在宮裏當差的宮女,都是訓練過的,說話動作都有規矩,怕衝撞了主子。
桑雲亭不在乎。
隻要能報仇,別說低頭,就是低到塵埃裏,也無所謂。在大雨狂暴血流成河的那一天,她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你是淑妃身邊的宮女。”夏公公打量了桑雲亭一下:“你是從浣衣局調過去的吧,叫什麽呀?”
“奴婢叫雲亭。”
夏公公道:“雲亭,嗯,這麽晚了,怎麽沒在娘娘身邊伺候。”
桑雲亭早已經想好了說辭:“娘娘今日要給陛下獻舞,錦繡宮上下都非常重視。奴婢是在湖邊上伺候的。”
夏公公明白了,點頭:“進去吧,你入宮的時間不長,雜家提點你一句,宮裏不同外麵,規矩森嚴,入夜了,盡早回宮,不要在外麵亂走。”
“是,謝謝公公教導。”
桑雲亭從懷裏拿出一個裝著銀子的荷包,恭恭敬敬的遞到夏公公手裏。
夏公公意外了一下,擺了擺手。
“公公您收下吧。”桑雲亭說:“奴婢知道這一點錢,公公自然不放在眼裏。但這是奴婢一點心意,公公還請收下,成全奴婢一點心意。”
夏公公確實不將這點錢放在心裏,但是桑雲亭說話好聽啊。
宮裏有那麽多太監和宮女,還有侍衛。作為皇帝身邊的紅人,夏公公的權利是很大的,他可以給皇帝吹耳旁風,所以大家都願意巴結他。
夏公公,皇宮裏權利頂峰的太監之二,願意給兩種人好臉色。
第一是得寵的人。
第二,是懂事的人。
桑雲亭第一個照麵就送禮,這就是懂事的人。
送禮還送的這麽謙遜卑微,更加懂事。
而且,眼見著錦秀宮的淑妃,要複寵了。
這不是兩者占全了嗎?
夏公公於是心情愉悅地把錢收下了。
說來世上人千千萬,夏公公見過的更是千千萬,主子一朝得寵,下人眼睛長在頭頂上,看見旁人都趾高氣昂的,也不在少數。
夏公公收了錢,十分平和:“行了,進去吧。今日陛下可能要留宿錦繡宮,你是新人,仔細點伺候,不要出了什麽差錯。”
“是。”
桑雲亭應著,進了院子。
院子裏安靜得不得了,正殿寢宮,皇帝和淑妃正在說話,恩恩愛愛,想必是在憶往昔溫情歲月,宮女太監裏麵伺候的裏麵伺候,外麵伺候的外麵伺候,都像是不存在一樣。
桑雲亭想了想,回了房。
她這會兒肯定不能進去,也不能在外麵杵著,還是回去休息吧。
要知道今天她可是最大的功臣,淑妃會記著的。
回了房間,便糟心了。
**放著一件天藍色的裙子,新的,布料很好,剪裁很好,非常合身。
這是今天白天去給淑妃找衣服的時候,巫鎮送的。
巫鎮隨隨便便地抓了七八件,給她帶了回來。
淑妃見了以後,有些意外,又不太意外,隻說了一句:“督主真是細心。”
然後就讓大家把衣服分了。
當然隻有淑妃貼身伺候的幾個大丫頭有此殊榮,大家都很高興。
巫鎮買的衣服質量好,不管是自己穿,還是留著送人,或者幹脆換錢,都很好。
宮女的宮女,到了二十五歲的時候,是有機會被放出宮的,這些年在宮裏攢的金銀細軟都可以帶走,都是在外麵安身立命的本錢。
還有一些宮女,外麵有家人,也可以捎出去給家裏人用。
許多東西,在宮裏稀鬆平常,到了普通老百姓家裏,可都是好東西。
晚霞還打趣桑雲亭。
“之前娘娘還擔心,害怕督主大人不喜雲亭,如今看來,督主看著雲亭對娘娘盡心,也改觀了呢。”
“可不是。”朝霞道:“督主雖然時常給錦秀宮送東西,可也少有帶著咱們出去的。而且這衣服尺寸,都是看著雲亭的身段挑選的,可是真用心了。”
桑雲亭拿起一件在自己身上比劃比劃。
還真是。
好在宮女麽都是身材窈窕,相差不大,略有不合身的,自己也都會女紅裁縫,改一改就行了。
淑妃笑道:“想必這次時間緊急,督主才會帶著雲亭。宮女出宮,若不是督主這麽大的麵子,哪能輕易放行?至於衣服都是雲亭的尺碼,督主還能知道你們穿什麽尺寸不成,眼前既然有一個,自然讓掌櫃按雲亭的尺寸拿了。”
桑雲亭拿回來的幾件衣服,淑妃十分滿意,言語間,也就溫和維護了些。
淑妃身邊的幾個丫鬟也沒有太苛刻的,大家雖然心裏難免有一點妒忌,但是對衣服都滿意,沒什麽挑剔的。
桑雲亭特別大方懂事,讓大家先選。最後剩下一件藍色的,這才自己拿了。
一件好料子好剪裁的好衣服,旁人拿著都覺得高興,隻有桑雲亭,像是燙手的地雷。
如今這衣服放在**,也很礙眼。
桑雲亭走到桌邊,湊過去,看鏡子裏的自己。
這個詹文山跟自己什麽仇什麽怨,下手那麽狠,若不是巫鎮來得及時,他是真的下掐死自己啊。
桑雲亭脖子上,有一片青紫。嗓子裏也感覺癢癢的,雖然不至於吐血,但是肯定傷了。
對習武之人來說,受傷是家常便飯,桑雲亭不在意這個,但是這傷,也未免不值得一些。
桑雲亭打開櫃子,拿了藥膏,仰著脖子給自己抹藥。
貼身宮女的住宿,比最低等的宮女要好許多。
兩人一間,桑雲亭和晚霞住,此時晚霞在淑妃身邊服侍,房子裏靜悄悄的。
桑雲亭摸了藥,一邊輕輕按摩吸收,一邊看著閃動的燭火,若有所思。
昨晚上的事情確實有點炸裂,本來這種要命的秘密,桑雲亭是要爛在肚子裏的。
可現在不一樣了,詹文山知道了呀,巫鎮知道了呀。
都知道了,再不拿來威脅你們,換一點好處,那不就白知道了嗎?我可以受傷,但我不能白受傷啊。
燭芯一跳一跳,桑雲亭坐在桌邊,漸漸黑化。
錦秀宮這一夜,除了桑雲亭的房間,都是春風濃鬱,春光宜人。
第二天,天不亮眾人就起身。
皇帝昨夜宿在錦秀宮,今日早朝,作為奴才,總不能起的比主子還晚。
皇帝要起身了,一看,錦秀宮所有人都還睡著。淑妃迷迷糊糊擺擺手,我還困,你自己走吧。
那可就熱鬧了。
皇帝說不定會被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