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章 各有思量

周氏一怔,這倒確實是個辦法,隻要這兩姐弟的名碟有個地方安置,族中長輩想來也就不會死抓著不放。

有婆子進來稟報,“夫人,老爺請小姐公子去正堂。”

“幾位長輩都到了?”

“是。”

周氏拉著姐弟兩個起身,“換身衣裳再過去,老人性子大都固執,你們不要硬頂,軟著些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知道怎麽做對自己最好,便是他們說了什麽心裏有氣,為了以後也多忍忍,事情能成便好。”

這算是表達了極大的善意了,莊書晴鄭重點頭,“是,書晴記下了。”

兩姐弟到時正堂沒一個人說話,氣氛卻不算緊張,莊書晴心裏也就有了底。

人都有私心,就看這個私心於他們姐弟有利還是有害,顯然,眼前的情況於她來說壞不到哪裏去。

但凡莊澤良稍微有點良心,對族裏有半分貢獻,事情也不會這麽順利,自作孽不可活,說的就是他。

莊書晴頭上的傷太顯眼,再加上兩姐弟瘦弱的身體,青黃的臉色,不用再說什麽就已經說明一切。

上首的老人已經在頓拐杖了,“荒唐,荒唐。”

莊書晴看向莊澤民,莊澤民會意,給兩人介紹道:“坐在上首的是伯公,那邊幾位都是叔公。”

莊書晴點頭,領著弟弟上前見禮,“書晴(書寒)給伯公問安,給幾位叔公問安。”

“免禮,傷口可好些了?”

說話的是伯公,莊書晴恭敬回話,“回伯公話,已有大夫看過,吃了藥好多了。”

“那便好。”老人也不多說廢話,話題一轉就回到了正事上,“你的事澤民已經和我們說過了,叫你來就是想問你一句,你確定要這麽做?”

“是,伯公,我們姐弟已經打定主意了。”

“你可知道這事若成了,你的親事就千難萬難了?沒有好人家會要你這樣背景的姑娘。”

“我知道,可再難不會比眼下更難,我不相信他們會幫我選一門好親事,與其落入火坑被人糟蹋一輩子,倒不如落個清靜,至少沒人能欺我。”

莊書晴目光毫不退縮,語氣中不見半點怯意,在場的人不得不相信她心裏真是這麽想的。

一個連關係自己大半輩子的親事都願意放棄的女子,可見她對做下的決定有多堅決。

怪不得澤民想要促成這事,也遺憾晴丫頭是女兒身,若她是男兒……

想到有眼不識金鑲玉的莊澤良,老人搖頭,他是不是忘了他娶的是哪家千金,便是私奔壞了名聲,總歸也是那家的女兒,若是晴丫頭姐弟有他們幫襯,以後未必就不會有大出息。

“若是你父親那邊真允了,你們的名碟便需從你父親名下遷出來,後麵的事你可有章程?”

莊澤民低頭看向站在正堂中央,脊梁挺得筆直的侄女,想起昨晚和妻子商討的話,隻要晴丫頭願意,他是一定會點頭的,多這樣一雙子女於他來說絕對是利大於弊。

“回伯公話,書晴願意受族中長輩教導,隻是我們姐弟到底大了,入哪一房都不合適,便是長輩慈愛,同輩之中也難免會有矛盾,誰願意將父母之愛分割給他人,換成我,我也是不願的,再者說我們姐弟若是過繼,必定要和父親那邊交惡,於莊家來說也非好事,我的意思是,不知莊家可有絕了戶的,把我們姐弟的名碟遷進去就是,初一十五必不忘上香,該去祭拜的時候也絕不推辭,不知諸位長輩可同意此計。”

下首安坐的幾位老人對望一眼,他們沒想到莊書晴會想到這樣一招來,不說莊澤民的用心昭然若揭,就是他們,也未必沒有想法。

“你可想好了?”

“是,我想好了。”莊書晴側頭看向弟弟,“書寒以後絕對能撐起家門,我現在要做的,就是斬斷所有可能束縛他的荊荊絆絆,我娘是董家人,我們血脈裏留著一半董家的血,若是我們過得太狼狽,在董家人麵前如何能挺起腰來?為人子女,總不能讓已經不在的人再被人閑言碎語,隻有書寒出息了,我娘才能死得瞑目。”

他們也許有私心,可也有善意在其中,卻被當成了束縛莊書寒的荊荊絆絆,按理他們該氣的,可聽著這樣一番話,再暴躁的人都覺得實在惱不起來,心下反倒有些酸,十四歲的姑娘,想的卻遠不是十四歲的姑娘該想的事,這是莊家造的孽。

“澤民,派個人去縣城,將那一家子請回來,現在就去。”

“是。”

莊家老族長莊平誌一輩子對誰都是板著一張臉,可這會,對莊書晴的態度稱得上柔和,“這事我會盡力促成,就如你所說,斬斷束縛小子的荊荊絆絆,讓他自由高飛,我也希望在你們有能力時能盡力照拂莊家,祖上餘蔭早就耗盡,莊家已是每況愈下,待我們這幾個老的一個個去了,莊家不知道會變成何等模樣,人天生逐利,我不想家中後輩都成你父親那般,你雖是女子,卻比一般男子都要有魄力,以後未必就沒有一個好未來,莊家,說不定還得指望你們姐弟兩個。”

“伯公,我們姓莊,這是一輩子都改不了的事,我們雖是他的兒女,卻絕不會如他般絕情。”莊書晴看向弟弟,“書寒,你說是不是?”

“是。”這是莊書寒進來後說的第一個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我恨父親,卻不會恨莊家,伯公不用擔心。”

莊平誌嘴張了張,卻沒有說出話來,他剛才說那許多話,潛在意思就是不想這姐弟兩人因莊澤良之故恨上整個莊家,晴丫頭未必沒有聽出來,可她將話說得婉轉,卻表明了態度,也不讓人難堪。

這小子卻直直將話點明了,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伯公別見怪,他現在就是滿身的刺,待到哪天他自己將刺一根根拔了,那才是長大了。”

莊書寒抿了抿嘴,被姐姐笑話了也沒有反駁。

莊平誌哂然,小子就得有點脾氣,一物降一物,有個姐姐能收拾他就成。

“長姐如母,以後你要操心的事多了,你小子也得多替你姐姐想想,她為你做的犧牲便是親生父母也不過如此。”

“我知道。”不知道哪句話觸動了莊書寒的神經,神情柔和下來,態度都好了不少。

待兩姐弟一走,莊平誌看向其他幾人,“如何?”

一個老人啪嗒著吸了口旱煙,嘖了一聲道:“莊澤良是瞎了嗎?這樣一雙兒女要是好好培養,以後能差到哪裏去?把兩個孩子逼成這樣,他也是夠可以的了,大哥,就依你的意思辦,莊家的未來說不定還真得指著這兩個。”

莊平誌微微點頭,看向另外三人,“你們呢?什麽意見?”

三人對望一眼,“就照大哥說的辦。”

莊澤良來時已經是三天後了,雖然兒女這事上他已經是丟了臉了,還是想著從其他地方將臉麵找回來。

兩個優秀的庶子庶女自然得帶著,原本沒打算帶上陳嬌娘,可被磨了半晚上,到底還是同意了,隻有母親言不想出門,留在了家裏。

四人都是一身簇新的衣裳,妝點上最好的飾品,莊書婷母女坐在馬車裏,莊澤良則帶著庶子在鎮口就下了馬車,招搖過市。

莊書婷一開始是不讚同他們這麽做的,可看父親一臉揚眉吐氣的模樣,最終還是將勸告咽了回去。

楊嬌娘娘家同在溪水鎮,隻是去了縣裏後她也回得少了,這回回來和以往不同,她終於不再是妾室,那揚眉吐氣的樣子比之莊澤良更甚,滿頭珠釵,隻恨不得將首飾盒裏的東西都能用上才好。

便是向來素淡的莊書婷今日都被她強行多用了幾樣首飾。

不知為何,莊書婷總覺得心下難安,有種此行不會順利的感覺。

莊家的老宅子占地頗大,三年一次大修,每年都會小修一回,在這鎮子上算是數一數二的。

莊澤良在大門前站定,看著這宅子想,可惜是在鎮子上,要是在縣城有這麽大宅子就好了。

管家迎了出來,見禮過後不卑不吭的道:“七爺,族老在正堂等您,傳出話來說您來了就請您過去。”

莊澤良背著雙手矜持的點了點頭,也不看管家一眼,徑自往裏行去,莊書耀將他的神態學了個十成十。

莊書婷心下暗惱,卻也無可奈何,走在最後給管家陪不是,“父親有些時日沒有回來了,對族中長輩甚是掛念,便走得急了些,管家勿怪。”

這話拿去騙小孩子還差不多,拿來忽悠他?管家心下一哂,麵上照樣客氣周到,“十四小姐說的哪裏話,七爺是主老奴是仆,怎麽著都是該的,十四小姐裏麵請。”

在莊家論資排輩,莊書婷在一眾姐妹裏指第十四,莊書晴排十二,莊書寒在一眾少爺裏排第九。

莊書婷明知管家在敷衍她,此時也隻能壓下其他想法,趕緊跟了進去,父親這時候飄得厲害,沒有以往一半的冷靜,她不看著些實在不放心。

正堂內,莊書晴和莊書寒早早就到了,小輩自是沒有坐的地方,因著她是傷患,莊平誌破例讓人給她搬了張小杌子坐在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