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

劍影很快去而複返,身後還跟著一個一身黑衣的小夥兒。

小夥兒垂頭喪氣的,走到程鈺麵前便徑直跪下,“屬下辦事不力,還請世子責罰!”

此人便是程鈺安排在彭霜身邊的人。

他一臉自責,一個大小夥子卻是眼圈泛紅,天都塌了的模樣。

“都怪屬下沒有保護好小主子,屬下願以死謝罪!”

小主子。

這幾個字讓程鈺眸光微凝。

他沒有直接問責。

而是問:“為何?”

這是他的人,他吩咐的事,他的人絕對會好好做。

能出這樣大的紕漏,必是事出有因。

“事情發生前,屬下聽到了召集的暗號,所以……”他說這話都不是很有底氣。

因為等他循著召集聲趕過去時,什麽都沒有。

“你是意思是,有內奸?”

劍影瞪大眼睛,語氣裏滿是不可置信。

黑衣少年低下頭,耷拉著腦袋,不敢多說。

劍影猶豫了下,還是看向程鈺,說:“世子,屬下還是相信這小子的。”

眼前這人是他一手培養的。

程鈺瞧了劍影一眼。

劍影又立刻說:“當然,他辦事不力,罰是一定要罰的。”

“閉嘴。”

程鈺看向劍影。

劍影立刻閉嘴。

程鈺看向地上的人,道:“是該罰。”

黑衣少年的頭更低了些,整個人別提多沮喪,但他並無不服。

無論是什麽原因,小主子出了事,他萬死難辭其咎,世子能留他一命已是寬容。

程鈺道:“劍十三護主不利,鞭笞一百。”

劍影麵色大變。

卻聽程鈺再次道:“劍影,你親自動手。”

……

宋芙從彭霜的屋子裏出來時,劍影與劍十三都已不在。

宋芙輕輕歎息一聲,說:“孩子沒保住。”

程鈺嗯了一聲。

麵上倒沒什麽傷懷與惋惜。

原本這也不是他的孩子,再則……彭霜自己也已做出決定,放棄這個孩子。

隻是……

這孩子在世人眼中是他的孩子。

這幕後之人,的確是想對他的孩子下手。

程鈺腦中閃過可能動手之人。

不多。

就那麽幾個。

但說來可笑,那些人卻都是他的至親。

彭霜腹中這個早已注定要沒有的孩子,此刻無疑也充當了誘餌的作用。

他的暗衛裏,竟有內奸。

若非他安排人將彭霜護得嚴嚴實實,使得那些人完全沒有下手的機會。

那暗衛裏的內奸怕是絕不會此刻暴露。

幸而。

他身上的毒已經清,腿已好這件事,便是他的暗衛裏知曉的也隻有劍影與劍光兄弟二人。

宋芙又歎息一聲,說:“彭霜如今的身體情況很糟糕,她身子骨本來就差,此次落水又傷了根本。”

“怕是日後會落下咳疾。”

她已經盡量開藥方為彭霜調養,可受過傷的再怎麽恢複也不可能與從前一樣。

程鈺抿唇,沉默片刻道:“盡管開藥,不拘什麽藥材。”

宋芙點頭。

她就是這樣做的。

兩人剛離開芳華苑,管家便又迎了上來,低聲說:“世子,世子妃,方才問心堂有一個小廝進了二公子的屋子。”

“二公子此刻便出門了。”

這很顯然,那小廝應是得了誰的吩咐,特意傳信。

宋芙和程鈺腦中的第一反應都是:二皇子。

果不其然。

前幾次程瑞悄悄暗中出門,回來得都很快。

這次卻足足到了夜裏才回來。

但宋芙卻無心關注他。

因為她等的人到了。

王府暗牢。

穿著黑色披風,帶著黑色帽子的頎長人影緩緩取下頭上的帽子。

一頭銀絲赫然呈現於眾人眼前。

在這夜色裏顯得耀眼奪目,可他一張臉卻極年輕,正是江靖。

“小舅舅。”

宋芙不是第一次瞧江靖這模樣,可再看還是忍不住眼圈泛紅,心裏泛酸。

江靖拍了拍宋芙的頭。

視線越過她,落在被束縛在**昏迷的江照身上。

周身戾氣與殺意湧動,表情難看又凝重。

他實在不敢想象,這是他引以為傲的侄兒江照。

他年歲本就小,與江照差不了兩歲,從小他們算是一起長大。

說是叔侄,其實更像兄弟。

江靖雖生氣,但心裏卻也慶幸,無論如何,人活著就是好事。

他立刻上前,為江照診脈。

等著他收了手,宋芙才在一邊說起文光以及子母蠱的事。

一陣匆匆的腳步聲傳來,隨之一起傳來的還有咳嗽聲。

兩人同時轉頭看去——

來的卻是江爭。

程鈺倒是沒跟進來,而是對著宋芙輕輕頷首,轉身離開暗牢。

顯然,這是給他們敘舊的時間。

江靖看看江照,又看看江爭,再看當初古靈精怪,如今已成熟穩重地成為主心骨的宋芙。

心情萬分複雜。

成長了固然是好。

可付出的代價未免太大……

雖然程鈺給了敘舊的時間,但幾人當真沒怎麽敘舊,這幾年大家都不容易。

便是提及,也都隻一句“沒什麽”。

不願讓親人擔心。

況且如今大仇未報。

幾人互通了消息,宋芙便提及了她當初定下的那個法子。

二皇子謀害江家。

陛下能護住他,為他掩飾。

那若是二皇子再做出更大的禍事呢?

對於宋芙這樣的想法,江照和江爭自無異議。

可片刻後,江爭忍不住道:“那狗皇帝呢?難道就這樣放過那狗皇帝?”

“我不甘心。”

江爭雙手緊攥成拳,他是文人,讀的便是忠君愛國的書。

可他還是不甘心。

“我也是。”宋芙說:“可是二表兄,我們得一步一步來。”

“他有罪,但百姓是無辜的。”

所以對皇帝的複仇,計劃必須更加周密謹慎,一個不慎若是鬧得天下大亂,遭殃的還是百姓。

江靖沉默片刻,道:“父兄最在意的,便是天下太平。”

算著時間差不多的程鈺走到外邊,聽到江家幾人這樣的話,身形微頓。

江爭看向他,咳了一聲,道:“既然聽到了,就是我們一條船上的人。”

他知道的比宋芙和江靖更多,倒不擔心程鈺會打小報告。

程鈺抿唇,走了過來,表情微有些複雜。

好一會兒才低聲說:“陛下……的確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