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瑜想到這樣的可能,一顆心沉入穀底。
她不敢想。
若當真是如此,她日後還有什麽臉麵麵對宋芙和江爭等人。
她怕是會直接羞愧而死!
雖然如今她隻是懷疑,但這件事她必要查個水落石出!
宋芙隻知道阮瑜今日的怪異與一封信有關。
卻不知信上究竟寫了什麽。
但她離開書房也沒閑著,直接按阮瑜的喜好去準備禮物了。
是要哄阮瑜開心的意思。
可一個時辰之後,宋芙再來,阮瑜仍舊將自己緊緊關在書房之中。
誰也不見,包括宋芙。
事情大發了!
宋芙正猶豫是否要再做些什麽時,外頭的管家匆匆而來。
在書房外低聲回稟,“大小姐,二殿下來了。”
這消息他已著人去通知二小姐。
“知道了。”
屋內安靜許久,阮瑜的聲音才再次響起,聲音沉靜冷漠,隱隱透出一絲厭惡。
料想是對於二皇子的厭惡。
嘎吱——
下一秒。
書房的門被打開。
阮瑜的身影出現在宋芙的視線裏。
宋芙的眼神落在阮瑜身上,眼帶笑意,她的眼神與阮瑜的眼神對上。
阮瑜薄唇輕抿,下意識地別開了眼。
下一秒。
阮瑜又看過來,勉強扯開一個笑。
阮姐姐不對勁!
宋芙的心裏立刻道,而且情況比他預料的更嚴重。
那究竟是一封什麽信?
但此刻顯然不是說話的好時候,二皇子已經上門,阮瑜合情合理都該去見。
“阮姐姐。”
宋芙喊了一聲,快步走到阮瑜身邊,一把挽住阮瑜的手臂。
宋芙都挽住了,阮瑜才下意識地想要抽出她的手。
手肘微動,又覺得這樣的行為不太好,於是整個身體都有些僵硬。
“走吧。”
宋芙眼裏閃過一道寒芒,她倒是要看看,明晟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剛剛解除禁足,就匆匆來了阮家,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想娶阮家女兒嗎?
兩人抵達前院時。
阮瑾已經到了。
此刻她臉上的笑比盛放的花更燦爛,正與一身紫衣的二皇子聊得熱火朝天。
阮瑾花枝招展的,如開屏的孔雀。
“見過二殿下。”
宋芙和阮瑜上前行禮。
阮瑾的麵上閃過一道不喜,似乎不滿她與二皇子的交流被人打斷。
二皇子輕輕頷首,帶著探究的陰鷙眼神落在宋芙身上。
皮笑肉不笑道:“世子妃也在呢,怎不見阿鈺?”
宋芙還沒說話,阮瑾便率先開口,“殿下不知,世子一來便去了秦公子居住的青竹園。”
“青竹園那邊離這裏遠些。”
阮瑾說完,二皇子麵上隻餘冷笑,眼中陰沉更甚。
“是嗎?”
他隨意敷衍。
阮瑾卻是含羞帶怯地連連點頭,“是啊,殿下。”
話音才落。
外頭有輪椅被推動的聲音傳來。
程鈺到了。
緊接著,便是咳嗽的聲音。
隻聽咳嗽的聲音,便可以想象到咳嗽之人單薄瘦弱的身軀咳得有多用力。
阮瑜眉頭微蹙,有些擔心。
劍影推著程鈺的輪椅,秦子宣披著厚重的狐裘,同時進了門。
待客的花廳裏燒著銀絲炭,溫暖如春。
可與秦子宣的青竹園相比,還是冷了很多。
二皇子麵上帶笑,眼裏卻是一片寒霜,與程鈺打過招呼之後,眼神落在秦子宣身上。
聲音意味不明,“秦公子?”
兩人曾見過。
先前宋茵算計阮瑜的時候,在臨江樓有過一麵之緣。
隻是那時二皇子並不將秦子宣放在眼裏。
此刻他緊盯著秦子宣看了好一會兒,才道:“本殿怎麽覺得,看秦公子有些眼熟?”
宋芙抬眸。
眼神落在二皇子身上,眼裏的冷光一閃而逝。
當真可笑。
二皇子算計謀害了江家,卻連二表兄的模樣都記不清。
雖然二表兄喜愛詩書,不常出門。
可從前二皇子也是時常往江家跑……
秦子宣咳了一聲,眼瞼微垂,聲音虛弱,“殿下忘了,草民與殿下在臨江樓見過。”
二皇子頓時想到了一些不太愉快的記憶,眼裏有一閃而逝的惱怒。
秦子宣這什麽意思?
嘲諷嗎?
臨江樓的事他自然知道是怎麽回事,宋茵算計人不成,反被算計。
那也就罷了。
此刻這秦子宣舊事重提算怎麽回事?
“殿下,您忘啦?”
阮瑾對著二皇子殷切出聲,看著秦子宣的眼裏閃爍著戲謔的笑。
“秦公子與江家那位二公子有八成相似呢。”
阮瑾語速很快,對著秦子宣道:“秦公子怕是不知道吧,江家那位二公子從前是堂姐的未婚夫呢。”
她來京城也有些日子,這幾日冷眼瞧著阮瑜和秦子宣郎情妾意,感情甚好。
當然,兩人一直都是恪守禮節的。
隻是阮瑾看著阮瑜被人如此真心對待,她心裏就不開心。
早些年阮瑜有江爭那麽個優秀的未婚夫,就足夠讓人嫉妒。
還好江爭死得早。
可阮瑜竟還能遇到一個全心待她好的人……阮瑜姿色平平,憑什麽?
她此刻說這樣的話就是提醒秦子宣:他隻是一個替身!
阮瑾的惡意太明顯。
宋芙和阮瑜都沉下了臉。
二皇子卻是看向秦子宣,眉梢輕挑,笑道:“是嗎?”
“咳咳。”
秦子宣輕輕咳嗽一聲,臉頰越發蒼白,在眾人注視下抬眸看向阮瑜。
“能有幾分像前輩,是子宣的福氣。”
眾人:“……”
宋芙強忍笑意。
前輩?
好個前輩!
“秦子宣”是會說話的。
阮瑜臉頰微紅,嗔了一眼秦子宣,卻見後者看著她,一臉的甘之如飴。
阮瑜別開眼,隻覺得沒眼看。
“你不生氣嗎?”
阮瑾情急之下,忍不住嚷出了聲,生怕旁人不知她用心險惡。
眾人的眼神都落在阮瑾身上,皆帶著冷意。
便連二皇子都是如此。
阮瑾被看得有點緊張,急忙找補,“我,我的意思是……這未免有些委屈秦公子。”
秦子宣抬眸,聲音微冷,“多謝二小姐為我思量。”
“隻是子宣並不委屈,能陪在大小姐身邊,便是無名無分我也甘願。”
秦子宣這話說得虔誠又真心。
卑微極了。
若非宋芙等人知道秦子宣的身份,怕都會被這話感動。
阮瑾無話可說,隻落在阮瑜身上的眼神,隱隱帶了幾分嫉妒。
阮瑜何德何能,能有這樣的幸運,一連遇到兩個對她如此深情的人。
屋內一下變得安靜,氣氛僵硬又尷尬。
二皇子靜下心神,眼神落在秦子宣身上,眼裏滿是探究。
別人不知,他卻是知道的。
江照都還活著,甚至被他當了那麽多年的狗。
那江爭呢?
二皇子仔細盯著江爭看了一會兒,這才發現,此人的確與江爭相似度極高。
二皇子的表情逐漸變得冷沉。
秦子宣和江爭的相似之處其實並沒刻意掩藏,隻是兩人氣質迥異。
秦子宣身體單薄瘦弱,一看就是病秧子。
江爭從小天資聰穎,是所有人都知道且稱讚的神童,意氣風發。
兩人的差別實在很大。
所以哪怕兩人的長相很相似,但也並非每個人都會將秦子宣與江爭聯想到一起。
如今二皇子被提醒了,再看秦子宣,隻覺得越看越眼熟。
不敢說與江爭一模一樣,至少也有八分相似。
屋內眾人都覺得情況不對,作為被二皇子盯著的秦子宣,感覺最是明顯。
二皇子此刻眼神如炬,眼中閃爍著凜冽寒光,好似要將他整個人看穿。
秦子宣一臉坦然,麵對二皇子探究的眼神沒有絲毫退縮之意。
二皇子眼神微冷。
“江爭乃是叛國逆賊,長得像他可並非什麽福氣,日後這話可不要再說。”
二皇子說這話時一直盯著秦子宣,不想錯過他麵上哪怕一瞬間的不對勁。
秦子宣微垂眼瞼。
掩住眼裏閃過的殺意。
二皇子繼續道:“江家叛國謀逆,罪該萬死……”
他是故意的。
他在試探,秦子宣會不會就是江爭。
他不相信這世上會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且兩個人還都與同一個女子兩心相許。
秦子宣還沒反應。
宋芙的聲音率先響起,“二殿下。”
“這些都是陳年往事,如今江家都沒了,二殿下還提這些做什麽。”
宋芙聲音發冷,麵上帶著怒意,情緒激動外露。
有她的對比,哪怕秦子宣有些許沒掩飾好的異樣,也會被遮掩下去。
二皇子轉頭看向宋芙,麵上笑容溫和,聲音卻透著冷意。
“世子妃急什麽?本殿說得不對嗎?”
“二皇子說的是。”秦子宣的聲音響起。
二皇子對上秦子宣的眼。
沒瞧見絲毫的怨憤惱怒與不甘,倒似心悅誠服。
二皇子見此,心裏的疑惑這才散去少許。
阮瑾見自己個兒被冷落,心中有些不快,今日二皇子可是為著她來的。
她忙道:“二殿下。”
“不過就是長得像而已,也值得您如此關注?”
阮瑾心中警鈴大作。
二殿下這般關注秦子宣,不會是還想著阮瑜吧?
早知如此,她剛才就不該提到秦子宣。
二皇子順著阮瑾的話收回視線,道:“日後總歸也是連襟。”
阮瑾立刻羞紅了臉,嬌羞地看了二皇子一眼,“殿下…”
聲音抑揚頓挫。
兩個字拐了十八個彎。
宋芙和阮瑜對視一眼,隻覺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二皇子溫和笑看著阮瑾,眼底卻是一片冰涼。
雖說女人是蠢些好。
但也不能太蠢,太蠢的女人容易壞事。
因著時辰已經不早,所以眾人也並未在阮家過多停留。
二皇子今日來,更像是昭示他與阮家的關係。
上次他當街與阮瑜說話,被拒絕得清楚明白,今日有阮瑾在,情形大不相同。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
宋芙程鈺和二皇子一道出了阮家大門。
臨上馬車前。
二皇子看向宋芙,忽地道:“世子妃。”
“阮大小姐尋個這樣的人做夫婿,你也沒意見嗎?”
二皇子言辭間鄙夷之意十分明顯。
宋芙輕笑,“二殿下多慮了,隻要阮姐姐開心,怎樣都好。”
二皇子笑了笑,又與程鈺道別,這才上了馬車。
剛上馬車,他的表情立刻沉了下來。
“管家……”
他出了聲,才想起來,管家近些時日被他留在皇子府。
從前他是使喚江照與管家。
如今江照失蹤,管家存疑,他一時竟覺得身邊沒了可用之人。
二皇子的馬車率先離開。
宋芙這才看向程鈺,“青竹園那邊……”
程鈺輕輕頷首,“都已收拾妥帖。”
今日秦子宣引起了二皇子的注意,二皇子勢必會徹查他。
那些圖紙留在青竹園絕不安全。
“原本今日秦公子是不準備去花廳的。”程鈺說:“是阮二小姐,特意提及了他。”
所以阮家的管家才會專程遣人,去青竹園請秦子宣。
宋芙眼裏閃過一道寒芒。
想了想,又說:“這樣也好,遲早都是要過明路的。”
程鈺頷首,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
秦子宣非尋常人。
既敢大張旗鼓地出現在都城之中,必是已經準備周全。
便是有些許破綻,還有他在。
宋芙沒回答,她的眼神落在被程鈺拍過的手背上。
他的動作太自然了,自然到她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程鈺看她時,順著她的視線落在她手上,自然也想到了剛剛的行為。
他落在自己膝上的手掌微蜷,眼瞼微垂。
好在宋芙並未多說什麽。
兩人沉默下來。
馬車裏氛圍有些尷尬。
……
與此同時,阮家。
二皇子剛走,阮瑾便輕哼一聲,轉身進了門。
秦子宣的眼神則是落在阮瑜身上,他咳咳兩聲,麵色蒼白,笑容卻溫暖真摯。
阮瑜下意識上前一步,可又想到什麽,猛地止步。
“外頭冷,秦公子早些回去歇著吧。”
仍舊是關心的話,阮瑜此刻的語氣卻莫名有些冷硬。
秦子宣聽得分明,心裏也打了個問號。
阮瑜不對勁。
“阿瑜……”
他剛出聲,阮瑜已經快速出聲,“我還有事,秦公子有什麽話回頭再說吧。”
說完匆匆轉身。
可轉身剛走兩步,又忽地停下腳步,對管家道:“外頭天寒,送秦公子回青竹園。”
管家點頭應下,阮瑜這才匆匆離開,看背影似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