崗哨輪換了兩次,也就意味著已經過去了足足兩個多時辰,河麵上隻有漸漸凜冽作響的風聲和嘈雜的水聲,一片茫茫。正如鄭綸此刻的心境。所有人都感覺到心頭象是被壓了一塊巨石,氣氛沉悶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荀攸建議鄭綸,可以向河水的上遊方向尋找,郭嘉那邊很可能已經抵達彼岸。
鄭綸覺得很有道理,連忙讓典韋撤下崗哨,帶幾個目力好的士兵,頭前開路,而自己則與二荀以及家眷車仗在後緊隨,同時還派人密切注意河麵的情況。
行進的速度非常緩慢,而典韋也沒有任何發現,越往前走,地勢越是狹窄崎嶇。
“看來,我們走上了一條不能回頭的路。”鄭綸顯得很悲觀,而且很孤單,異常孤單,而這話隻能暗暗說在心底,說給自己聽。郭嘉找來的艄公,雖然他並沒有預計到問題不出在船上,而是艄公本人;荀攸的建議本身沒有錯,但事實證明,形勢將越來越危險,盡管二荀包括荀爽在內,都沒有充分估計可能出現的情況。然而鄭綸已經嗅到了致命危機的氣息。
在自己這一方,真正有戰鬥力的不到二十人,而這些人裏還包括了傷員,鄭綸幾乎可以斷定曹操會派人阻擊,但是他猜不出曹操會派誰。鄭綸感到很奇怪,從時間上來推算,曹操還沒有這麽快就做出反應,除非他未卜先知。渡口被曹操控製,算不上什麽意外,可是鄭綸在岸邊逗留那麽久,變數就多了起來,李典樂進有足夠的時間返回酸棗,而曹仁應該還有更迅捷的傳遞信息的方式,如此一來,倒是給了對方相對充裕的時間來準備阻擊,一想到這裏,鄭綸頓時慌亂起來,急忙吩咐典韋暫時放棄了對郭嘉的搜尋,折返到大路上,盡量避免叢林,並且加快了行進速度。
兩個時辰的延誤,使鄭綸已經非常被動,隻有竭力北上到達黃河故道,才能看到逃離生天的希望。可是,襲擊還是如期而至!
一夥黑衣人整整齊齊地站在大路的中央,一動不動,仿佛就象是一群木樁,然而從他們身上所彌漫開來的殺氣讓人不寒而栗。
典韋的神情從來都不曾象現在這麽嚴肅過,大鐵戟提在手中,上前三步,冷聲道,“何人攔路?”
從黑衣人中走出一名高大的漢子,手裏拿著一把闊背大環刀,指著典韋喝道,“難道你看不出來嗎?留下財物,就放你們走。”
“劫道的?”典韋一怔,旋即哈哈大笑,“你若是不露兩手,就算爺爺有得是錢,也不會扔半個子兒給你!”
漢子瞅了瞅典韋,也不禁暗喝了一聲彩,二話不說,雙手握刀,一個劈刺,照著典韋的腦袋就砍了過來,無論是攻擊的角度,還是速度力量,都大大地出乎典韋的想象。典韋右手戟一擋,立刻發出一聲巨響,典韋退了三步,漢子則退了兩步。典韋單手,漢子雙手,雖然在發力上略微吃虧,但是雙方力量的差距並不明顯。
典韋被激得來了精神,左手鐵戟橫掃漢子腰間,漢子竟也是刀交單手,硬接了這一招。這一次漢子向左斜退兩步,典韋則也被反彈的力量震退了兩步。經過初步的試探,彼此都知道遇上了勁敵,都倍顯興奮,大開大闔戰在一處。典韋多少占了重兵器的便宜,可是對手的刀竟比尋常的刀厚了幾倍,幾次與鐵戟硬磕都不落下風。
兩人鏖戰,其他的黑衣人都站在原地,就象跟他們完全無關一樣。鄭綸從後趕來,不禁勃然變色!這些黑衣人的裝束與當初運糧路上遭遇的完全一樣,隻是這一次,他們手裏的刀卻顯得略微狹長了一些,鄭綸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果真的是那批煞星,今天恐怕就很難幸免了!
典韋和漢子鬥了幾十個回合,誰也奈何不了誰。漢子居然沒有直接下令全麵進攻,似乎根本不會擔心鄭綸能逃離這裏,而那些黑衣人,除了一開始都有些驚詫於典韋的勇猛之外,再無任何反應。
典韋徹底怒了,雙鐵戟舞動如風,完全一副拚命的架勢;可是此時的漢子卻顯得冷靜得多,麵對如潮的攻擊,見招拆招,防守密不透風。典韋久戰不下,更是著急,“我不管你們是什麽人,今日變要見個死活!”
漢子驟然把刀一收,“壯士果然好武藝!可願加入我們?”
典韋大笑,“須拿走我的命!”
漢子暗暗搖頭,對身後的黑衣人說道,“他就交給我吧,你們可以動手了。”
悄無聲息之間,黑衣人迅速散開,立刻形成了對鄭綸的包圍。
一對一,突擊營的士兵完全落在下風,而且可以參與戰鬥的人,僅有十四個。黑衣人三人一組,形成一個極其高效的攻擊團,懸殊的力量對比,使他們幾乎沒受到任何威脅。
“降者免死?”問。
“……”無答。
“殺!”幹脆而利落。
十四名士兵,沒有一個放下武器,都戰鬥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
鄭綸沒有任何機會阻止,甚至連說話的間隙都沒有。黑衣人圍攏過來,刀尖指向了二荀以及他們的家眷。
“我們不殺沒有反抗能力的人。你們跟我們走吧,我們不會為難你們。”黑衣人中,有人“善意”地提醒著剩下的人,如果誰還反抗,那就格殺。
荀爽選擇了沉默。
荀彧和荀攸對視了一眼,默契地走到了鄭綸身邊。荀爽流露出一絲詫異的眼神,沒有任何表示,當然也沒有反對。
二荀的命運此時與鄭綸綁在了一起,鄭綸的心田湧起了一道暖流。
“文若,公達!承蒙兩位錯愛,鄭某心領了。但是,我並不希望你們現在就跟著我送死,如果今天我僥幸不死,他日自會來找你們!”鄭綸顯露出了少有的豪氣,拔出了佩刀,“二位請退後,鄭某尚有一戰之力!”
荀彧和荀攸非常堅決,但是早有家奴在荀爽的授意下,把二人從鄭綸身邊拉走。
鄭綸衝荀爽微一點頭,本還想說什麽,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竟轉頭走向了黑衣人,“你們是曹操的手下?我們似乎見過。”
“你就是信都城外的押糧官?”
“是。”
黑衣人突然喈喈怪笑起來,“那日你傷了我十幾個弟兄,今日卻留你不得。”
鄭綸也笑,“那就看你們能不能殺得了我了!”
盲目狂妄也好,不知死活也好,鄭綸在所有人看來,都在做著一件極其愚蠢的事情:以卵擊石。
但是當黑衣人滿以為一刀就能砍死鄭綸的時候,鄭綸居然懂得用手裏的佩刀來格擋,更出人意料的是,黑衣人的刀被磕開了,他根本就沒想到外表即便算不上瘦弱的文士,能有如此強的力量。
鄭綸雖然沒有實戰經驗,可是他懂得如何利用對手吃驚的間隙來偷襲,寒光閃處,鄭綸的佩刀趁勢一撩,削向對手的臉。黑衣人反應不及,倉皇後退,佩刀鋒利的刀刃劃過,帶起了一道血光。黑衣人的臉頰上頓時出現了一條三寸長的口子,鮮血不住地湧出!
“哈哈!我說了吧?想殺我可沒那麽容易!”鄭綸放棄了繼續進攻,竟是如同瘋狂一般地叫囂著,“來吧,都上吧,我保管能讓你們每個人都象他一樣!”
幾十把刀夾雜著無比的憤怒,向鄭綸砍來——這才是鄭綸最想見到的結果!鄭綸把所有的賭注都押在了自己胸口那塊特殊的竹簡,隻有鮮血才能徹底激發竹簡中的能量,在這一刻,鄭綸做到了,而且竹簡也沒有讓他失望!
幾十把刀劃在身上的滋味確實不好受,但是鄭綸此後所展示出的潛能則足以補償這種痛苦!隻見鄭綸蜷縮在地,不斷地掙紮,不斷地咒罵,不斷地用憤怒和怨毒刺激著自己的神經,胸口的竹簡閃耀起了無比強烈的光芒,龐大的力量迅速充盈全身,當鄭綸再站起來的時候,完全成了一個讓所有人畏懼的死神。
殺,鄭綸的心頭隻有殺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