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三年春,王允在經過一係列精心準備之後,時機漸漸成熟。幾乎所有有政治嗅覺的人,都在或明或暗調整了自己的政治立場,董卓的滅亡隻成了一個簡單的時間問題。鄭綸密切地關注著董卓集團內部最有智慧的洞察力的兩個人:

賈詡巧妙地接近了小皇帝,語焉不詳地透露出,長安將會有大變故;獻帝雖然年幼,卻是久經風霜,對賈詡的話深信不疑,還賜予了賈詡一個太尉掾的虛職,賈詡等於就有了朝廷承認的官員身份,給自己留下了充分的後路。

另一個是李儒。作為董卓的女婿,李儒是栓在一條繩上的螞蚱,越來越嚴重的孤立傾向,使他極其敏銳地捕捉到了危險的氣息,而且他也發覺了貂兒的不尋常,也想到了呂布隨時可能反水。可惜,董卓深陷溫柔鄉裏,獨攬大權之後更是剛愎自用,獨斷轉行,對李儒的勸諫不屑一顧,李儒在絕望中選擇了告病在家。

王允用禪讓帝位來引誘董卓入朝,在北掖門外令呂布伏下重兵,董卓不疑,從郿塢興衝衝地趕回:貂兒詐稱頭疼;李儒久病不起,因此董卓的身邊竟無一個可商議的人。北掖門是未央宮外的宮門,董卓欣然來受禪,不便多帶侍衛,又見是呂布來迎接,更是放心。不料呂布發一聲喊,手起刀落,砍下了董卓的腦袋,政變的消息迅速使整個死氣沉沉的長安城出現了生機,差不多每個得到消息的人都跑上了街頭彈冠相慶,王允的聲望急速躥升,得到了全城士民的擁戴。

除惡務盡,王允根本沒有打算給董卓黨羽留下任何機會,一麵協助處理皇帝親政,一麵讓呂布率軍衝入郿塢,將董卓的弟弟董旻、侄子董璜等人一網打盡。當然,最重要的是,呂布接回了貂兒;鄭綸沒有直接參與殘酷的殺戮,但是他作為王允最感信任的人,他的使命就是去郿塢收繳清點董卓聚斂的財物。

鄭綸呆在郿塢足足十日,才勉強將賬目清理完,黃金五十多萬,白銀近九百萬,珠寶近萬斛,其它飾物器皿不計其數。鄭綸咋舌不已,暗暗可惜身邊沒有可以信任的自己人,白白錯過了發財的機會:在這樣的混亂情形下,絕對沒有人會產生懷疑,因為董卓財物的基數是在太大,哪怕是一半的數字也足夠令人震驚的。

鄭綸無奈,隻得將抄沒的珠寶器皿先行裝車送回長安,因為這些器皿中差不多都是董卓從洛陽皇宮搶來的,而且多半是從曆代王帝墓穴中挖掘出來的寶貝,也許這些東西的價值算不上太高,但對於皇室的意義則遠超過了器皿本身。呂布僅僅撥給鄭綸三百人押送,鄭綸借用了張遼,呂布答應,竟自帶著貂兒返回長安:鄭綸這一次卻沒能與貂兒碰麵。

如此多的金銀珠寶,用三十輛駟馬車都需要運送好幾個來回,因此鄭綸在郿塢逗留的時間足足超過了一個月,正是這一個月的時間,長安城裏發生了幾件重要的事情。蔡邕哭董卓,被王允下了大牢;李儒風聞董卓事發,逃離了長安;王允堅決不承認賈詡的朝臣身份,甚而把之歸屬於西涼叛軍,賈詡見王允不能容,也逃離了長安。

張遼押送珠寶的第二趟回郿塢之時,帶來了一個讓鄭綸絕對意外的人:華雄。華雄與鄭綸失去聯係之後,袁紹屢次派人籠絡,都被拒絕;逢紀和許攸趁機建議袁紹取消破虜番號,並且強硬收編鄭綸的部隊;華雄不肯屈服,將隊伍帶去了中山郡,甄宓爽快地答應了糧草供給問題,破虜營就成了甄家的私人衛隊,足足兩萬多人;而華雄則帶了三百前鋒營最精銳的士兵,親自南下打聽尋找鄭綸的消息,便想起了長安的張遼;張遼不及細問,就帶著華雄到了郿塢。

鄭綸簡直太高興了,博陵大營的士兵一個都沒有走,甄宓也沒有因為自己的失蹤而對博陵軍的態度有任何的轉變,這無疑使鄭綸收獲了別樣的信心。張遼繼續押送金銀,而華雄則留在鄭綸的身邊,一說起先前的變故,各自唏噓不已,不過華雄堅決不信二荀會輕易屈服,郭嘉和典韋會倒戈仇敵。可是事實放在眼前:郭嘉成了曹操的軍師祭酒,荀攸荀彧都是行軍參謀,典韋做了都尉。

華雄惱道,“三百突擊營衛士,個個都是硬漢子,是我手把手訓練出來的第一批最可靠的人,我不信連他們都投了曹操。”

鄭綸也覺得怪異,可是一想起曹操的手腕,不禁黯然,“也許,他們已經全部遇害了。”

“怎麽可能?”華雄疑道,“雖然他們還非常缺乏實戰經驗,但是經過一年的訓練,他們的實力足以抵得上三千精銳,絕不可能就這麽無聲無息地被消滅。”

“可是,我曾親眼見過對手的強大。”鄭綸回想起當日的情形,至今不寒而栗,“是那些黑衣人幹的,也就是你曾經猜測的‘飛熊軍’殘部。”

華雄皺緊了眉頭,“他們有多少人?”

“就算不到一百,也有七八十人。”

“這麽多?不可能啊……”華雄怎麽也不相信,在曹操的手下,有近百名飛熊軍,因為金城大戰之後,總共剩下不到兩百人,而且其中的大部分還是華雄熟悉的戰友,他們基本都留在了西涼軍中,享受著與戰神一樣的禮遇和景仰,可是按照鄭綸的回憶來判斷,黑衣人的表現和戰鬥素養與飛熊軍極其相似,這很令人費解。

華雄考慮良久,乃道,“即便是飛熊軍的主力,我們三比一,要想輕易擊敗突擊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除非……”

鄭綸當然知道華雄想說什麽,可是此時的鄭綸絕對不願意把突擊營的銷聲匿跡與郭嘉扯上任何瓜葛,哪怕事實上是郭嘉的手筆,鄭綸寧願這隻是一個可怕的噩夢。華雄的到來,總算是為鄭綸增添了許多意外的變數,至少眼前的“貪汙”行為可以完全變成事實:黃金和白銀對鄭綸實在是太重要了。

天賜其便。

當張遼押送完最後一批皇室器皿入長安之後,竟再沒回來,而此時的長安,幾乎是在瞬息間籠罩上了無盡的陰霾。李儒和賈詡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屯紮在陝地的李傕、郭汜,聯手說服了李郭四將,以及董卓的另一個女婿牛輔,醞釀發動兵變。李儒假裝鼓動李郭等人向朝廷上表,要求赦免;賈詡則截下使者,篡改了表章的內容,措辭傲慢,充滿了威脅意味。這樣的表章當然被王允一口回絕。李儒、賈詡趁機在西涼軍中散播朝廷即將派兵鎮壓的謠言,李、郭四將迫於形勢所逼,決定起兵進攻長安;不料牛輔複仇心切,暗中聯合滎陽太守徐榮,對長安形成西、南兩麵夾擊之勢,竟是趕在了西涼大軍前麵發難。

長安的王允立即命呂布出擊,戰事一觸即發,郿塢的鄭綸竟無人問津。鄭綸果斷地命令三百前鋒營把所剩的大部分黃金白銀以及糧食運往郿塢之南的斜穀關,並且收編了張遼留下的五百騎兵。斜穀關北依五丈原、西靠陳倉山,關南則是群山連綿直通隴蜀之險,曆來是兵家要衝,原是長安通往漢中的交通要道,而漢中此時則正處於空前的混亂之中。益州牧劉焉任命張魯為督義司馬,協助別部司馬張修率軍攻打漢中太守蘇固,張魯殺了蘇固之後又殺了張修,霸占了漢中。因此斜穀關雖然重要,此時卻早就廢棄,鄭綸輕易得到了這個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