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主東平之後,鄭綸越來越覺得自己象是陷入了一個局:東平是兗州最靠近青州的地方,又處在濟北和東郡的正中央,是青州通往兗州的門戶;青州黃巾勢力的發展,鄭綸有過親曆,他們敢明目張膽地到縣城招募人馬,自然有絕對的野心覬覦兗州;賈詡雖然借用朝廷的名義給了鄭綸一個太守的官職,實際上東平絕對是一個燙手的山芋,鄭綸想要在兗州立足,必須麵臨青州百萬黃巾的威脅,甚至隨時還會有人在背後捅上一刀。
程昱的到來既是鄭綸的機會,也可能成為鄭綸內部最充滿變數的不安定因素,這一點讓鄭綸倍感焦慮。然而從表麵上來看,程昱采取一係列積極的措施,使東平的人口和生產有了明顯的改觀,同時取得了相當高的威望,這一切僅僅發生在短短的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內。
鄭綸終於迎來了真正意義上的轉機,入冬之前,一支由北方趕來支援的軍隊抵達東平,正是俞涉和他的二萬破虜營大軍。鄭綸得悉,親自帶著華雄和三百前鋒營,出城三十裏迎接,彼此相見,歡欣鼓舞。
甄宓家族的產業遍布天下,甄宓通過這個龐大的商業網絡建立了情報傳遞係統,鄭綸在受命出任東平太守之後的半個月內,消息就已經傳到了中山。甄宓對青州兗州的情況有所了解,擔心鄭綸兵力不足,立刻派遣俞涉帶著舊部前往支援——甄宓當然也在其中。
甄宓換上了一身戎裝,鳳翅翼盔、鳳麟軟甲,大紅色團花錦袍,腰間挎著一把精致小巧的鑲寶石青銅古劍,騎了一匹棗紅馬,宛如一團火焰,英姿颯爽。鄭綸差點都認不出來了,瞪大了眼睛,裝出一副驚訝到極點的表情,“是宓兒嗎?”
甄宓在馬上頑皮地笑了笑,學著俞涉等人的樣子,手撫甲胄,微一欠身,“末將參見太守大人。”
眾人哈哈大笑。鄭綸親自下馬,牽起甄宓的棗紅馬,便往回走,偷偷說道,“胡鬧!你怎麽來了?你可知道東平有多危險嗎?”
甄宓噘起了小嘴,“若是知道你有危險,我卻偏安在中山,我還對得起你我的承諾嗎?”
“承諾?”
“是啊,你以為我說嫁給你,是句玩笑嗎?”
“……”鄭綸說不清自己此刻的情緒,應該是感動還是擔憂,或者兩者都有。
“聽說你在長安認識了一個美麗的女孩……”甄宓壞壞地把身體伏在馬鞍上,湊近了鄭綸的耳朵,“是不是真的?她很漂亮嗎?比我漂亮嗎?”
鄭綸隻覺耳畔的熱氣拚命鑽進自己的耳朵,一股淡淡的,如蘭如麝的香味讓人幾乎甜美到窒息,可是鄭綸的滋味原非如此享受:甄宓的笑容裏帶著酸澀,甄宓的話語裏帶著些許質問,甄宓的小手不知在何時抓住了鄭綸的手臂。
“你怎麽知道的?蟬兒是一個了不起的女孩,她和她的姐姐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使命,”鄭綸努力用客觀的措辭來評價著蟬兒,他的話令甄宓感到滿意。
“我知道,”甄宓嘻嘻一笑,“蟬兒妹妹在哪裏?我想見她。”
鄭綸暗暗搖頭,女孩的心事又怎麽是自己能輕易揣度的,突然學起了乖巧,歎了口氣,“原來你找的是蟬兒,不是我啊。”
“當然!”甄宓得意地抬起頭。
鄭綸苦笑。
或許,在甄宓的時代,沒有男人會為女人而牽馬執鞭,沒有男人會真正用心去揣摩女人的心,沒有男人會在女人麵前放棄男人的基本尊嚴,然而鄭綸卻是個百分百的例外。隻不過甄宓沒有想到,鄭綸本就不是屬於她這個時代的人,而鄭綸也很難理解,就是這種性格和理念的差別,卻成了甄宓垂青自己的最簡單最直接的原因。
破虜軍的出現,使東平的格局發生了顛覆性的改變。以程昱的犀利眼光來判斷,抵達東平的軍隊具有非常強大的戰鬥力,而且他們的裝備比朝廷的禁軍都要精良,清一色的鎧甲取代了皮甲;長矛配上刀身狹長的斬馬刀;手盾、大盾一應俱全;每個士兵都配備了強弓和箭壺;最重要的是,近五千匹戰馬打造了一支強悍的騎兵營。
在當時,戰馬極其缺稀,而騎兵的戰鬥力根本不是步兵所能比擬的。董卓的數十萬西涼軍,隻有飛熊軍的三千人裝備了戰馬,除此之外就屬呂布的三千鐵騎,其它各部都沒有常設的戰備騎兵;曹操在陳留發展迅猛,也僅是剛開始“虎豹騎”的建製,騎兵數量不滿一千。甄宓所在的中山,北接燕趙長城,與烏桓等少數民族有著長期穩定的貿易往來,五千匹戰馬花費了極其高昂的代價,然而甄宓認為這一切都值得。
鄭綸都不知道該如何感謝,可是一連幾日,卻見不到甄宓的影子,就連身邊的蟬兒也一起“消失”了。聽說兩個女孩形影不離,聽說她們結為了姐妹,聽說她們還決定一致對“外”……鄭綸自從甄宓來了以後,臉上一直都掛著幸福而略感不安的笑容。
東平不再是兗州最脆弱的突破口,這個消息迅速傳到了曹操和鮑信的耳朵裏,青州的戰略計劃被徹底打亂。曹操原打算放棄對東平的控製,並且把東平的弱勢作為誘餌,借刀殺人,東平城破之日,便是曹操發動全麵攻擊之時;可是鄭綸頻頻把五千鐵騎調動於東平、東阿之間,大張旗鼓地進行巡邏式的訓練,對青州黃巾各部形成了極大的威懾,黃巾軍雖號稱百萬,卻也不敢輕易進攻東平,把戰略重心轉移到了青州以南魯國、任城諸郡,直接威脅東郡。曹操果斷地出兵壽張,與黃巾軍形成了對峙,同時催促濟南濟北的鮑信一起夾擊,鄭綸也再次得到了曹操的進兵文書。
鄭綸麵臨著一個重要的抉擇。如果幫助曹操擊敗青州黃巾之後,曹操的勢力將得到又一個飛躍,他的下一個目標肯定就是東平;如果按兵不動,曹操仍然有能力擊敗敵人,結果還是會把矛頭對準東平,隻是那樣一來,還多了一個名正言順的討伐借口;可是,如果趁曹操後方空虛,進占東郡的話,或許會是另外一個局麵。
鄭綸讓人把曹操的文書,以及羊皮製作的戰略地圖懸掛在自己的議事廳,請來程昱商議。程昱一到,抬頭便把文書和地圖看得清清楚楚,頗有深意地望著鄭綸,“伯純莫非想襲東郡?”
鄭綸不忙著回答,隻是笑了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仲德先生請坐。”
程昱何等精明,看了一眼鄭綸為自己準備的席位上,空無一物,笑道,“看來伯純已經決定了。”
“勝算有多少?”鄭綸開門見山而問。
“無勝算。”程昱的回答直截了當,上前兩步,指著羊皮地圖上東郡、湮城兩處,“你可知道,曹公派了誰守這兩處要害呢?”
鄭綸一怔,搖了搖頭。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文若與典壯士守東郡、奉孝守湮城,而公達則任隨軍司馬。”
“什麽!?”鄭綸急了,“先生如何這般肯定?”
程昱笑了笑,“曹公深知文若、奉孝與伯純交情極深,讓他們守衛後方,料定伯純必有顧忌。”
鄭綸沉吟半晌,不禁頹然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曹操這一招太狠了,如果想打兗州的主意,就必須直接麵對郭嘉、荀彧、典韋等人,而以鄭綸對他們的了解,要在雙方對壘的時候改變他們的立場,沒有任何可能,也就是說,一旦鄭綸決定偷襲兗州,那麽就勢必與他們這幾個曾是自己最信賴的人徹底形成對立,不管結果如何,之間的裂痕將永遠都無法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