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曄見荀彧如此緊張,暗覺好笑,“放心吧,我來的時候已經讓老福叔把門關上了。”
荀彧笑著指了指劉曄,搖頭道,“子陽快說,仲德的書信上寫了什麽?”
劉曄還是繼續賣著關子,“我有幾個問題,還沒請教文若你呢。”
荀彧一怔,“什麽問題?”
“鄭綸是誰?”
荀彧略一思索,答道,“萍水相逢。據說,有可能是徐州鄭老夫子的後人,不過伯純自己從來沒有承認過,也許不是。”
劉曄點點頭,“好個萍水相逢!能讓文若和公達兩位如此上心的,絕不是尋常之輩。”
荀彧笑道,“不瞞子陽,伯純與我等雖然相識時日尚淺,交情卻不淺。”
“願聞其詳。”
“世間有一寶物,其尊可號令天下;其顯可抵王孫貴族;其貴可換十座城池。如此貴重之物,伯純卻交與我保管,我屢次想返還,彼卻視如無物,足見其待人之誠。”荀彧的話,如果讓鄭綸知道,怕是會從夢裏笑醒。可是偏偏玉璽在荀彧的眼中,確實無比尊崇,然而荀彧顯然還不足以僅憑這一點,就對鄭綸絕對傾誠。荀彧又道,“彼在袁本初帳下勉強充一破虜將軍,手下士卒不滿三千,皆冀州韓馥舊部,然知我荀家遭了劫難,二話不說,親自統率軍中最精銳的將士一路隨行……險些還壞了性命!”
黃河一戰,被荀彧荀攸引為畢生的恥辱,因為鄭綸為了他們以及他們的家眷而遭遇重創,可是自荀爽以下,荀家人卻屈服於曹操!雖然曹操永遠都不會承認,黑衣人就是他曹操的部下,但是明眼人都心知肚明,盡管曹操對二荀給予了崇高的禮遇,可是那絲毫不能抹殺二荀的仇恨。當然,這一切荀彧不會詳盡地告訴劉曄,而郭嘉和典韋卻出於荀彧的安排和舉薦,也暫時安置在曹軍麾下,他們需要等待的是一個真正的時機,而且他們更需要見到一個百折不撓重新崛起的鄭綸,現在鄭綸做到了,而他們也認為時機已經到來。
劉曄細細地聽荀彧說完,神情變得嚴肅起來,緩緩問道,“文若身懷之物,莫非就是傳國玉璽?”
荀彧鄭重地點了點頭,“子陽是光武帝之後,隻怕沒人比你更清楚這玉璽的重要吧?”
劉曄疑道,“鄭綸果真將此物托文若兄保管?”
“那還有假?”荀彧帶著劉曄到了後堂,有一處僻靜幽室,將玉璽拿了出來。
劉曄方信,“向者有人言,江東孫堅得了玉璽,沒想到竟在兄處。”
“此事尚有來曆,”荀彧笑著把鄭綸得寶的經過告訴了劉曄,又道,“孫堅懷璧其罪,至今尚困於江夏劉表,衝突不出,殊不知枉得了假璽。”
劉曄又問,“如若獻上此寶,少不得便可得一州之長……”
荀彧會意,忙解釋道,“伯純逃離洛陽之後,屈身於袁紹,後又在黃河遇襲,哪有時間入京獻寶?某聞日前長安王司徒之變,亦有伯純的功勞。”
劉曄恍然,不由得流露出一絲神往,“某常與奉孝論及天下英才,從未聞鄭綸之名,不想竟出了此等豪傑之士,難怪奉孝最近時常會把‘伯純’二字掛在嘴邊了。”
荀彧深以為然,“前番奉孝曾得了伯純消息,本欲立即投之,後公達言,我等既自負經綸之才誌,尚須斟酌。不想伯純受了東平太守,也來了兗州,日前汶水四戰而退張青,彼破虜舊部從中山郡不遠千裏來投,足見其治軍之德。哈哈,公達須輸我三鬥米!”
劉曄啞然失笑,“有此等好事,以後文若還與公達打賭,可得算上我一份。”
荀彧、劉曄當然不會在意贏了幾鬥米。荀彧忙又提起程昱的書信,劉曄隻說了八個字:“委以郡治,從無懷疑。”
荀彧哈哈大笑,“這才是鄭伯純!”
劉曄顯然也動了心,“仲德先生雖不曾真正出仕為曹,卻是曹公派往東平的使者,為何伯純不見疑,反而還如此重用?”
“很簡單,我與奉孝讓仲德帶去了一份帛書。”
“寫了什麽?”
“伯純如晤;彧、嘉拜上。一首一尾,中間卻是空白。”
劉曄大笑,“此乃觀其行耳!仲德先生既言是文若、奉孝之友,按照伯純一貫的作風,便不足為奇了。”
荀彧突然問道,“我想趁曹操兵敗,獻了兗州,如何?”
劉曄早就猜到了荀彧的想法,卻是沒作任何考慮,立刻否定,“不可!曹操乃是詐敗!”
荀彧並不意外,又問,“何以見得?”
劉曄道,“曹操奉旨討賊,卻出兵五千抗敵百萬,無異於以卵擊石,敗在情理之中。東郡夏侯惇、湮城曹仁理應救援,然而皆屯重兵而不顧,其中必有部署。況且曹軍的主力放在東郡、湮城,顯然是針對諸位先生而來的,輕易若獻城池,必反受其害,更何況公達與司空大人被曹操留用軍中挾製,恐有不測。”
“公達必有自保之策,不必擔憂,子陽言及夏侯、曹仁,確實不得不防。”荀彧又道,“可是奉孝之意?”
劉曄笑道,“奉孝可比你更狠。擬使典壯士並其部下,先斃了曹仁。不料曹軍屢敗,已經退至山陽,滿寵率鄉人投之,與湮城互為犄角之勢,不得已改變了計劃,特讓我前來通知文若,不可輕舉妄動。”
“莫非山陽滿伯寧?”荀彧不禁頓腳,“早知如此,便該先知會伯寧!”
劉曄大笑,“我與伯寧交情莫逆,隻須書信一封便可招其來投。”
荀彧猛地一拍前額,“我怎麽忘記了,在穎川之時,除奉孝外,便以汝二人年少輕狂,老夫子可沒少罰你們兩個麵壁!”
“長者不念舊惡……”劉曄竟羞紅了臉。
荀彧思量再三,最終決定放棄一切在曹軍所受的待遇,孤身投奔鄭綸;這一點與郭嘉的意見不謀而合。東平郡的軍事力量還不足以與曹操抗衡,即便偷襲了東郡和湮城,將會遭到曹操最猛烈的反撲,東郡和東平就會徹底被曹操圍殲在兗州;退一步海闊天空,隻要不影響曹操在兗州的根基,那麽曹操就沒有任何借口來對付鄭綸,畢竟鄭綸在名義上是朝廷委任的東平太守。
荀彧不顧荀攸和荀爽,飄然離開了東郡;郭嘉與典韋也帶走了所有的突擊營舊部,同行的自然還有劉曄。走得異常決絕,甚至連曹操平日賞賜的一切東西都原封不動,僅僅在各自的居所留下一個字柬,內容大同小異:黃河之恥,不敢相忘!
曹操當日留下眾人在兗州,雖然仰慕眾人的才華,但是始終都不敢交托重任;而鄭綸出現在東平之後,曹操更是動了殺念,苦於黃巾大軍壓境,索性便留著兩枚釘子在後方,期望荀彧和郭嘉萌生異心,殺之有名。可是荀彧、郭嘉偏偏走得這麽輕鬆寫意,等到夏侯惇、曹仁察覺,眾人早就遠離了東郡。
曹操聞訊,後悔不迭,回頭質問荀攸。荀攸神色不變,隻言人各有誌。
曹操大怒,正欲將荀攸軟禁收押,卻被滿寵勸阻,“文若之行,公達顯然不知情,若因此慢了賢士,恐傷了天下士人之心。”
曹操恨恨地拂袖而去,荀攸淡然而笑。
鄭綸擊敗張青之後,立刻率軍返回東平,靜觀其變。程昱興衝衝地告訴鄭綸,“如不出意外,文若、奉孝已在來東平的途中!”
鄭綸高興壞了,竟是衣不卸甲,立即下令破虜營全軍迎接。甄宓早得了消息,竟又換上了一身戎裝,“我也要去接奉孝哥哥!”
鄭綸大笑,卻不避忌,與甄宓同坐一馬,往南接應。
程昱在後看得目瞪口呆,頻頻撚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