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人願意把自己的意圖說出來,那麽最起碼有一半以上的可能性已經放棄了這個意圖,如果把意圖告訴給目標人物,那麽隻能說明這是一種純粹的試探。鄭綸曾經是一名不錯的業務員,在江湖摸爬滾打多年的他,對於交涉對象的心理把握自然有更理性的程度,人與人之間最怕的缺乏交流,而不是針鋒相對。
鄭綸淡然地告訴華雄,“也許,你是可以那麽做,在我們遇到西涼守軍的時候,你可以將我們一舉拿獲,但是你不會,因為你知道,這樣的功勞相對汜水關之敗來,實在太微不足道了。即使換作是關東聯軍中的某一諸侯,那也不足以將功折罪,更何況我不過是一個籍籍無名之輩,而董賊也絕對不會允許一個曾經背叛過的人……所以,我可以完全相信你。”
“但是,也許我是個兩麵三刀的小人。”華雄目前的處境並不好,曾經連斬關東大軍中數員大將,就連袁紹都有相當程度的保留,因此派他一起去洛陽,多少也算是一次考驗,及早把他放到與董卓的對立麵,如果能順利完成使命,才算是完全接納他。
鄭綸搖頭,“天底下守信諾的小人,絕無僅有。不用多說了,如果你要走,當日我根本留不下你。”
華雄眼睛一亮,旋即暗淡下來,“難道您沒有看出來,如果董太師要殺太傅大人的話,就算是十個太傅都已經不在了。”
“我知道,但是如果我們不來洛陽,也許我們的人頭也是朝不保夕。”鄭綸偷偷指了指身後的紀靈,“讓他們一起來,可不是讓他們去欣賞洛陽風光的,其實我們至少會比他們安全許多。對了,你的傷怎麽樣了?”
“早就沒事了,即使馬上讓我上陣對敵都可以。”
“如果,你跟他們交手,有多少把握?”
“二十招之內解決最紮手的那個,至於其他人,可能需要費些手腳。如果是突襲,我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五個人,那樣一來,可保全勝。”華雄居然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似乎他早就在留意紀靈一夥了。
鄭綸覺得很奇怪,“你好象早就猜得到他們可能對我們不利?”
華雄此時流露出了與其外表極不相稱的狡猾,“我曾經跟他們一樣,在綠林闖**多年,我感覺他們在很多地方都保留著江湖習氣,他們有何嚐不在衡量,如果他們對我們突然下手,到底能有幾成把握。”
鄭綸輕“哦”了一聲,“經你這麽一說,他們應該已經認定了隨時都可以把我們兩個拿下了?”
華雄懶懶地甩了甩胳膊,“看來真正不簡單的是先生您了。”
“奉董太師鈞旨,但凡過往進出商人,一律嚴格檢查,切勿讓賊人混入城內。”在城門口,不斷地有士兵來回巡視、吆喝,相互提醒,對城門口的盤問格外仔細。
終於輪到鄭綸一夥。在路經滎陽之時,鄭綸特意取出袁紹賞賜給自己的金銀,購置了一批布匹,裝了三駕馬車,看上去似模似樣,到了城下,任由守城士兵檢查,華雄似乎是發現了什麽,暗暗將頭上戴的鬥笠往下拉了拉。
鄭綸特意取道滎陽,為的就是避免走防禦加倍森嚴的東門,可沒想到,負責盤查的城衛軍異常盡責,差不多每一批進城的人都被搜遍了全身。士兵統領向鄭綸一一求證隨行人員的姓名,卻見這批人除了鄭綸之外,個個身材魁梧、麵相凶惡,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士兵們就差沒把馬車翻過來檢查了,布匹是全新的,而且還有滎陽潤德布莊的商號;除了布匹就是些口糧和酒食衣物,並無任何可疑。鄭綸耐心地等待著,華雄卻悄然坐在了馬車車駕,扮起了車夫。
“你們從哪裏來的?”這差不多已經是統領問第四遍了。
“宛城。”這是紀靈的意思,因為他們都是南陽口音,華雄裝起了啞巴,而鄭綸略顯怪異的南腔北調則是對商人身份最好的詮釋。
“你們等等,我要請示我們將軍。”那統領叫過一隊士兵,把眾人圍定,一路小跑上了城樓。
紀靈等人紛紛靠近到馬車邊上,氣氛頓時顯得凝重起來。
鄭綸看了一眼華雄,他此時卻象是最輕鬆的一個,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
不多會兒,城樓上下來一名年輕的將軍,似乎隻有二十歲上下,身披厚重的鎧甲,神情嚴肅,不怒而威。
“張將軍,您看!就是那夥人。”統領隔著老遠,就對鄭綸眾人指指點點。
那將軍慢慢走近,犀利的目光掃過鄭綸,直令鄭綸幾乎無法與之對視,鄭綸慌忙一拱手,“草民鄭綸,見過將軍。”
將軍的注意力顯然都在鄭綸的那些伴當身上,隨意地衝鄭綸微微頷首。
紀靈這群老江湖果然沉得住氣,一個個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鄭綸忙湊上前賠笑道,“將軍,您看,我們從宛城遠道而來,殊為不易,您就行個方便,讓我們進城去吧,這是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說著,從衣袖中取了一錠赤足金,塞到將軍手中。
將軍掂了掂,隨手扔給了身邊的統領,“留著給弟兄們添些酒錢吧。”
統領心中歡喜,忙接過金子,衝鄭綸一抱拳,“難得鄭老板如此豪爽,一回生,二回熟,他日若在城中相見,定有謝意。”
“你先退下,”將軍撤走了所有士兵,目光卻還是停留在華雄以及紀靈身上,笑吟吟地走了過去,“這位兄台似乎非常眼熟,莫不是熟人?”
說著,將軍伸手去掀華雄的鬥笠。
華雄象是打了個哈欠,抬手放到嘴巴上,卻是不經意地格開了將軍的時候,突然低聲道,“張將軍若念舊情,今夜酉時,請到醉風樓一敘。”
將軍一怔,微現喜色,當下對著城衛眾軍道,“原來這是本將軍的朋友,你們聽著,城內城外不得為難。”
鄭綸暗抹了一把冷汗,指揮著伴當收拾起馬車,緩緩進城。
“剛才的是將軍的朋友?”鄭綸悄悄地問華雄。
“算不上,他不是西涼軍嫡係。”
“噢?那麽他為什麽肯如此輕易放我們入城?”
“因為我們曾經交過手,所謂不打不相識,後來便時常一起切磋武藝。”
“不知那位將軍怎麽稱呼?”
“溫侯帳下第一驍將,張遼張文遠。”
“啊!”鄭綸不禁驚呼。
“先生認識此人?”
“不、不認識。”
醉風樓是洛陽城東唯一的酒樓,城東靠近城衛指揮所,時常會有軍中的將領來此處小酌,為了約束部下,華雄任城防大將的時候,曾經下令遣散了城東大部分酒樓,惟獨留下了這坐醉風樓,醉風樓更象是軍用酒樓,輕易不接待客商。
華雄讓鄭綸打著張遼朋友的旗號,堂而皇之地住進了醉風樓,卻是避免了許多不必要的盤查。安排定當之後,鄭綸吩咐暫時放棄對城中消息的打探,靜靜地等著張遼。
酉時剛過,華燈初上。
華雄整了整衣襟,獨自下樓。
鄭綸有心結交張遼,也出了房門,在樓下找了一處僻靜的角落,要了一盤牛肉,一壺酒。
華雄衝鄭綸瞟了一眼,沒什麽表示。
此時門外響起一陣馬蹄聲,一人翻身下馬,將韁繩交給夥計,興衝衝進得酒樓,“將軍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