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謎一樣的過去,黑不見底
“葉子!葉子!”
眼看著女兒躺倒在地,小手小腳縮成一團。臉蛋已經憋成了紫紅色!
我一下子就慌了,剛想上前把她搶抱起來——
還好江左易比我冷靜許多。
“別亂動!”他把我推開,伸手扯掉我脖子上的絲巾繞在食指上,然後直接掰開葉子的牙關壓住舌頭,一邊抬頭問我:“她以前有癲癇?”
“沒有!完全沒有啊!”我慌了。越慌越亂。連急救車的電話是120還是110都想不起來了!
“把她頭墊高點,”江左易叫我趕緊把那身小衣服的後領口解開:“可能是衣服太緊缺氧了。”
這時候會場的幾個老師和工作人員聞訊趕了過來。班主任劉老師也在,一看這狀況,立馬驚叫起來——
“怎麽回事啊?葉子這是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昏倒了。”我一邊給女兒鬆衣領一邊急道。
“又昏倒了?”然而劉老師這一個‘又’字,讓我當場崩潰抓狂。
“她之前有過狀況?她…..她什麽時候昏倒過?”我一把拉住人家劉老師的肩膀,幾乎是蠻不講理地搖晃。
“我……就上周她……”
我火了:“你是她的老師,孩子在幼兒園出了事怎麽都沒有人告訴過我!”
“我……我怎麽沒說?”劉老師隻是個二十出頭的姑娘,一看我這架勢,當場就急紅了眼圈都急紅了:“我打電話給葉子爸爸,不就是你接的麽?
我說葉子跳舞的時候蹲下說頭暈,讓你們抽空帶她去醫院看看。你們當家長的到底有沒有當回事?!”
“我……”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葉瑾涼的電話定然是舒顏接的——這個不要臉的賤人,竟然把葉子的事給瞞了下來!
可我又有什麽資格怪老師呢?明知道自己與葉瑾涼已經婚變,卻沒有多花一點心思把葉子的事安排好……
“媽媽……”就在這時。女兒轉醒了。看到她睜眼,我趕緊撲上前去攥住她的小手:“葉子!媽媽在這兒?告訴媽媽哪裏難受?”
“不難受……媽媽。之前媽媽生病了,要住醫院打針針。所以葉子告訴劉老師不要打擾媽媽的。”女兒的小嘴一張一合,聽得我心裏刀割一樣難受。
這時急救車上的醫護人員說,孩子隻是有點低血壓。暫時並沒有其他不良症狀。但保險起見還是到醫院做個全身檢查。
“媽媽,”葉子撓著我的手心,眼巴巴地看著我:“以前葉子生病,爸爸不管多忙都會回來陪我。
為什麽這次他一直一直……都不出現呢?”
“我知道我知道!因為你爸爸媽媽離婚了!”始終呆在旁邊的江零突然叫了一聲,結果當場被江左易踹了一腳在屁股上!
他委委屈屈地看了看他幹爹,然後吞咽一聲:“不過沒關係……你爸爸不理你。我陪你。”
江左易表示,這才像男人該說的話。
我哪裏還有心情體會玩笑,女兒的狀況就像一塊巨石般壓在我沉重的心房。我既不知道自己該怎麽治她身體上的狀況,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撫她一知半解的思想。
到達市第一中心醫院的時候恰好趕著李冬夜值晚班,一聽這情況,她趕緊幫我開後門聯係各項檢查。
這一圈跑下來,都快下半夜了,就見李冬夜拿著各項報告跟我下定心丸:“嵐嵐你先別著急,目前觀察下來,除了血壓有點低,並沒有什麽大問題。”
一聽這話,我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欣慰還是應該更緊張:“沒有大礙?那怎麽會無緣無故昏倒?”
“葉子之前生過肺炎吧?有可能是呼吸係統的後遺症,看今天的狀況,好像還是缺氧所致。”李冬夜說:“不過,保險起見今晚還是陪她留在這兒吧。明早我再幫你安排個核磁共振。”
我連連說好,這種狀況下就算冬夜不提出來,我也不敢隨便把葉子帶回家。畢竟她之前摔倒的時候也不知輕重,可別摔壞了腦袋啊。
這會兒我看葉子在病**睡得正熟,小臉蛋似乎也恢複了些血色。才敢稍微自我安慰一下——
我用我一生的摯愛換取給她做母親的權利,哪怕她的出生就是帶著陰謀和罪孽的。
但如今這世上,她隻有我,我隻有她,老天一定不會那麽不公平的吧……
“不打電話給你前夫麽?”江左易一直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小零趴在他膝蓋上,蓋著西裝的外套,貌似已經睡了好幾個來回了。
我搖搖頭說不用了。離婚孩子判給我,從此以後,與葉瑾涼再無關係。
“這麽絕?怎麽,孩子不是他的啊?”聽著江左易用半玩笑半認真的口吻吐出這句話,我渾身一震。
“請不要再開這種玩笑。不管江先生你聽說了什麽,我都不是你想象的那種女人!”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突然就這麽激動地想要向江左易解釋。
明明已經不在乎葉瑾涼的誤會,明明已經認可了舒顏的詆毀。
我自認為自己從絕對吞下著苦澀委屈的那一瞬間,就做好了蛻變的準備——成為人人口中背叛的**,失心的婊子,也在所不惜……
可我就是不希望江左易認定我真的擁有那樣的品行。
雖然他的**送往迎來,對這種事早就見慣不慣了吧。
江左易把外套往小零身上拉了拉,眯著眼睛看了看我:“世人都說,女人要做事業,或多或少得出賣一些底線。但舒總應該是個例外——”
“你相信我?”我怔了一下。
“當然。”江左易輕哼了一聲:“就憑你這些年把事業做得一塌糊塗來比較,假若這都還是靠出賣過什麽換來的,那你可真是夠便宜的了。”
我:“……”
他媽的本來我還想稍微感動一會兒呢!
低頭看了看他食指上的紅印子,我想起來這是剛才葉子發病時給他咬的。
“謝謝你了,沒想到你還懂這種急救的——”
“沒辦法,以前手下的弟兄們經常打架,打壞腦子的太多了。
每次社團集會都有人後遺症抽羊癲瘋,做大哥的總不能不管吧?”說著,江左易說著就把左手腕伸出來:“你看,多少塊勞力士了都?以後我留了個心,先把襪子套上再給咬。”
我:“……”
其實我知道他是故意跟我開玩笑的,隻不過一點都不好笑就是了。
但是他剛剛這麽一伸手,我的目光又落上了他左手內腕的那道十分猙獰可怖的割腕傷處。
看出我的神情的異樣,江左易垂下頭把手收回袖子內。
“你以前的生活,是不是很危險?”氣氛有點尷尬,我隻能沒話找話。
“現在也一樣。”
小零在江左易的膝蓋上翻了個身,睡夢裏咋了兩下嘴,跟啃豬蹄似的。
讓我本來十分壓抑擔憂的心境,突然有了那麽一絲忍俊不禁。
“那你……既然知道自己時時刻刻處在麻煩中,又怎麽會想領養一個孩子在身邊呢?”我伸手摸了摸小零毛茸茸的小腦袋。說實話,這男孩挺討巧的,我第一眼見到他就很喜歡。
江左易習慣性地伸手去摸煙盒,估計是一下子想起來是在醫院,又收回了手:“不是我在撫養他,而是他在豢養支撐我。
如果沒有一個孩子在家等你,你將永遠也無法理解那種……哪怕隻剩一口氣在,爬也要爬回去的心情。”
“那你又為什麽要對這麽小的孩子坦白他是孤兒的事實?你完全可以咬定自己是他的父親,這樣血緣和愛都會更加——”
“廢話,”江左易看了我一眼:“那我還怎麽泡妞?”
我:“……”
“其實對男孩子來說,這樣的身世可以讓他更加明確自己獨立的生存責任。
你看這孩子,小小年紀就懂什麽時候逞強,什麽時候示弱。
怎麽做可以讓別人害怕他,怎麽做可以讓別人對他不加防備……”
“缺德吧你…”我小聲嘟囔了一句。說看來小零到底不是親生的,要放到早幾年,你還不得教他殺人放火啊?
我隻是隨意說了句玩笑話,沒想到江左易的臉色突然好像有點變化。
就到他突然伸出雙手,輕輕掩住了男孩的耳朵。
然後挑起眉眼笑對我說:“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也不過才十二歲。嗬嗬。”
什麽?
我當場石化掉,看他的表情,好像一點都不認真,但著實不像在開玩笑!
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我正趴在葉子的病床邊上,身上蓋著江左易的外套。
他已經帶著他家的小男孩回去了吧?具體什麽時候走的,我記不太清了。
就隻覺得江左易最後的那個笑容,像夢魘一樣攝人心魄,也像夢魘一樣捉摸不定。
“媽媽,要尿尿……”葉子已經醒了,大眼睛咕嚕咕嚕的,一邊玩我的頭發一邊說。
“好,媽媽抱你去。”我舒展了一下身上的酸痛,把女兒抱起來。正要帶到洗手間,就看到葉子漲紅了小臉,小心翼翼地哼唧了兩聲:“已經……尿了……”
我下意識去摸了摸女兒的小屁股,濕漉漉一片。唉,從教會她自己上廁所那天起就再也沒尿濕過褲子了。
三四歲的小姑娘已經有了相對穩定的自我意識,也知道尿褲子是件很羞羞的事。
她扭扭捏捏地往後躲,小聲說:“這是晚上的葉子尿的,不是白天的葉子尿的……”
我心疼地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小傻瓜,怎麽不早點喊媽媽呢?”
“媽媽很累。”
女兒輕描淡寫的四個字,一下子就逼酸了我的淚腺。抱著葉子的小腦袋,我柔聲道:“媽媽不累,媽媽有葉子在就會精神滿滿的。”
“媽媽,小零是亂說的對不對,你和爸爸……離婚了麽?”
我停下正在幫女兒脫褲子的手,心髒猛然一緊。
“葉子。”我用被子蓋住女兒的兩條小腿,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小零沒有騙你,以後葉子隻有媽媽了。”
“那爸爸呢?爸爸不要媽媽,也不要葉子了麽——”
我不想惹哭女兒,褲子都已經濕透了,如果衣服再濕……
“爸爸!”
葉子的眼淚含在眼圈裏,就像澆灌著睫毛的露水。一下子被門口的身影吸收了回去!
我回頭看到了葉瑾涼,著實詫異不小。
葉子掀開被子就要跳下床,我一下子就把她按住了——
“不許起來,還光著小屁屁呢。媽媽不是說了麽,光屁屁的時候不能給別人看到。”我拍了拍女兒的臉頰,安撫她說在這兒乖乖躺一會兒,媽媽去跟爸爸說幾句話。
來到病房外的走廊裏,我問葉瑾涼有事麽?
他把手裏的兩個袋子拎給我,說在樓下正好碰到林嫂,就幫她送上來了。
剛才葉子尿褲子的時候我就給林嫂打電話了,讓她送兩件衣物過來。
“謝謝。”
“舒嵐,葉子沒事吧?”
“恩,隻是有點低血糖缺氧。”我不想多解釋什麽,說句難聽的,我的女兒,就是要換肝換腎,也換不到葉瑾涼的血緣。跟他說那麽多又有什麽意義的?
我也不打算告訴他舒顏接了他的電話後故意隱瞞了幼兒園老師的提醒,如今的葉瑾涼已經被那個華麗的小賤人拴住了滿腦子的精蟲。我又何必再做個挑撥離間的罪名,去惹人嫌呢?
“沒事就好。”葉瑾涼側過身,往病房的玻璃門裏看了看。葉子躺在**玩枕巾,一會兒折成個方形一會揉成個球。
其實我很慶幸,她還太小,悲傷不會著床,心影不會擴散。
在葉瑾涼給她做父親的三年裏,她不會一直抱著難以自拔的受寵而無法再麵對後麵的人生。
“嵐嵐!葉子醒了沒?”這會兒李冬夜過來了,已經換下了白大褂,著一身馬上要下班的便服:“葉……你也來了?”
警惕地瞅了瞅葉瑾涼,李冬夜旋即換上了比較尷尬的一副表情:“那正好,本來我還想直接寄給你的。”
她從提包裏取出兩份請柬——
我們三人心照不宣,本來這請柬寫一份就可以了。這回硬生生地得寫兩張。
“恭喜了,冬夜。”葉瑾涼的微笑很牽強:“我會按時參加的。”
“但我就隻寫了你一個——”
“哎呀別說這個了冬夜,今早不是還要帶葉子做個核磁共振麽?”
我故意打斷李冬夜的後半句話,因為我並不想讓這個快人快語的好姐妹為了抱不平而說出自跌身份的話。
我和葉瑾涼已經離婚了,他帶不帶舒顏出席,那是他的事。
“哦,是啊,我就是過來為這個找你嘛。CT室那邊的張老師都準備好了,趁著各個科室還沒開診,咱們先插個隊過去哈。我這馬上也要下夜班了。”
“好,那趕快去。”我進屋就給葉子穿褲子,然後抱她到冬夜推過來的小病**,一路往外走。
“媽媽!我要去手術室麽?大夫會不會出來跟你說,他們已經盡力了——
我會死在手術室麽?”葉子突然就緊張了起來,這小東西,打針都不哭的,這會兒一本正經地吧唧著小嘴,弄得我真是哭笑不得。
攥著她的小手氣道,我用半嗔的口味道:“不是說了不許再看電視劇麽?瞎說什麽呢!
葉子不會有事的哦,咱們就進去讓醫生叔叔照一照你的小腦袋瓜。看看葉子以後是不是能上名牌大學——”
“會疼麽…..”葉子轉了下臉,期待的目光清澈如水,一滴不剩地落在葉瑾涼的身上。
那一刻我心如刀絞——
終於無奈地去承認,有些位置我不能彌補,有些人我不能代替的無力感。
即便從這一刻開始,我學會像個稱職盡責的母親一樣守護著她,卻還是不能補償我沒能給她留住一個像樣父親的遺憾。
“一點都不痛的,葉子。”葉瑾涼走上前來,拉住她的小手。
孩子的眼神一下子平靜了許多,卻掩藏不住這大半個月來,模棱兩可的氣氛裏造成的疏離。
誰說小孩子不懂事呢?我知道葉子什麽都明白,什麽都感受得到。
她未必能體會所謂的婚姻陌路和緣分盡頭,卻著實能對生活中一點一滴的親密關係變化感同身受。
葉子怯生生地叫了句爸爸,帶點謹慎和若即若離的委屈。
我看到葉瑾涼怔了一下,旋即點了頭。他摸了摸葉子的臉蛋,說:
“乖,一會兒會兒就出來,爸爸在外麵等你。”
因為今天已經是周五了,李冬夜告訴我說報告最快周一一早就幫我出。
不過大致瞧了下現場的片位,沒有什麽特別明顯的異常。她叫我放心。
“辛苦你了冬夜。”拉著姐妹的手,我再三表示感謝。雖然認識李冬夜二十幾年了,再說這些客套話顯得很見外。役肝雙扛。
但對於如今孑然一身的我來說,這段時間要不是她幫我裏裏外外地撐著,我是真的不知該怎麽辦了。
“別跟我來這套了,乖乖來參加我的婚禮,好好把自己拾掇一下。”李冬夜嘖嘖了兩聲,說我這段時間憔悴得跟長沙馬王堆裏撈出來似的。
“放心,等單身辣媽去搶你的新娘風頭吧。”我一邊開著玩笑,一邊打電話把等在樓下的林嫂叫了上來。
“葉子乖乖的跟林嫂回家,今天好好休息,媽媽下班早點回來給葉子講故事。”我給女兒穿上大衣,帶好圍巾,裹得像個小棉花球似的,旋即又不放心,怕勒太緊又讓她不舒服——
唉,以前我是怎麽做的?好像也沒怎麽付出,這小東西就囫圇長這麽大了。
如今患得患失,步步驚心。我想,大概是因為除了葉子,我已經沒有什麽好失去的了吧。
“一起過去吧,我開車來的。”葉瑾涼對我說。
我沒拒絕,住不了同一屋簷下,難不成還上不了同一順風車?
但我說我不坐副駕駛,我嫌有舒顏的味道。
拉開後座椅,我靠著閉目養神。一路都沒話。唯有等紅燈的時候,我才聽到葉瑾涼開口,問:“你昨天,沒事吧?”
“沒有。”我心想都忘了這一茬了:“對了,趙秉義呢?”
“叫了救護車,舌頭縫了十二針。”
我不由自主地嘶了一聲,想想都替他疼。
“要賠不少錢吧?”
“這倒沒有,今早他的司機過來送了份解約協議,說別墅內裝潢工程暫停,不要我們的違約金,且返還了之前的材料款。”
我滿心嗬嗬噠,這麽天上掉餡餅的解決方案,無非源於江左易的開掛。
其實我想說,人家趙秉義雖然蠢了點色了點,但就事件本身來講並無太大過錯。錯就錯在,他被舒顏當牌利用了。
江左易扶我為養成係角色,在他玩夠之前,是不會由著舒顏把我壓死在萌芽裏吧?特別是這麽蹩腳的手段。
這一刻,我突然有點迷茫。到底是盡快自立自強起來,還是適當示弱抱大腿……來得更適合生存呢?
“這麽說,你是從公司過來的?怎麽知道葉子——”
“江左易說的。”葉瑾涼又停一個紅燈,我輕輕哦了一聲。
“他說葉子生病了,還說……”
“還說什麽?”我不由得擠出一絲苦笑:“總不會說些男人應負的責任雲雲的吧?”
我實在想不出江左易一臉玩世不恭的表情再配合老幹部的口吻,是怎樣一番迷醉的畫麵感。
葉瑾涼沒說話。
“真這麽說?”我嗬了一聲:“那你,怎麽不告訴他說葉子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兒?”
問完我又覺得自己有點傻逼,這種話讓葉瑾涼親口向別的男人承認,不是等於把臉皮摘下來往地上蹭麽!
“舒嵐。”一個急刹車,葉瑾涼停在了路邊。他雙手扶著方向盤,頭低低地垂下去。以至於讓坐在後座的我完全看不出他的任何表情。
“我們兩個離婚了,至於什麽細節什麽原因,統一一下口徑吧。葉子,對外還是我的女兒。我跟舒顏的事,隨便其他人怎麽猜怎麽講。”
我倒吸一口冷氣,我說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
葉瑾涼埋著頭說,於他,寧願被視作姐妹通吃的人渣也好過綠雲照頂的屈辱。於我,是想做個個保守同情的棄婦,還是要被指指點點為道德底下的水性楊花?
既然路已經被走成今天這般模樣,我們要麽挑一堆泥巴,要麽選一堆狗屎,總要往身上糊一糊。
“可你這麽做,就不怕舒顏不答應?”我咬了咬唇,問道。
“顏顏會理解我的。這件事,已經知道的人便請求她們保守秘密,不知道的人,不要再多嘴去說了。”
葉瑾涼重新啟動了車子,路開得平穩,我卻心緒如潮。
“我爸還有不到兩年就出獄了,你就不怕他知道這些變故……”
“打死我麽?”葉瑾涼冷笑一聲:“當初公司的責任事故大家心知肚明,爸是替我扛下的。他就是打死我,也是應該的。
但我欠爸的,不欠舒嵐你的。”
“葉瑾涼,”想到這裏,我低聲叫了他的名字:“你有沒有想過,當年的那場事故,還會有隱情呢?”
“什麽事情都有因果隱情,”他倒是並沒有對我悉悉索索的暗示表現出更多的詫異:“我們的父親走南闖北這麽多年。擋過人家的路,截過人家的財。真要是有人下絆子,也隻能怪我當初年輕愚蠢——”
我想說你現在不年輕了,也沒見就聰明到哪去。當年一個發小開開嘴你就信了,今天一個舒顏張張腿你不是照樣不懷疑麽?
不過說起當年的事故,我的心緒再一次被拉上回憶——由於項目拆遷引爆時選用的雷管質量不過關,導致爆破範圍在可控安全之外,損毀了周圍的好多商建房。
而這批引爆用的雷管,是我和葉瑾涼的一個小學同學介紹采買的。
當時我倆都是剛剛進公司入手,葉瑾涼也沒什麽經驗。
在我爸授權的預算內,他選擇熟人介紹的價位遠低於市場平均水平的貨源,沒想到就這麽一次僥幸便出了大事故。
那個叫湯凱的采購職員承認自己吃了回扣。就在事故現場,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懇求葉瑾涼看在以前的交情上救救他——
“你放心,雷管的事是我知情授權的,我定然會想辦法幫你兜著的。”年輕氣盛的男人就這麽一句義薄雲天的話,被別有用心的記者……拍了下來!
別有用心?
我一下子又想到了汪小飛,對哦,他是約我明天見麵的。今天得抽個時間跟他聯係一下。也不知道是怎樣一種預感,我總覺得那個思路脫線的男孩,興許就是能夠吹散整個撲朔迷離的一口仙氣。
我稍微倒空了一下迷惘的思緒,回到剛才的話題裏——
“可我還是不覺得你用這種說法來應付我父親會是明智之舉,葉瑾涼,我爸對你再信任,也不表示他能接受你玩弄他的兩個女兒。”
“爸手裏還有百分之二十幾的股份,本來是打算立在遺囑裏給你家小弟的吧?
這樣一來,他會覺得虧欠你多一些。說不定還能——”
“葉瑾涼,我不用你為我做這麽雞毛蒜皮的打算。”我沒想打他會說出這樣的話,這讓我在羞憤之餘又覺得感動的成分很生硬。
“我隻是覺得你要帶葉子,會需要錢的地方多。”
我咬了咬牙:“江景之都是個大項目,隻要你和舒顏不給我使絆子,將來的收益根本不是中山建業那點原始股可比的。我自己的女兒我有辦法養好,甚至可以再為她找個爹。”
“話是沒錯,可惜用別的男人的錢,就要看別的男人的臉。”葉瑾涼停下車子,已經到了中山建業的停車場。
我推門下來,說:“上去吧,上午還要策談項目一期的商展具體流程事項,路演的選角和排表要定下來了。
‘江景之都’又不是靠做夢就能夢出收益的——”
“舒嵐,這些事是運營的秦孟和顏顏在負責。”
我說OK,幾個模特幾場走秀我還真沒那麽大興趣。
“那我去check一下預算。上回我提出的方案——”
“你的方案不可行,宋佳是結合這上一季度財報數字來運作的,已經做好了。三天前就開會通過了。”
“葉瑾涼!”我咬牙切齒:“你要不要幹脆在保潔辦給我安排個刷馬桶的活兒算了?”
“你喜歡的話,可以考慮。”葉瑾涼轉身就上了電梯,徒留我在原地憋得內傷不已。
那一刻,我真的意識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這麽多年來,他替我安排抉擇的每一步曾是讓我那麽舒心又充滿幸福感的。不是因為我懶,因為我無能,隻是因為我也很享受這樣一個被他親手打造的象牙塔托起一塵不染的專屬感。
可是當他不再是我丈夫的那一刻,我開始怨恨這種無力虛脫的相處模式。
打心眼裏厭惡著……
我舒嵐,再也不是你葉瑾涼附屬的金絲鳥了。哪怕今天我在中山建業裏真的就從刷馬桶做起,我也要刷得比別人幹淨!
一推辦公室的門,我整個人又驚呆了!
“你怎麽進來的!我……不是換鎖了麽?”
江左易端著一杯咖啡,靠在我的辦公桌上轉臉望窗外,就跟站他家陽台上遛鳥似的,神情又恬淡又隨意。但為什麽卻讓我分分鍾抓狂地想抽他呢,大概是因為......窗台上重新擺好了一盆鮮綠的含羞草吧?
“換鎖有什麽用,又沒鎖。”他挑著眉頭看了我一眼。
“詹毅!”我衝出去找我的助手。
“什麽事,舒總。”
“辦公室裏——呃,”我想了想,終於還是把半句話當掉牙一樣吞了進去:“有,有蟑螂。”
“啊?在哪?”
我搖搖頭,說算了我自己處理。成精了的你也對付不了。
這時,江左易一手撩起掛在椅背之上的外套,一手隨意地搭了下我的肩膀:“走吧,早去早回。”
“啊?”我納悶了:“要去哪?”
“當然是跑業務,你當做生意隻要堆在辦公室裏等著就有餡餅往下掉麽?”
我搖搖頭,說不行。等下要召開商展前期流程研討會,我住院這麽長時間,好多事都一無所知。
今天再不參加,等葉瑾涼和舒顏把我賣了都不知道。
“這種蘿卜挖坑一樣的狗屁會議,你覺得即便你這個正董出席了,又有多少人當你是盤菜?”
我想了想,說蘿卜至少算盤涼菜吧?
江左易用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剜了我一下:“現在整個中山建業都是以葉瑾涼為核心的領導集團在分工明確。你要是想殺出自己的路,就不能走尋常的線。
走吧,今天天氣不錯,我帶你去看美女。”
“啥?!”我差點閃了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