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此時,鳴月山門之外的南嶺之下,聚集了好幾百人,各個江湖門派分別聚集,中間不由自主地空出一大片空地,對麵則是鳴月山兩宗的弟子,紛紛聚到封子綦、南宮純和虹見淵的身後,陣勢分明。
韓廣陵已經無功折回,樂伍元首先施然而出,向封子綦一抱拳道:“封老先生,區區不才,玄牛境天宿主‘誡吾一劍’樂伍元,心中正有一事,想向封先生當麵請教。”
此人乃是七宿中年紀最大、最德高望重的宿主,向為七襄勝境各堂各舵所尊敬,手中的絕技是三尺長劍,治劍頗精。華山天仰刀宗等門派本來是也要立刻發難的,這時見七大境天反而先入為主,不覺皺眉,隻好先與各派作壁上觀,靜候時機,一時間,天下各派的眼光都集中在了荻花洲與鳴月山之間。
封子綦還了一回禮,這時似乎失去了往日好玩的脾氣,有模有樣地道:“請說。”
樂伍元道:“聽說貴派之所以叫逸劍宗,其實乃是諧音,而真正的名字叫‘一劍宗’,一二的一,那是因為鳴月山上一直存有一柄絕世名劍才有此名,是不是?”
這句話不啻旱天驚雷,不但群雄都為之一驚,就連所有的鳴月兩宗三代弟子也不禁瞠目結舌,紛紛望向了封子綦。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我們在此這麽久,怎麽從未聽說過?”
“難道果真如樂伍元,逸劍宗其實應該叫‘一劍宗’才對?!”
“逸劍宗威立江湖這麽多年,想不到背後竟有此機隱。”
四下群雄低聲議論紛紛,交頭接耳。
封子綦先是一怔,馬上又恢複了原狀,道:“樂宿主,不知你這話從何處得知,象這等江湖傳言,無憑無據,憑空捏造,樂宿主是個高人,不會也相信吧?”
“那你這麽說,就是說我韓廣陵憑空捏造了?”
六宿中陡然行出一人,不是別人,正是玄室境天的宿主韓廣陵,此人在七宿中排行第五,剛才一雙鏈子雙劍更擊退了慕容焉,令鳴月兩宗大感危殆,他們辛辛苦苦請來的慕容太師叔一來就被此人給趕跑了,但究竟如何,韓廣陵比眾人清楚得很,其實是他追著追著,便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慕容焉的蹤跡。
虹見淵冷冷地道:“這麽說韓宿主自己手裏莫非握有什麽證據不成?”
韓廣陵口氣生冷地道:“當然。”
“有證據你又能如何,叫不叫‘一劍宗’是我們自己派中的事,隻要我們不叫紅葉山莊,你們還能管得著?!”虹見淵氣憤填膺地道。
“見淵不得無禮!”封子綦急忙製止了虹見淵,轉謂韓、樂二人道:“兩位,你們不會是大老遠來追查我逸劍宗家譜的吧?”
樂伍元屏退韓廣陵,義正詞嚴地道:“我們對於貴派的傳承毫無興趣,但事實上,貴派的那柄劍乃是我派中至要之物,為當年的劍祖彭化真他老人家的師傳之物,名叫‘摩利支天’,為了此劍,我們七大境天付出了幾十年的追查,直到我五弟八個月前在貴派一個弟子口中,偶然聽說它如今正在仰止峰的朝宗洞中,不知老朽有沒有說錯?”
天下群雄聞言,轟然大亂。
“這逸劍宗果然大有問題,怎麽別派的秘笈、聖物老是丟在他這裏,如今連玄武七宗的‘摩利支天’竟也住進了朝宗洞,太過分了!”
“果然是很過份,這逸劍宗、崧劍門簡直是下流無恥,盡作些雞鳴狗盜的勾當,所謂的北宗大派,原來如此!”
“三十年前秘笈的事還沒算呢,如今又被人找上了門,不能放過他們!”
“大家一起跟他們理論!”
“什麽狗屁的鳴月雙宗,實在令人齒冷!”
這真是一石驚起千層浪,天下群雄無不雲擾。一時間場下大亂,群情洶湧。
虹見淵與南宮純氣得臉色發白,欲說無語,但三代的兩宗門徒聞言,無不臉上無光,神情大窘,趙馥雪緊緊地握住慕容焉的手,玉掌中盡是香汗,道:“焉……三問哥哥,他們說的都是真的麽?”
慕容焉心裏一**,口中安慰她道:“當然不是,我師兄的為人我最清楚。”
這時,人群中忽然走出一對男女來,男的身穿一件白色袍服,麵目清俊,鳳眼疏朗,頜下嘴上幾縷飄髯隨風舞動,看年紀頂多四十多歲,眉頭戴白綸巾,手中挾劍,飄然而出。他身旁的那個女人身材豐滿適中,頭挽緩鬢傾髻,穿的是絳紗複裙,看年紀約三十幾歲,膚色玉曜,渾身透著股成熟的吸引,是個十成十的熟美人,但可惜的是這個女子時時神情鬱悒,總似有無限心事,但反而更添神秘。
“是北劍門的掌門‘羽觴先生’李遐吟和他的妻子‘鬱悒夫人’李秋浦!”
兩人一出,群雄紛紛議論,主動讓開一條道。這北劍門與鳴月雙宗一樣是燕代的大宗,它雖然不及逸劍、崧劍兩宗有名,但在慕容境內素有聲望,近十年更是名勝雀起,反而是逸劍、崧劍,這幾年不進而退,北劍門甚至有超過的勢頭。
李遐吟夫婦一出來,四下的議論頓時漸漸熄滅了。
兩人踱到當場,雙雙向樂伍元和封子綦一抱拳,李遐吟道:“樂宿主,貴宗尋找失物,理所當然,我們這麽多門派今日到此,又何嚐不是如此。為了求證韓宿主的話,最好的辦法就是親自到仰止峰一觀,到時所有的事自然迎刃而解!”
四下的群雄聞言,紛紛附和。
樂伍元點了點頭,將目光轉向了封子綦。
南宮純首先領著反對,封子綦道:“這怎麽行,仰止峰乃宗中神聖之地,自師兄在時,已成了宗中禁地,怎容刀兵踐踏!”
盛大用幾人聞言都勃然大怒,步塵冷哼說道:“說你們盜去了我派的‘摩利支天’你們不承認,上去查證貴派有不允準,貴派兩宗究竟還藏了多少見不得人的秘密?”
虹見淵大怒道:“閣下怎麽說也是一宗之主,說話要注意些自己的身份!”
這時,那一直緘口不言的鬱悒夫人李秋浦,忽然口吐清音,如狎雨鶯柔,道:“貴派既不讓查,又不肯證,今日麵對天下群雄,你們兩宗有自信能守得住鳴月山麽?”這話裏帶著極大的針對,一言甫畢,四下群雄頓時群情洶湧,一片嘈嗷,幾乎到了難以控製的地步,樂伍元倒是沒有想到群雄如此激奮,不覺一怔,正在這時,南麵又赫然閃出一人,年紀約三十歲,身穿一襲長衫,頜下修著小須,嘴上有兩撇胡子,儒雅俊朗,飄然而出,鼓臂抑下眾人嘈嗷喧嘩,反走到華山、青城兩派前,向‘八百孤寒’吳月天、‘一刀仙’葉絳和‘冠古刀’徐微步恭敬行了一禮,道:“三位前輩,你們乃是中原武林的翹楚,如今形式大亂,請三位主持公道,出來說句話!”
“九韶先生太客氣了,不是我等不說,實是氣憤填膺,怒而不能成言!”葉絳道。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江南武林的著名劍客,瀟湘沚瀟湘劍派的掌門,江湖人稱‘神衿一劍’的九韶先生。
吳月天三人受邀,群雄紛紛附和,幾人再無法立於事外,一起出來。
吳月天依然如一塊岩石,上來和徐微步一起向樂伍元行了一禮,吳月天道:“樂先生,今日貴派來尋的是鎮派之物,畢竟有形可找,隻要逸劍還在此山,量來不難。但我們各大門派跋涉千裏而來,為的卻是三十年的屈辱。若是樂先生同意,我們各大派要先和崧劍、逸劍算清這筆賬,事後你們的事你們自己解決,先生以為如何?”
這‘八百孤寒’吳月天可是西蜀的第一高手,成國的武林盟主,十年前就已名震天下,修為早已深不可測,難得他說得如此委婉,樂伍元略一踟躇,當即一抱拳,點頭答應,旁邊的韓廣陵還待不允,卻早被老二陶牧振拉了過來,低聲道:“五弟不可莽撞,吳先生說得不錯,隻要仰止峰還在鳴月山上,逸劍宗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有天下的群雄先替我們消耗他們的實力,豈不是幫助我們!”
韓廣陵聞言,連道受教不說。
七大勝境這一暫時退出,頓時成了崧劍、逸劍獨對天下的局麵。場中形式頓時為之一緊,哪知正在此時,人群中忽然響起一陣笑聲,首先中湧來一群道士,個個身穿粗布道袍,背束長劍,有四個年輕力壯的道士抬了一個簡單的法座,座上正有一個首領,此人年紀雖大,卻生得虎體猿臂,彪腹狼腰,四方臉,一雙蝴蝶眉象是要時時飛走一般,渾身透著股威煞之氣,頭戴錦綢道巾,身穿玄色長袍,外批鶴氅裘,足登芒靴,旁邊還專門跟個弟子捧劍,雖然是出家人,但比方內人更講究排場,而剛才發笑的正是為首法座上的老道。
群雄一見,都是一愣,不知道這幫人又是來自哪個門派。
這群人來到場中,放下法座,那抱劍弟子恭敬地請老道下座,那道人打個稽手,道:“鳴月山比武盛事,豈能少得了我西涼古師道,今日來的雖然都是中原的好漢,但貧道鹿傳名卻也不揣冒昧,也要共襄勝舉。慕容焉哪裏,給我出來。”
“古師道?!”
四下群雄聞言無不一驚,這古師道乃是西涼的一個道教大宗,建宗於西涼天梯山,其宗主西域人稱‘千重雪’,名叫鹿傳名,手下信徒八百,武功不俗,但教內的名聲卻很糟,連涼國、龜茲國的國君也頗敬畏,當年在段國出現的無塵子就是鹿傳名的掌門弟子,今日一來就找上了慕容焉,顯然可能是為了當年無塵子被廢之事。但事實上,當日無塵子乃是被崔海流霞渚的大弟子諸霖所廢,鹿傳名欺負不了流霞渚,今日卻趕熱鬧地專門找上慕容焉,也是欺軟怕硬的江湖習性!
趙馥雪在一旁看得直皺眉,謂慕容焉道:“三問哥哥,你看要不要我出去教訓他一頓?”
慕容焉溫柔一笑,捏她手道:“雪妹,你的膽子可真是越來越大了,竟然要出去教訓人了!”
趙馥雪臉上一紅,目中佯嗔地瞪了他一回,道:“人家還不是替你著急,你……你倒好,不感激人家,還盡在旁邊說風涼話……”
慕容焉連連陪禮,道:“這個人的名聲很壞,若是他一定要出手,到時我決不會讓他如意,雪妹不用擔心,我們先看看,我自有打算。”
趙馥雪最信任的就是他了,當下隻與他靠得更近,卻不料早有一雙眼睛盯住了兩人。
“慕容焉在哪裏,怎麽變成了所頭烏龜了,給我出來!”
“誰在辱罵我兄弟,住口?!”
慕容焉沒有出來,人群忽地閃出了三十多個健壯的年輕武士,個個手中提劍,為首乃是兩個劍客,不是旁人,卻正是屈雲和顧無名,身後的正是一群出生如死的兄弟。原來,十天前他們聽到了慕容焉勇擊幾大派的事,料想慕容焉必在鳴月山,所以才帶了兄弟們和幾部中最勇猛的武士,一起星夜兼程直奔鳴月山。緊趕快趕,剛到不久,剛要打聽,便聽到老道士在說慕容焉壞話,當下大怒而出,一是想從這群道士口中聽點慕容焉的消息,二來自然是因為氣憤。
鹿傳名還以為對方是什麽高手呢,一看隻是群年輕人,頓時臉色一沉,道:“你是誰,又知不知道我是誰,竟然敢叫我住口?!”
屈雲挾劍上前,冷冷地凝住鹿傳名,道:“我叫屈雲,是慕容焉的兄弟,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想知道,但你是個出家人,怎麽可以隨便罵人?”
“屈雲,他就是屈雲?”眾人指指點點,低頭議論。顯然,經過段國令支的君臨劍決,他和慕容焉的名字早已轟傳天下了。鹿傳名本就是個驕傲的人,假托道門,行的卻是令人不齒的事,不旦不是誠心修道,更是玷汙聖門,侮沒了祖師開辟道宗以渡化世人的宗旨,是個地獄種子,自不必說,他哪裏會知道屈雲是哪顆蔥哪顆蒜,但他自命一派宗師,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被一個後輩教訓一頓,心中不禁勃然大怒,雙眼猛爭,威棱駭人。
“我師父乃是西涼天梯山道教大宗‘古師道’的宗主,你敢對我師上無禮?”執劍弟子怒目地道。
顧無名輕哦一聲,道:“原來是古師道。”
“怎麽,聽說過吧?”
“聽是聽說過,但聽到的卻是惡名,你們托身道門,行的卻是強盜土匪的營生,我若是你們的父母,早就氣得上吊了,你還敢自吹自擂?!”
這下顧無名可捅了螞蜂窩了,一群古師道的弟子無不勃然大怒,鹿傳名的眉毛幾乎立刻飛了起來,臉色沉得象塊墨一樣,其實,顧無名說的全是事實,這些消息都是當年在段國左賢王府收到的,今日隻不過義憤填膺,順口說出,卻不料早令鹿傳名在群雄麵前丟盡了臉,他不急何待?!
“黃口小兒給我住口,你剛才侮辱我就算了,但你說你是慕容焉的兄弟?”鹿傳名道。
屈雲道:“是又如何?”
鹿傳名仰天一陣狂笑,這時哪裏還有半分宗師的氣度,看得四下正派中人無不皺眉。
鹿傳名道:“你的兄弟在令支時廢了我的愛徒,今日我廢他幾個兄弟不過份吧?”
顧無名道:“你想廢了我們兄弟的武功?”
鹿傳名搖了搖頭,道:“不是我,是我的弟子……”一言甫畢,老道士素手一揮,早有兩個門下弟子拔劍而出,上前口無多語,直趨顧無名和屈雲,來勢洶洶。眼看將要接上,鹿傳名狡黠陰狠地冷冷一笑,根本未將屈雲和顧無名放在眼裏,本來以為兩名弟子足以取下對方首級,結果他錯了。
那兩道士劍挾寒光,快逾驚雷,一時間劍影漫空,淅凜凜地罩向兩人,就在此時,屈雲和顧無名身後陡然掠出兩道人影,如兩道無堅不摧的閃電,一擊便劈開了兩個道士的劍幕,那兩人根本還未及看清來人,手中長劍早已“鏘鏘鏘”一連數交,砰地一聲被一掌雙雙擊了出去,那兩個道士驚呼一聲,長劍脫手而飛,砰然著地,半晌起不了身,而那兩道閃電也化為兩個年輕的身形,手中挾劍,不是旁人,正是斷雲、斷雨。
四下圍觀的人都吃了一驚,無不驚忖:“好快的劍!”,以這樣的速度來算,若是斷氏兄弟想要兩個道士命的話,不啻易如反掌,但他們沒有,光是這一點,立刻贏得了周圍群雄的讚同。
鹿傳名臉色連變,唇邊閃過一絲輕微抽搐,罵了句“沒用的東西”,素手一揮,又有一群弟子迎了上去,鹿傳名自己也冷喝一聲,直取屈雲和顧無名,但他又低估屈雲和顧無名了,屈雲道了聲“我來應付”,顧無名點頭去應付鹿傳名的一幫弟子,雙方立刻打在一起,而屈雲和鹿傳名也終於站在了一起。
與他們開打的同時,天下各派和鳴月兩宗也開戰了。
玄武七大勝境的門下紛紛收了兵器,退到圈外,坐壁上觀。天下各幫各派的群雄一湧而上,縱成一排列到前麵,與鳴月兩大宗派站在了對麵。一時間,鳴月山下天下武林的精英各掣刀劍,殺氣騰空。圍觀的群雄或激動,或顫抖,或憂鬱,或躊躇,這場百年來震撼的局麵,恐怕隻有在百年前劍祖彭化真一劍伏十宿時才有如此場麵。與天下群雄相比,鳴月兩宗的實力大顯不足,尤其是兩宗的三代弟子,趙文若、劉克私已死,崧劍門隻剩下個慕青雲,實在很單薄,難怪南宮純與虹見淵會和解了。
吳月天道:“封子綦,我們三十年前見過一次,沒想到今日還是你。”
封子綦道:“往事已已,今日你還是要出手。”
吳月天道:“這是因為貴派三十年前對不起在場所有人的上一輩,他們有很多是鬱鬱而終,所以,今天我們各派登門拜山,每派會分別向貴派討教,三十年前貴派可以合理地得到各大門派的秘籍,今天卻必須麵對得到秘籍的後果。”
封子綦道:“三十年前我師兄作的事等於白費了?!”
中原大俠呂書方冷笑一聲,道:“前輩說的好輕鬆,但隻你一句話,我父親一手創練的‘扶梅手’被過九陽、慕容擎雲納入繳中,而他老人家卻鬱鬱而終,臨死時千叮萬囑要我再也不要在江湖上用‘扶梅手’這門功夫,但我沒有按父親的話去作,另外創了一套‘滅梅手’,今日你可以用‘扶梅手’,而我所創的‘滅梅手’也正是為貴派所創!”
呂書方一番話畢,天下群雄無不一振,振臂歡呼。
“好個孝義雙全的磊落君子!”
神衿一劍九韶先生歎道:“好個中原大俠!斯言狀哉!我瀟湘劍派瀟湘沚雖然沒有另創一套劍法,但今日卻也要用先師的‘瀟湘八劍’一會封先生的絕學!”
天下群雄議論紛紛,對於三十年的事依然耿耿於懷,鳴月山兩宗的弟子包括南宮純、虹見淵目光都轉向了封子綦,畢竟,這件事當年是他一手造成的,這個可憐的老人環掃了眾人一眼,他能說什麽呢,這件事整個天下都認定了逸劍宗的過錯。
封子綦道:“各位都是名震中原的英雄,量來不會亂殺無辜,今日欲要如何,就請先劃下道來,封子綦無不接下。”
各路群雄相互看了一眼,‘八百孤寒’吳月天抱拳道:“既然封先生有言在先,我等敢不叢命?!三十年前貴派不管得到了多少秘籍,今日可以盡管施為,但我們各派有要挑戰的,也都會一一上場,逸劍、崧劍也可以任意上場,生死不限,到最後負多的算輸,若是我們輸了,永遠不會再提三十年前秘籍被盜之事,但若是你們輸了,逸劍、崧劍從此就要退出江湖,所有門下弟子一概解散,離開鳴月山,江湖上再也不會有逸劍、崧劍這四個字,如何?”
“什麽,你們要解散鳴月山雙宗?!”
“欺人太甚!”
所有的兩宗弟子聞言,無不勃然大怒,議論紛紛。
虹見淵忍無可忍,挾劍而出,雙目火赤,怒喝道:“欺人太甚!三十年前的事就應該在三十年前解決,事實上,你們這麽多門派都輸給了我師父和過前輩,今日故事重提,難免令人恥笑是狗尾續貂!誰要上來雪恥,我虹見淵第一個接下……”
封子綦不待他說完,早猛地打斷了他的話,仰天一歎,道:“好,我答應你們。如果今日我們比輸了,天下再無兩宗!”
“太師叔——”所有的弟子紛紛振吭大叫,置疑不解。
南宮純、虹見淵目眥欲裂,道:“師叔,你老怎麽……”
封子綦鼓臂止住眾人**,聲音悲愴,長須微顫,道:“你們以為今日我們若是打敗了,兩宗還可能存在麽?一個麽派丟失了信義,再不顧及恥辱,何以成派成宗……”一言及此,崧劍、逸劍兩代弟子數百人,紛紛跪地拜服,氣氛悲壯。胖老頭形容晦暗地喊起眾人,道:“好了,你們都快起來,兩宗輩分以我最高,我以太師叔的身份吩咐你們,在我與你們的師父南宮純、虹見淵未敗之前,三代弟子不得上場!”
“太師叔……”眾弟子紛紛悲聲,連拜而起。
封子綦點了點頭,捺下無限悲憤,轉過身來,扶起了南宮純與虹見淵,從幾名弟子手中各自挾起一柄長劍,麵向了千百群雄對頭的注視,湛然不動,了無恐色,四下群雄無不矍然色動。雙方一旦決定了決鬥的規則,成百上千的人群霍地一聲閃開一大片場地,形成了一個很大的半圓形,各個門派分據四周,宗宗派派,旗幟分明,各自為營,而對麵的卻正是鳴月兩大宗派。一時間,鳴月山下刀劍如林,雙方岩岩清峙,一場大戰開始了。
瀟湘沚的‘神衿一劍’九韶先生率先向各位前輩一抱拳,道了聲有僭,挾劍大步登場,遙遙望封子綦一抱拳,道:“封前輩,晚輩九韶不才,眾賢當前,願意拋磚引玉,第一個向前輩請教,還請前輩不要手下留情。”
這瀟湘沚乃是江南大派名宗,向來以俠義著稱江湖,而九韶先生個是近十幾年才崛起的劍術奇才,二十歲已經接任瀟湘劍派的掌門,所以今日他第一個下場,眾人毫不為異,而他也正是第一個出場的很好人選。封子綦也沒有因為對方是個晚輩而起絲毫輕視之心,當時也按江湖上的規矩很客氣的寒暄行禮,待一切事畢,各自獻劍,立刻開始揮劍。他們這一開頭,嵩山緲峰劍派的韞霞舉找上了南宮純,開封挹秀山莊的中原大俠呂書方早就看虹見淵不順眼,剛才在山上已經有一場未分勝負的比試,當下第一個和他對上了。其餘的群雄都坐壁上觀,沒有再下場挑戰三代弟子,因為封子綦剛才有言在先,他們三個不輸,不準其他人上場,這也是天下人給他留了麵子,其實,若是連他們三個也輸了,其他的人上去又有什麽用呢。
這三人一動起手,頓時和東麵的屈雲相互呼應,而屈雲的兄弟們與古師道弟子的比試基本結束,古師道全部被破,慕容焉的兄弟們一個未傷,最後隻剩下鹿傳名對屈雲,這個西域的一代宗師心但俱寒,一時間並不能將屈雲如何,覷機一看,自己帶來的幾十名弟子全部被顧無名製服,棄劍伏地,他甚至根本還未看清那群少年劍客如何出手,手下的比試已經結束了,隻剩下一片希噓**,無非驚歎屈雲等劍術超群,古師道名不付實,而鹿傳名自己便孤身在與屈雲決戰了,如此一來,兩邊共有四對人在揮劍決鬥了。
在看場中,南宮純對韞霞舉的比試比較吃力,但虹見淵對中原大俠呂書方的卻是棋逢對手,難分高下,一時還看不出端倪。倒是瀟湘沚的九韶先生,一套瀟湘八劍,人隨劍走,劍化銀練,纏連柔測,千變萬化,果然是名家風範。這套劍法乃是其先師所創,其間糅合了瀟湘奇妙的八景,取於自然,揮於劍道,其下共有八式,分別為平沙落雁、遠浦歸帆、山市晴崗、江天暮雪、庭湖秋月、瀟湘夜雨、煙寺晚鍾、漁江夕照。而九韶先生為了今日之戰,精心準備了數年,將八劍重新改進,升華,如今在他手中源源而出,時而雄渾無匹,時而進退揉測,看得群雄轟然叫好。
封子綦心中暗暗點頭,說九韶是江南的後起之秀,殊不為過。但與精研劍道數十年的封子綦相比,總是有些輕弱。如今眼下群雄畢至,個個揮劍,而鳴月山卻隻有他一根頂梁柱,所以絲毫不容他浪費半點精力,與瀟湘八劍相比,過九陽和慕容擎雲所創的雲陽四訣似乎更有神效,其間封子綦連消帶打,長劍翻飛,隻守不攻,依然打得不疾不徐,顯然是占取了高得多的主動,而這一點非深諳劍道之士,絕難發現。
天下群雄轟然**著鼓掌,但場下的九韶心裏卻清楚得很,當下心中一急,立刻用出了漁江夕照這一最厲害的劍式,一時間但見他淩空拔起,身形連變,當頭灑下一輪挾著異嘯的劍光,那劍光因為太快,而且呈凹錐形,日光照在劍身之上,其光聚於劍鐔中心,如一輪太陽,令人眼花繚亂,驚駭莫名,而在他身形落地之前,那凹形忽淺忽深,中心的太陽光不停地向封子綦沿劍身方向發出耀眼的光芒,令人心膽俱裂,若是換了常人,連頭也抬不起來,已被對方取去了項上首級。
此招一出,群雄紛紛喝彩!
“好精妙絕倫的招數,江南劍術當推為一絕!”
“不錯!九韶先生果然不凡!”
然而,就在群雄議論的時候,‘八百孤寒’吳月天,徐微步等高人卻輕輕搖頭,九韶此招雖然厲害,但卻是最後一招,過後若不能置封子綦於死地,將無以為繼,而封子綦卻還沒有反擊,明眼人當然會見到危機。
“九韶賢侄多加小心,招勿用盡!”徐微步疾聲喊道,但還是晚了!
果然,九韶的漁江夕照雖然精妙,但卻絲毫照不到封子綦,但見這老頭並不直接去看那駭人的劍勢,反而一直垂低了頭,手中長劍僅憑耳力直向聲音最小的‘夕陽’中攻擊,結果一招出手,九韶大叫一聲,兩劍叮當交成一片,接著砰然一聲大震,兩人淩空對了一掌,封子綦連退兩步,而九韶先生卻轟地在空中翻個跟頭,落到了兩丈之外,方才腳跟著地,嘴中有血絲滴下,臉色慘變。
“封前輩果然好功夫,我九韶不是你的對手,我輸了!”
九韶先生抹了嘴上血跡,一抱拳道:“前輩的劍術在下承教了!”言畢不管封子綦如何應對,頭也不回挾劍出了場地。
天下群雄一陣**,議論紛紛。
“剛才還占盡了先就機,怎麽一晃眼就拜了?”眾人不解,其實,若是比武時隻講先機,那麽天下人打架一定會一個比一個先動手,這是尋常人的打法,若將它用與高手,實在是有驢頭馬尾之嫌。封子綦毫不理會眾人議論,隻趁機調穩內息,剛才與九韶一掌,他也有所損傷,必經九韶是個年富力強的後生,而他卻是個老頭。
天下人誰也沒有想到這場比試會如此的快,這時其他三場都還在進行,這邊封子綦已經擊了一個高手。接下來,封子綦又一連擊敗了幽燕客、紫山岑、青衿子等四個高手,與此同時,韞霞舉一劍將南宮純擊敗,這是一場奇怪的比試,韞霞舉雖然是中原新崛起的絕頂高手,但按說應該與南宮純還有一定的距離,但事實上,南宮純幾乎未來得及使出師門絕技,就已被韞霞舉的奇招擊,傷臂敗陣,反而是虹見淵,最後實在纏不過對方的‘滅梅手’,用上了師門成明絕技雲陽四訣,右劍退守而用白藏,左手以掌為劍而用青陽訣攻擊,結果果然一擊而中,一掌將中原大俠呂書方擊敗。
南宮純一敗,中原群雄一陣嘈嗷,人群中閃出三人,一起上場,方才幾場明顯是鳴月山勝多敗少,如今三人一出,四下立刻歡呼。
“北劍門,一刀仙!北劍門,一刀仙!”
出來的三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素有劍道鬼才之稱的羽觴先生李遐吟,鬱悒夫人李秋浦,還有就是有‘華山之巔一彎月’之稱的女俠葉絳。這三個人可都是中原武林的翹楚,尤其是李遐吟和李秋浦兩個,兩柄長劍縱橫燕代,不管對方是千軍萬馬,也總是一起出手。三人一出,葉絳找上了虹見淵,而李遐吟和李秋浦自然找上了封子綦——這一場將比前麵任何一場都更厲害,因為出手的都是身負天下仰望的人物。
李遐吟和李秋浦雙雙挾劍抱拳,長身玉立,一個如蒹葭玉樹,一個如空穀白駒,可謂器朗神俊,拔萃國舉,北地劍派當推其為首。李遐吟道:“前輩,您的大名早著燕代,當年隻聽家師至為推崇,隻恨未早生幾年,今日我們夫婦二人不揣冒昧,提劍上場,敢請前輩不吝賜教!”
李秋浦也鶯鶯嚦嚦地道:“我夫君所言不假,我們二人素來聯手論劍,今日也會一起出劍,前輩就請拔劍吧!”
封子綦暗暗點頭,麵上也謹慎地客氣兩句,今日上場的都是中原武林近三十年內崛起的後起之秀,修為都較他們的前輩略有提高,而李遐吟和李秋浦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封子綦連接幾場,已有些疲累,但眼下隻有他和虹見淵死撐,他又能怎麽樣的。今日自一開始,就分明是個累死他的局麵,即便累不死,也會被亂劍殺死。而他也是在盡力為鳴月兩宗爭取尊嚴,吊死鬼梳頭——死也要死得好看一點。
雙放相互行過劍禮,李遐吟和李秋浦兩柄長劍同時出鞘,緊隨著兩聲長劍出鞘的龍吟之聲,兩道人影間不容發,迅疾欺身逼進,飄襲掠上,而與此同時,葉絳手中龍吟之聲震懾全場,與虹見淵見過了禮,一個揮刀,一個禦劍,攻勢勁厲,戰在一起。
這時,一直旁觀的趙馥雪看封子綦以一敵多,焦急得緊咬貝齒,握著慕容焉的柔荑出了一層細汗。慕容焉望了她一眼,道:“雪妹,你在擔心我師兄?”
趙馥雪點了點頭,但心中始終猶豫著要不要勸慕容焉出去,因為他隻要一出去,他們就再也不能將手牽在一起了,這將是他們的最後一次。少女咬著嘴唇,艱難地鬥爭著,妙目中不期然地露出了委決不下的猶豫之色,嬌美迷人。而慕容焉呢,他一麵擔心屈雲的安危,一麵又替師兄擔心,一時間怕去幫那個,這個又會有危險,所以隻好暗蓄功力,警戒地如弓弦上拉滿的箭鏑,直指目標,時時驚心。
屈雲如今的功夫已經大進,但今日遇到的對手卻不簡單,鹿傳名雖然一直沒有在中原擠身,但其武功自成一派,可用詭異兩字形容。他們打了近幾十招,而屈雲所用的,正是‘天圓三斬’的演化,劍劍都是這少年在慕容焉的指導下發揮出來的,可以說深得陳逝川劍法的精髓。但這鹿傳名是個心機深沉的人,身法怪異自不必說,雙方交過幾十招,鹿傳名暗暗驚心,深驚這少年如此年輕,竟有如此的修為。這老道見一時贏不了屈雲,就心生一計,隻用詭異的身法和他纏鬥,待看清對方招數,再一舉取其首級,好為門下之敗找回些麵子。
如此一來,場下頓時有了三場比試,刀光劍影,殺氣騰空。而最精彩的,莫過與李遐吟夫婦和封子綦的決鬥,之所以精彩,是因為棋逢對手,這就比如下棋,隻有兩個對手旗鼓相當時,才能妙棋連連,否則將平淡無奇,高者不能見其高,低者隻能見其低,令人看了乏味,而封子綦和北劍門的兩位高手正在演繹一局好棋。
這李遐吟夫婦的劍術,妙就妙在一個‘合’字上,兩人劍術一個走的是陽剛之路,一個走的是陰柔之風,兩劍相合,正是剛柔相濟,棉中裹鐵,否則將是孤陰寡陽,劍路偏執。須知,世間所有,無不因陰陽而生,大到宇宙,小到芒芥,都在陰陽的洪爐之中熔鑄,而李遐吟夫婦的劍法正是取諸大道,一時間但見兩劍相磨,如同陰陽相**,上下翻飛,左右斡旋,同時一震,頓如雷擊,轟地將封子綦逼得連連後退;身形變幻左右合擊,劍光霍霍如電,令人難以分辯陰陽;或相鼓為風,或結而為雹,漫天飛舞,或凝而為霜,片片無跡,攻中帶守,守中有攻,直看得眾人紛紛鼓臂喝彩!
而就在此時,那邊的葉絳已霍獲得主動,更將虹見淵的兩招青陽、白藏訣看了五分,登時一刀揚出,頓如流月汎虛,孤月懸照,葉絳掌握場中機樞,隻是簡單的一式,招數不老不嫩,克攻克守,彌照無方,簡單駭人,如同被老虎盯上的獵物,任你如何衝突,依然難逃一死,此招一出,明眼人無不震驚。
“華山天仰刀宗果然是西嶽翹楚,光是這一刀仙此招,一刀仙三個字毫不為過!”
封子綦一見,頓時神意神意驚遽,猛然沁出一身冷汗,這時適逢李遐吟和李秋浦以他為中心形成一個有形太極,盤旋往複,情況危殆,但封子綦卻不顧自身安危,陡地化形為一隙劍風,破堅而出,一劍擊向了葉絳誘他招數用老,以救下虹見淵的性命。但比武本來是一對一的,如今他突然內攻擊葉絳,那葉絳自然沒有自信不接此招就能脫身,果然將招數用老,虹見淵生命無礙了,但老頭的背上卻轟地硬接下了李遐吟和李秋浦兩掌,而李秋浦當年曾以‘拂葉手’聞名,足見掌上功夫非同一般,而封子綦在救人時已預料到了這個結果,所以揚向葉絳的一劍也隻是個樣子,卻早將功力聚在肩背,但饒是如此,那李遐吟和李秋浦豈是簡單,雙掌一起印在了封子綦背上,轟地一聲巨震,封子綦頓覺體內髒腑翻騰欲嘔,砰地飛出,身在半空時已經激噴了一口鮮血,但前麵卻還有一個更嚴重的危險——他飛去的方向,這有一柄劍在等著他——戰勝了南宮純的嵩山緲峰劍派的韞霞舉,氣封子綦比武不守規矩,如同打了一道閃電般出了劍,他隻立著身體不動,等封子綦自己撞上來。
此時封子綦哪裏還有轉環的餘地,身在半空早已不由自主,一看那長劍,心中一寒,遂將眼一閉,任其自然。而他雖然用自己的命救下了虹見淵的命,但卻無法挽回虹見淵失敗的命運,葉絳一刀將虹見淵的右臂連同長劍一起斬下,那虹見淵痛嗥一聲,鮮血驚飛一輪,仰麵翻倒在地上,而與此同時,葉絳依然未將刀式揮盡,長刀撕裂空氣般地跟了過來,這並非是她好殺,而是刀式的渾厚無間使然,同時也將死神趕向了虹見淵。
兩宗弟子驟極驚呼,驚恐無似,大勢已無可挽回。
但就在此時,場中忽聞一聲斷喝,一道人影如同鬼魅一般,陡地掠出,可謂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留聲;雁度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而當他出現在場中時,似乎他很久就已經立在那裏,嘶地一聲到韞霞舉身側,臂掌上風聲勁銳,道了聲“閣下小心”,掄掌橫掃,快如驚飛。他已經給韞霞舉打了招呼,但可惜他的掌法太快太猛,即便造詣深如韞霞舉,駭然驚凜,急忙回劍如雨,以一身最駭人的劍式一意揮出,頓時劍光霍閃,紛紛飛揚,匆遽之間竟然不能阻其無堅不摧的氣勢,那柄長劍竟被對方手指精妙地勾顫撥旋,悉數化解無疑,最後依然“砰”地一掌正印在了韞霞舉的身上,其人連人帶劍,轟然飛出三丈,此時那封子綦閉目等死,卻還未到,那人影覷此不易之機,曲指彈出,葉絳的長刀“咣”地一聲被震飛斜走,堪堪劃過虹見淵脖頸邊緣不及寸餘掠過,那刀風所帶的寒氣頓時將虹見淵激得心頭一震,機伶伶打了個寒顫。
而此指過後,那人伸出一掌,正好托接住堪堪飛下的封子綦,穩穩著地。
好快的身手!好深的內力!好險的形式!
但這時,一對同樣快速無倫的長劍寒芒又閃,劍光芒尾,立似靈蛇一般直罩出手之人,不是別人,正是李遐吟夫婦。
這人剛放下封子綦,身形不並停滯,道了聲“封前輩自己小心!”,一言未甫,陡然身形一晃,天下群雄尚未看清人影,倏覺一陣疾風繞身而過,一道沛然莫禦的劍氣隨著此人身影陡地掠出,立刻劃出了數丈長的紅色匹練,不見劍形,疾卷起萬點寒星,由南而北,橫如銀河星爍,電舞星馳迎向了李遐吟和李秋浦,二人雖有攻防,但卻沒有想到此人身法如此之快,倉惶驚駭中,急忙揮劍迎上,還未看清對方身形,突然間黑光閃動,感覺兩柄長劍已經“鏹鏹……”十幾聲,心中大駭而退,旁觀眾人都是“咦”的一聲輕呼。此時靠近的七個北劍門弟子嫌此人下場幫忙有失規矩,大叫著一起揮劍攔截,道了聲“小賊無禮!”分別運了的絕頂輕功,身如閃電般分別從左右兩麵疾掠過來,這刻那群雄見狀,無不心中一駭,失聲道:“隙風越——”
‘隙風越’乃是北劍門的輕功絕技,足見其快,但可惜的是還是不能及上那人。此人不退反進,眼看那數道人影就要撲圍住他,眾人眼前突然一花,但見其人一陣風一般,從七人身前疾閃而過,穿過對麵夾來的兩弟子時,倏然無跡地伸手疾點了二人胸前諸大穴,眾人耳中但聞“砰”的一聲和“鏘”的一聲,再看場中,那北劍門幾個弟子一下撞成一堆,跌出了老遠,摔得鼻青臉腫,而更另人駭異的是,出手人一招就奪了對方的七柄長劍,那“鏘”的一聲驚鳴乃是和陡然攔截攻來的葉絳擊了一招,將其連人帶刀震出一丈之外,堪堪到了西邊石壁,一掌將那七柄長劍完完全全地擊入了石壁之中,連一點劍的影子都看不到!!!
好快的身法!!好深的內力!!
在場的江湖中人都是見過世麵的人,卻還沒有人見過如此場麵!
天下群雄靜了半晌,除了屈雲和鹿傳名的打鬥,竟無一點聲息,場中諸人包括封子綦在內,都立住了!這是什麽高手,隻一招,隻那麽電光火閃的一瞬,嵩山派一招未接,北劍門兩為宗主及弟子先後被攻,葉絳與其擊了一刀,最後更是將七柄長劍一掌推入了石中,可謂伏石飲羽!
直到此人從石壁緩緩轉過身來,露出了一張器朗神俊的臉,所有的人複又一怔,但見此子神姿高徹,如九皋之鳴鶴,空穀之白駒,竟然是個年輕人!他是誰?他當然是慕容焉,你也可以叫他慕容三問!
天下群雄過了很久才緩了過來,這時少年卻已行到了虹見淵身邊,連點他身上大穴為其止住了血,早有門下弟子上來將這位宗主扶下療傷,李遐吟和李秋浦挾劍而愣,他們的劍都被削下了劍刃一側約寸餘長的一片,這麽小的缺口,眾人都未看清,但李遐吟和李秋浦卻看得很清,最讓他們震動的,卻是發現對方用的竟然是柄木!
封子綦上前施了一禮,慕容焉急忙還禮,聽他道:“這位少俠,今日多虧你鼎力相助,老朽實在感激不盡,不知少俠怎麽稱呼?”
慕容焉心中一熱,想上去與師兄相認,但又怕會讓趙馥雪失望,臨機一動,忖道:“剛才有人假冒過我,這是說了眾人不但不信,反而會死纏不休,追根究底,於大事不利,不如索性不說,就叫慕容三問!”慕容焉打定主意,當下遂道:“剛才的事,不足掛齒,晚輩叫慕容三問。”
“慕容三問?!”四下群雄聞言思索半晌,終究想不出天下有這麽一位新崛起的少年俊才,封子綦亦是納悶,擰眉思索一回,終究想不出來。但此時他身上的傷已很嚴重,臉色慘白,渾身顫抖著堅持死撐。慕容焉看在眼裏,頓時計上心來,忽然恭敬地跪在地上,向封子綦磕了個頭,此舉弄得眾人暈頭轉向,不知就裏,封子綦亦是一驚,道:“慕容少俠,你這是幹什麽?”一麵雙手去攙,結果他手掌剛碰到慕容焉,一股深湛精純的內力,自慕容焉體內繞任督入手少陰心經,穿少海、越通裏、隙神門,直達掌心,那封子綦登時感到一股煦暖的純陽真氣,從自己掌心直入內關、間使二穴,浩浩****越過手厥陰心包經直注身中任脈,複又傾流而下。
封子綦頗吃了一驚,正要說話,卻聞慕容焉低聲道:“掛名師兄切勿開口,先引真氣歸元,待此地事了我再向師兄解釋。”麵上卻足以讓四周的群雄聽道:“封師兄,你……你把我這個師弟給忘了,當日我受師門傳功,治好了我的絕症,讓我得窺天外天山外山的上乘武學,收到門下,才三年沒見,師兄就忘了三問了?”
封子綦這一驚非同小可,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幾乎大叫出聲,卻被慕容焉暗地裏衝他哭穴,封子綦這會兒雖然已知道了是慕容焉,但苦與內力不足,暗罵了一聲臭小子,眼淚卻不由自主地猛流,慕容焉還裝著淒然一回,道:“師兄,你想起來了。當年我們還曾一起下棋,近日聽說你收了個師弟叫慕容焉,他在哪裏?”
眾人一聽,心中無不心頭一震,原來這少年又是封子綦和過九陽的師弟,他怎麽有那麽多的師弟?四下眾人雖然疑惑不解,但卻沒有人懷疑他的身份,因為此人要不是得到了封子綦師門的絕學,焉能一出手就威懾群雄?!
封子綦心中既驚又喜,忙靜了心神引真元內收氣海,氣氣歸根,瞬間即覺氣海溫熱微對,暢然如春,繼而漸感熾熱如爐,愈加驚異於這慕容小師弟月餘不見,竟如何練了如此一身精深至極的上乘內功,如今就連自己也自歎弗如了。當下運氣海陽氣衝開百脈,一時元和內運,上至顱頂百會,下至踵足湧泉,周流若環,瞬間身上的內傷好了許多。這刻見慕容焉還在傳輸純陽真氣,忙運氣微微震開慕容焉作勢攙扶著自己的雙手,道:“慕容焉那小子剛才被紅葉山莊的人打跑了,不要再提他了!”殊不知他一句喜言,早聽到了正拚命的屈雲和一幫兄弟耳裏,引發了後來他們與荻花洲的一場比試。
慕容焉見他臉色已複紅潤,雖然不能再下場打架,但性命已無大礙,當下放下心來,這時羽觴先生李遐吟、鬱悒夫人李秋浦收劍還鞘,雙雙走過來,向封子綦和慕容焉行了一禮,道:“慕容少俠果然武功高強,遐吟佩服之至,剛才一交,已不必再次揮劍,北劍門就此人輸了,請!”
慕容焉沒想到這李遐吟如此坦**,恭敬地深施一禮,道:“前輩,你是慕容三問敬佩的人之一,江湖傳聞,羽觴先生劍術超凡,名垂燕雲,久慕大名,無緣拜會。今日你我舒劍一揮,無分勝負,晚輩更是敬佩有加,隻望今日之後,晚輩能有幸再趨承教益!”
李遐吟聞言,朗朗一笑,道:“果然是後生可畏,有何不可,正是求之不得!”
“好,我們就此約定了,請!”
兩人年紀雖然有別,但卻一見傾心,各為對方的胸懷氣節感動,抱拳告辭。那鬱悒夫人李秋浦臨行時奇怪地上下打量了慕容焉一眼,抱拳退下了。
封子綦看在眼裏,暗暗點頭,忖道:“蒼天有眼,降此奇才救我鳴月兩宗,我封子綦沒有選錯師弟,我終於做對了一件事!”
天下群雄見之,早已議論紛紛!而就在這時,東邊唯一的一場比試也有了結果。
鹿傳名自以為摸清了屈雲的招數,嘴角噙著一絲陰殘的笑意,立刻展開了反攻。鹿傳名的武功屬於陰柔之類,其劍術走的也是絕奇詭辣,而陳逝川的傳承卻偏走剛健一路,所以鹿傳名認定了以柔克剛這一計策,一旦摸清了屈雲的招數,一麵故意示弱吸引屈雲竭力攻擊,待到攻敵忘我,不顧自己安危攻擊時,勢將無以為繼,鹿傳名再纏住攻擊,連消帶打。這個人是個心機深沉的人,結果此招一用,頓時形式大變,屈雲的招數雖然力能崩山,卻完全施展不出來,正是縛手縛腳。
旁邊幾個兄弟看了無不大驚失色,精神凜然。顧無名更是驟極驚呼,在旁邊緊緊握劍,雙眼盯住兩人不動,以備策應。但在屈雲未到緊要關頭之前,他不會出手,因為象如此江湖正規比武,若是冒然上去幫忙,不但會誤了屈雲的名聲,若是屈雲故作不濟的話,還打亂了他的破敵計劃,為智者所不取。
鹿傳名一朝得手,頓時得意忘形地哈哈大笑,道:“小畜生,貧道當你有多厲害呢,今日還不是栽在道爺的手裏,我先殺了你,再去砍慕容焉和那幾個小賊的人頭!”
屈雲處變不驚,冷冷笑道:“你的劍並沒有你的口舌厲害,若是按它排名,你一定是江湖第一!”
好個屈雲,他竟然用上激將法!
鹿傳名聞言幾乎氣昏,眉細鼻尖,透出無邊威煞之氣,罵了一句“小賊找死!”,頓時加快了進攻,結果先前既定的纏繞戰術為之一滯,他自己首先破壞了自己的策略,改以柔克剛為冒進奇襲,僅此工夫,屈雲劍術為之一變,轉而用上了淩重九的‘太微神劍’,這套劍法可是套剛柔相濟的劍法,精深莫測,如今屈雲反而轉過來將鹿傳名纏住不放,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嚇得老道士急忙四下衝突,欲尋求脫身之道,頓轉被動!
“是‘太微劍法’,是淩垣主的太微劍法!”旁觀的盛大用麵色微變,心頭一震地驚道。
其他五大宿主見狀,也都不由心中暗暗一震,李玉寒轉向玄危宿主步塵,道:“四哥,當日你去尋找會使淩垣主劍法的那個年輕人,是不是他?”
當日,在荻花洲紅葉山莊大會時,步塵曾去邊界追尋淩重九的下落,還耽誤了那次大會,但可惜的是他當日並未能直接見到屈雲,他去的時候,屈雲、顧無名等和段國輔武王手下‘兩張羊皮’的交鋒已經結束了,一幹兄弟絕塵渡過遼水入了東川。
步塵搖了搖頭,道:“七妹,當日我並未見到此人,不能肯定。”
玄牛宿主樂伍元道:“是不是那個人已不要緊,要緊的是淩垣主幾年未曾露麵,當日他身懷玉龍子,江湖中人人覬覦,恐怕已有不測,此人身上使的是淩垣主的劍法,但又不盡相同,很可能是從玉龍中學得,我們隻要問他,量他也隱瞞不了淩垣主的下落!”
其他幾人聞言紛紛矍然色動,俱以為是。
就在玄武六宿認定了屈雲是殺害淩重九、私吞玉龍子的凶手時,場中形勢大變,屈雲輕鬆一招‘九星同爍’,一劍擊破了鹿傳名的劍幕,直取其膻中要害。眼看鹿傳名大事已去,生命危殆,這老道士竟然破釜沉舟,陡地扔去了長劍,雙手啪地一合,頓時如金剛一般,緊緊地將屈雲的長劍夾在當胸離膻中不足三寸處,再難寸進。此人掌上功夫較劍上的絲毫不弱,此一合之力,不下千斤,屈雲如何能傷得了他。
結果,他還是太輕視屈雲了!
以他料想,屈雲一推之下,不能寸進,不然大驚失色,而他將利用這個機會,一掌將這少年擊斃,但屈雲自從學劍有成,大小比試何止百場,會過無數的高人,更積累了豐富的經驗,深知揮劍不是為了遵循劍法,而是用劍法擊倒對手的道理,就在鹿傳名握住其劍的同時,屈雲也象他一樣,立刻將劍放手,雙掌揮成劍形以手代劍,將未施完的九星同爍是施完,結果可想而知,屈雲雙掌或戳或推或劈或砍,展眼間在鹿傳名身上連擊不下七下,最後一掌將他打出三丈之外,“砰”地摔在地上,直激得塵土飛濺,哇地吐了一口鮮血!
而這時,那邊的慕容焉也剛出手擊敗李遐吟夫婦!
“好!好俊的身手!”四下圍觀的正道中人無不引為快事,鼓掌喝彩!
顧無名等一幫兄弟更是雀躍大喜,額手相慶。
屈雲向四下一抱拳,踱了幾步,揀起自己的長劍,轉向鹿傳名,這時見他臉色連變,眼中先是閃過難以置信的神色,一陣紅、一陣白,最後鐵青的臉上嘿嘿冷笑,眼中閃過一絲殺機,但聞屈雲道:“鹿傳名,你那個狡黠陰狠的弟子無塵子乃是廢在諸霖手中,你要報仇本來應該找他,你卻不分青紅皂白向我的兄弟問難,你有今日之敗,都是你名聲太壞……”哪知屈雲剛說到此,地上的鹿傳鳴突然揚手,“砰”地一聲打出一蓬白色煙霧,但屈雲自從習練了陣逝川的內功心法,又加上顧無名的指導,早已身法精進,一驚之下,急速旋轉半身,倒掠疾退,堪堪躲過這蓬東西,結果飛入人群,砰地擊在鄭慧娘和趙馥雪身上,散入鼻孔,二人當場倒地不起。
而鹿傳名呢,更是將心一狠,趁著屈雲躲閃的空擋,淩空飛起,一掌擊下,這一招著實狠辣異常,手段卑鄙,好在顧無名早有防備,見狀飛掠而上,人未到而劍已出,來個圍魏救趙,但結果他還是慢了一步,不是慢了鹿傳名一步,而是慢了一個淩空掠來的人掌風半步,結果空中那人離鹿傳名還有兩丈,隔空“砰”地一掌將其擊出一串跟頭,這老道也是耐打得很,不顧傷痛,咬牙起身,縱身到掠如飛,飛過眾人頭頂,三縱兩縱消失在了鳴月山中,竟然來自己的弟子也不管,一個人開溜了!
待眾人落定,見出手比顧無名快的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玄鬥宿主盛大用,難怪!
此時在另一麵,慕容焉陡見趙馥雪被迷倒,神情猛震,霍地轉身欲前去救護,群雄中忽然飄出一人,鼓臂爛住了他,定睛一看,卻是個身材矮瘦,形容憔悴,神情枯槁健淬,嘴上嘴下都有一片灰白的胡子,手中並無兵器。
慕容焉為之一怔,封子綦已知他擔心的事,當下急忙過去看了兩人傷勢,說了幾味草藥,命門下女弟子將趙馥雪兩人飛速抬回懸壺房救治,那老頭已道:“慕容少俠好功夫,一出手就震懾群雄,你既然是過九陽和封子綦的師弟,今日逸劍宗的事自然少不了你,老夫正好找上了你比試一回,也好見識見識你師門的真正絕學,你敢不敢?”
慕容焉如今是騎虎難下,進退維穀,封子綦已不能再動手,虹見淵右臂已斷,其他三代弟子隻能在旁邊看熱鬧,這時好在趙馥雪已被救走,屈雲又安然無恙,遂望了師兄一眼,道:“師兄,今日小弟就代你臨敵,有僭了!”
封子綦臭了他一聲,道:“臭小子,如今我們中就你還能蹦能跳的,你不打誰打,師兄我的長處是看熱鬧,你就看著能打好了,記住了,怎麽熱鬧怎麽打,別象那個窩囊沒用的慕容焉,打過就跑!”
慕容焉聞言暗氣,但心裏卻塌實了許多,見封子綦竟然找了個座觀看,其實在暗中調息,遂轉身向四周的群雄和眼前的老頭一抱拳,道:“諸位,在下慕容三問不才,今日逢我師兄門下有難,不可不顧,諸位有什麽仇,今日三問一起承下,決一死戰,結果不論成敗,隻望此戰之後,天下各派都忘記過去種種,不要將昔日的誤會傷害更多的後輩。”
四下群雄聞言,有大半的人頓時大怒,都喊住口。
瘦老頭斜睨了慕容焉一眼,道:“慕容三問,你人不大,口氣倒是不小,你倒說說我們如何誤會鳴月兩宗了?”
“是啊,你說!”群雄氣勢洶洶,紛紛指責質問。
慕容焉一抱拳道:“各位爭的是不是三十年前我派得到各宗秘籍的事?”
“廢話,除了這個哪還有別的?”
“明知故問。”
慕容焉一笑,道:“各位甚至各位的前輩出手,不正是懷疑我派似練各派的絕技麽?”
“正是如此!”眾人不耐地道。
慕容焉道:“這就奇怪了。剛才的比試諸位都看到了,我師兄和兩位師侄都受了重傷,我想問在場的諸位,有誰看到或發現他們曾用過貴派的招數?”
這一問頓如一個驚雷,將眾人都震得一怔,因為的確沒有。
對麵的瘦老頭道:“安知不是他們故意隱藏不用,保全名聲?”
慕容焉點了點頭,忽然道:“敢問前輩尊性大名?”
“老夫尚劍父。”
“尚劍父?!”群雄聞言,無不一震,天下有句話,叫做“華山之巔兩彎月,江東吳下袖中仙”,說的是東西的三個絕頂高手,前一句說的是華山天仰刀宗宗主徐微步和他的師妹葉絳,第二句說的正是尚劍父,江湖人稱‘江東吳下袖中仙’,此人不比徐微步和葉絳為一宗之主,他卻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江湖上雖然把他的名字到處傳誦,但真正見過他廬山真容的並沒有幾個,是個非常神秘的劍客,所以今日一報名,四下無不驚顧。連徐微步、吳月天都不禁一驚由顧。
慕容焉也曾聽淩重九說過此人,是以一聽是他,也不由心中暗暗一震,恭敬地抱拳道:“原來是尚前輩,晚輩久慕大名,隻是無緣拜會,今日相見,足慰平生!”
尚劍父道:“慕容少俠太客氣了。拜會就不必了,今日既然天下群雄畢至,自然不可能因你一言就折返中原,老夫也正是丟了秘籍才出來了,就是要領教貴派的絕技,慕容少俠若是不嫌老夫昏邁,就請三緘其口,就此拔劍吧!”
四下不同意慕容焉見解的人聞言,無不轟然叫好。
鳴月雙宗的弟子紛紛不滿,封子綦也早看這老家夥不順眼,更是一個勁地吹胡子瞪眼睛,慕容焉其實在之前已打定了主意,當下恭敬地還了一禮,道:“敢問前輩最致命的武功是什麽?”
尚劍父沒想到他會問這麽無知的問題,江湖中成名的人往往都有殺手襇,這才是他們無往而不敗的秘訣,既然是秘訣,當然不可能當眾說出來,是以慕容焉此問隻招來了眾人的一片嘲笑和尚劍父的一聲冷嗤,道:“這個還要看少俠的本事了,你若是用上過九陽的絕技,待會兒說不定能看到它。”
慕容焉掣出黝木長劍,道了聲“晚輩有僭!”,後退行了獻劍之禮。
尚劍父微微頷首,慕容焉不敢讓前輩先出劍,第一個主動出劍。
就在他們比試的同時,屈雲這麵也出了更嚴重的問題。本來盛大用幫了屈雲一記,屈雲和顧無名同來致謝,那盛大用卻神情冷冷地道:“致謝就不必了,我出手不是為了救你,而是想你告訴我些事。”
屈雲很奇怪這人,自己跟他素昧平生,更不知他要問什麽,正在這時,其他五宿輕一搖手,七大境天的精英一轟而上,立刻將屈雲等一幫兄弟圍在了中間,五宿一起下馬來到了場中,直到此時,屈雲、顧無名二人才知道盛大用原來是荻花洲的人,兄弟們猛然記起了剛才封子綦說荻花洲打跑了慕容焉這句話,神色頓時變了。
“你們這是做什麽?”顧無名神情猛震,霍地按劍地道。其餘兄弟霍地聚到一起,警戒地挾著兵器望向比自己多了數倍的人,但卻沒有一個露出恐懼的神色,從天而降的橫禍使他們聚在一起。如此一來,東麵場中頓時形式大變,氣氛也為之一緊,幾乎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
步塵上前,望了屈雲一眼,道:“你就是屈雲?”
屈雲先前對盛大用的感激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語氣轉冷,麵上卻湛然不動,了無恐色,道:“是又如何?”
步塵道:“將近一年以前,你曾在乙連城內傷了張決天?”
顧無名也感覺到了問題不那麽簡單,慎重地道:“你們為什麽問這件事?”
他這句話無疑等於是承認了,步塵點了點頭回望幾位大哥,韓廣陵早冷哼一聲,挾劍而出,態度強硬地道:“我隻問你,你剛才所用劍法從何處學來?”
屈雲道:“從大詔神那裏學來!”
他說的是實話,但說出來的場合不對,在外人看來,無疑是在耍弄自己。韓廣陵本來就是個脾氣急躁的人,這句話頓時惹得他勃然變色,頓時將兩眼一睜,怒聲說道:“小子,你敢耍我?!我隻問你,淩重九如今在哪裏,你是不是認識他?”
事到如今,即使是個脾氣再好的人,恐怕也會勃然大怒。屈雲被此人一頓劈頭蓋臉的搶問,一忍再忍,如今聽他問到淩重九,心頭一震。淩重九身懷玉龍子,天下武林人人覬覦的事他也知道,今日七大勝境的態度和曾經對慕容焉出過手的事,都令這少年聯想到了江湖眾人無恥爭奪玉龍子的事,憤怒之餘,更是暗暗警惕,認定了他們是欲得到玉龍子才和慕容焉動了手,當下臉色一沉,道:“這使事恕我不能回答!”
韓廣陵幾人頓時大怒,和步塵回頭望了大哥二哥一眼,那樂伍元和陶牧振相互看了一回,陶牧振道:“此事關係重大,既然他們拒不承認,你們動手將他們一律擒拿,帶回荻花洲再仔細詢問!”
他這話不啻下令開打,七大勝境門下紛紛亮出了兵器,一湧而上,屈雲等幾十個兄弟見狀,早怒對方仗勢重欺人,也紛紛拔出兵器,背對背地聚在一起,同仇敵愾。這下驚變頓時吸引了無數的人,場中氣氛一緊再緊,眼看就要引發一場生死搏殺,慕容焉苦於正與尚劍父決戰,分身乏術,鞭長莫及。這時顧無名突然斷喝一聲,兩幫人頓時為之一滯,但見這個成熟的劍客躍到場中,橫劍擋在兩派之間,洪聲道:“慢著!”
七宿一方也更是認定了屈雲等就是殘害淩重九的凶手,心中先懷了一半的仇恨和敵視,盛大用冷哼一聲,道:“怎麽,你有什麽話快說,說完了我們立刻動手!”
顧無名道:“我們兄弟不知貴派為何仇恨我們……”
“名知故問!”
顧無名道:“既然貴派一定要用刀劍說話,本無不可,我們無謂讓所有的人都為此事流血拋頭,我們各自讓兄弟們退開,我方由我和屈雲出戰,貴方任選,我們就單獨比試,若是我們輸了,跟你們去荻花洲就是!”
屈雲聞言,連連點頭。
陶牧振也點了點頭,剛才屈雲的兄弟們出手他也看到了,這群年輕的劍客們身手都非常厲害,真正動起手來,紅葉山莊必會付出不小的代價,如今顧無名提出的條件,無疑都是為了保全各自兄弟的性命,他何樂而不為呢!但此話甫畢,斷氏兄弟和一幫劍客紛紛驚叫,斷雲道:“顧大哥,你們……你們這是不把我們當兄弟看!”
“對!我們不怕死,大不了和他們拚了!”
屈雲上前,道:“眾位兄弟,今日之事乃是因為多年之前的一件舊事,當時本就與你們無關,更何況我們手中雖然有劍,卻不是為了拚命。東川的父老還在盼著你們回去喝埃拉酒呢,你們快些閃開,否則,我屈雲第一個跟他絕交!”
這句話說得很重,一個義字重千鈞,壓得兄弟們都啞口無言,隻好猶有不甘地退下。荻花洲一方也屏退了各堂的堂主,一時間場下氣氛稍稍一緩,但為首幾人的氣氛卻更熾烈了,戰況一觸即發,一邊的是屈雲和顧無名,一邊的是玄武六宿。雙方的決戰又開始了!
當然,當著天下群雄的麵兒,荻花洲不會以多欺少,他們也出了兩個人,步塵和韓廣陵,兩人的兵器都是劍,隻不過韓廣陵的劍更奇怪些,結果是屈雲對韓廣陵,顧無名對步塵,雙方簡單地行了回禮,分別亮出兵器,動起手來。而在令一邊,群雄的目光都落在了慕容三問的身上。
尚劍父手中並沒有兵器,但既然人們都叫他‘江東吳下袖中仙’,袖裏自然別有乾坤,這時僅見他掌上風聲勁銳,以掌為劍,身形靈動,往複迂回,土氣開聲,運掌如化,儼然是拳掌大豪,玄門正宗。慕容焉掌上功夫高深莫測,更得到了無名老人的‘渡厄神掌’,此套掌法乃是天下指掌功夫的及至,如今少年手中用的雖然是長劍,但劍招全又掌法所化,或拍,或橫,或撩,或抽,或送,無意是一隻增長的手掌,一柄劍在他手中演繹出精妙奇崛的劍式,陡然一接,兩人之間轟然一聲巨震,若輕雷響過,那尚劍父竟被震得騰空而起,淩空倒掠兩丈方能穩住身形。
“果然是奇怪的劍術!此人內力更是驚人!”
場中群豪為之聳然動容,不免竊竊私議。封子綦連連叫好,兩宗弟子更是掌聲雷動!
這下可惹惱了尚劍父,口中冷冷道了聲“慕容少俠好內力!我們再來!”忽然發足疾奔,快如閃電,與此同時,手中掌式連環,聲勢如雷,轟然而至,大有在內力上一較高下之意,慕容焉卻身形不動如山,含儲靜默,待到尚劍父離他尚有丈餘,右掌疊遞而出,場中頓時風雷迅起,力如排山,“嗡”地一聲沛然而至,聲勢駭人已極,光看這種挾山超海的淩厲之氣,足見尚劍父在掌上的修為實在博大精深,堪稱一代宗匠!
四下群雄剛才還在為老頭擔心,如今一見,心中驚遽佩服不說,都紛紛舒了口氣,因為這一擊挾雷霆而重萬鈞,超萬變於一瞬,一息之間,將扭轉乾坤,頗堅拔銳,區區一個後生如何能接得下來?
然而,就在眾人頗以為然的時候,慕容焉微微一笑,原地不動,身形急速旋轉,最後猛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如彈丸一般竟然主動地撲入尚劍父掌風之中,手中長劍顫顫一抖,眾人似乎看到了點點飛雨,勢若袞雪作濤,竟然是慕容焉自創的‘袞雪訣’,一時間那渾厚的掌風頓時被這萬點尖銳撕裂,化解為縷縷淅凜凜的寒風,嗖嗖地穿而慕容焉,飄失在了空氣之中,而這個年輕人,僅僅是長發飛揚,衣袂對舞而已!
群雄矍然色動,場下先是一陣出奇的岑寂,緊接著是鳴月兩宗的歡呼。歡呼未歇,慕容焉劍勢不變,尚劍父直覺其劍勢崢嶸千裏,如同急流跌宕受亂石竭阻,噴沫四濺,處處都是劍光,處處都是飛雪,有如飆風狂卷千堆雪,沛然而至,光是這聲勢,若非對手修為精深,就足以將其擊敗。
但尚劍父則不同,他是個冷靜已極的人,可以說是靜聽不聞雷雷霆之聲,熟視不睹泰山之形,即便是在如此驚人的情況下,他依然湛然不動,在那劍未及身之前的瞬間飛速地思索著:“這慕容三問此劍攻勢無可匹敵,若是按照尋常的辦法去一一化解,絕無可能,唯一可以一搏的辦法是反其道而行之,集中所有的力量攻擊其一點,從而突破這漫天劍影,給以致命的一擊!”
這尚劍父修為不謂不高,見識不謂不廣,光是這一反擊之策,精明至極,直指要害,運劍者若是換了常人,定然不死即傷,但可惜這個人是慕容焉,他這一招‘袞雪訣’在使出之前,已經預料到了尚劍父會作如是之想,他正是用這訣劍法逼對手使出看家的絕技,迅速結束這場比試。結果,他的計劃成功了,天下的江湖中人終於共同看到了名震天下的‘袖中仙’。
但見尚劍父望著漫天劍影冷冷一笑,道了聲“來得正好!”,眼中紅光倏地一閃,吐氣開聲一聲斷喝,震如驚雷,同時雙袖輕仰,右邊袖中忽然散珠孱霧,紅光煜煜,璀璨奪目,燦如蝶舞,轟然擊向那當頭罩下的劍影,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那霞光般的球粒轟地一聲巨震,登時擊破了劍影,餘勢仍以駭人的速度直取慕容焉的膻中死穴,同時左手袖中若有一劍,嘯風飛出,也集中地擊破了‘袞雪訣’的劍幕,直取慕容焉的項上人頭,一左一右,無不頗堅拔銳,一嘯而至,迅如風漩,群豪又是嘩然,紛紛凜駭!
所有的人幾乎都看到了慕容焉胸前洞穿,人頭飛拋的局麵,但結果一個人也沒有看到。當所有的驚怵消失,慕容焉依然淵憑嶽峙,他早在尚劍父霞動頗銳時,已經基本收回了真氣,所以那紅色的霞光打在膻中,頓時被他衣服一鼓,登時震散,消失無蹤了,幾乎在同時,他挾劍的右手竟然一把攫住了對手那柄長長的劍,拿定以後,群雄轟然震懾,定睛一看,慕容焉手中捏著的竟然是尚劍父的左臂的衣袖!
“原來名震天下的袖中仙,左手用的是袖功!”
“那他右手打出的霞光是什麽?”
群雄一麵對慕容焉的破解成功而震懾,一麵在迷惑地交頭接耳。華山、青城幾個大宗的宗主卻靜立不語,他們心裏卻看得清楚——這是一種指上的功夫,名叫‘束霞指’,欲練成這種功夫,首先要深造‘赤氳真氣’,剛才尚劍父出招時,眼中紅光倏地一閃,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看得到的。
尚劍父絕技已出,再無法繼續,僅此功夫,慕容焉輕輕放下他的衣襟,恭敬地一抱拳,道了聲承讓。
尚劍父沒想到自己縱橫一生的絕技今日如此輕描淡寫地就被這個年輕人破了,頓時一陣嗟歎,方才還爭雄論霸的他忽然如同老了二十年,一臉的懊悔、憤怒和屈辱。
慕容焉道:“剛才用的是前輩從不示人的絕技吧?”
尚劍父臉色一變再變,終於鐵青著道:“是又如何?”
慕容焉轉身望了傾耳細聽的群雄一眼,洪聲道:“話又說回了剛才的問題上。以前輩的身手,在危殆之時,都會不顧秘密被世人知道,用出藏了幾十年的絕技,我師兄和虹見淵師侄若是深知各派精華,危機關頭,豈會不用,還用得著一個束手赴死,一個犧牲右臂麽,犧牲了右臂以後如何習武,若是諸位以為這是為了隱藏武功修為的話,臂斷了,修為還有何用,這樣的代價誰負的起?”
尚劍父聞言為之一駭,直到此時,他才知道剛才所有的事原來早在這個年輕人的預料之中,那如此說來,他的修為到底有多高?!老頭驚住了!
四下的江湖豪客們聞言,這時在事實的說明下,又有部分人開始同意慕容焉的觀點。
尚劍父這時反而沒有了屈辱的感覺,因為這個人太強了,自己這種輸法,已經很幸運了。當下仰天一歎,道:“慕容少俠劍術掌法都在老夫之上,今日一見,方知山高海深!老夫信你的話了!”言畢,草草地拱了拱手,縱身而出。尚劍父這一敗,天下群雄對這年輕人紛紛收去了輕視之心,重新審慎地準備了以後的決鬥。畢竟,一個人若是沒有驚人的修為,想一上場就掌擊韞霞舉,扼阻北劍門,劍挫尚劍父,豈有可能?光是這三件,已經令場下人驚歎,置疑——逸劍宗到現在為止也沒有用各大門派的一招一式,光看慕容三問的功夫,這鳴月山有如此武學,還用得著偷學別派的絕技麽?
“不見得,他們雖然沒練,但不代表沒看,更不能泯滅三十年前得到各派秘籍的事實!”
群雄正自驚魂未定,群雄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女子的聲音,緊隨這這個聲音,一陣上好兵器的龍吟之聲忽然出現,溫暖的天氣陡然閃過一陣淅凜凜寒風,人群中霍地閃開一條路,其間領頭走出兩個人,一南一女,男的手中抱刀,而女的卻刀已出鞘,掣在手中寒光四射,湛湛渙若秋水將溢,冰之將融,輕風一吹,自然響起了淡淡的龍吟之聲,悅耳而驚怵,透著美與殺的衝突、和諧。
出來的兩人不是別人,正是華山天仰刀宗的宗主‘冠古刀’徐微步,師妹‘一刀仙’葉絳。人說“華山之巔兩彎月,江東吳下袖中仙”,如今尚劍父已被擊敗,徐微步與葉絳挾刀而出,群雄無不嘩然,剛剛因為贏了一場而激動的鳴月兩宗一見,紛紛凜駭,一直打坐的封子綦更是矍然色動,擔心地喊道:“師弟小心,此二人刀術高明得很,不可大意!”
慕容焉回頭抱拳應過,轉身向兩位刀尊行禮。方才他雖然與那葉絳交過一擊,但雙方僅是內力一交,並未深攻,所以跟本看不出高低。如今這次,想躲都難了。
徐微步雖然是中原武林的翹楚,依然對後輩保持長者之風,道:“慕容少俠替鳴月兩宗出手,大義凜然,令人敬佩。但今日之事,事關三十年的恩怨,豈是一言半語能說清楚,既然如此,不如不說,我依然堅持按照先前的約定,我輸,前事不計,我贏,鳴月消失!”
慕容焉早在少年之時,就曾聽淩重九屢述其名,所以對此人尊敬而警戒,如今聽他所言不差,眼下鳴月山兩宗靠他一肩挑,自己若是敗了,鳴月兩宗可不是要消失麽,年輕人知勢不可為,遂一抱拳,道:“既然前輩如此篤定,三問隻好奉陪。”
徐微步道:“三問?很奇怪的名字,若非猜得不錯,此名或是假造,或是另有所指,或者……”一言及此,徐微步故意一頓,道:“或者它隻是你的字,不是名,隻不知本尊說的對是不對?”
慕容焉心頭一震,暗暗佩服此人見識,此人故意說此隻是字,而不是名,分明已經由‘三問’想到了一個‘焉’字。在古代取名,取字,上下往往有某種關聯,就比如,慕容焉,字三問,焉和三問同時都是疑問的意思,很相近。徐微步並未象大多數人一樣相信慕容焉已經被韓廣陵給打跑了,反而憑借自己敏銳的感覺和慕容焉身上特有的氣質,竟然推斷出他就是慕容焉!當然,他這句話說出來是也是含含糊糊,不清不楚,若非是高明的人,焉能知道他語後的含義?!
封子綦嚇了一跳,他是惟有幾個知道慕容焉身份的人之一,如今若是慕容焉身份被揭,立刻會被玄武六宿追過來,更會立刻失去辛苦贏得的江湖同道的信任,引起人們對慕容焉這一身份的懷疑,從而產生很多難以預料的情況,而在眼下這個危難的關頭,還有什麽比保全過九陽、慕容擎雲一手創建的基業更重要呢?!
當下胖老頭急忙咳了一聲,道:“當然是另有含義了……”但說到含義,他臨時哪裏會想地到,頓時語塞。
四下的群雄自是不解,但徐微步卻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測,當下望了慕容焉微微一笑,並未揭發出來公告天下,卻是一對明眼之人,旁人豈知!
慕容焉並未說這是名還是字,道:“在下今日正有三問,向天下的群雄發問!”
滿場群豪,又起了一陣**,紛紛不解。
“不知慕容少俠有何三問,願聞其詳!”
慕容焉飄然輕舉,掃目一瞥,撫衿太息道:“今日三問何德何能,得群賢下顧,敢不從命!我一問南北門派,百宗千門,何種武功可以震絕天下,千夫莫向;二問濁世滔滔,英雄冠蓋,何人可信我鳴月兩宗,主持正義;三問天下武功百總千門,法門各異,誰人肯拋棄門戶之見,相互參詳切磋,共悟大乘。”
慕容焉目光四掃,隻見天下群雄俱都麵帶異容,矍然色動,若的大場地,竟然是一陣出奇的岑寂。
“好狂妄的口氣,慕容少俠三問,足以難倒群豪,未知與你的修為是否相符?”葉絳挾刀而出,嬌靨如花的臉上先出了揶揄之色,謂慕容焉道。
“師妹不得無禮”徐微步深驚這少年胸懷,但如今天下群雄都對鳴月山虎視眈眈,有誰會主持正義,有誰會肯將自己師門的絕學拱手饋贈於人呢,當然沒有!當下喟然一歎,道:“慕容少俠三問橫刀立馬,直指人心,為三十年內震爍江湖之言,但今日我會回答你,天下沒有什麽武功可以震絕天下,千夫莫向;各派為三十年的屈辱而來,正在主持正義;至於各派絕學,都是曆代先師們的結晶,更沒有人會與別人分享。這個答案肯定不會讓你滿意,卻代表了所有的同道,因為我也是挑戰者!”
這一句話不啻千人心聲,群雄紛紛議論讚同。
“慕容少俠固然誌氣可嘉,但立場不同,多說無益!”
“不錯!讓我們忘記秘籍被竊、師門被搓的事實,除非過九陽也將自己派內的秘籍公諸天下!”
“鳴月山雖然連勝多場,但我群雄還有華山派,‘八百孤寒’吳大俠,西嶽蓮花山劍壁的有琴疏姑娘,鳴月山隻你一個,想連贏四大高手,勢比登天!”
慕容焉聞聲心滯,轉首望向封子綦,凝注不轉。
封子綦心中一陣刺痛,唇邊閃過一陣輕微抽搐,這件事本因為自己而起,三十年前已經連累師門,如今更是連師弟也連累了,但這時自己縱有內力,卻也無力回天了,天下人已經不再聽兩宗辯解,而如今唯一能作的,就是去承受天下武林的衝擊、迭**!一念及此,老頭身形顫抖,咬牙向慕容焉點了點頭,此舉無疑讓他放手一搏,成敗不計。
慕容焉一旦與師兄默契,頓時胸懷一放,反而沒有太多牽掛。縱目四覽,揮袂撫劍,洪聲道:“今日來鳴月山赴會的都是天下的成名英雄,義名傾城,俠重如山,出言自是一言九鼎,我慕容三問不才,縱有不逮,也勢必要奮力保全我過師兄的基業,各位可以任意上來賜教,三問到死,方棄此劍!”
鳴月山下聚集了不知多少英雄,聞言紛紛神情一凜,深驚這年輕人俠骨英風,竟然如白首荊山再現。即便是對崧劍、逸劍成見很深之人,如今也不禁暗暗敬佩,場人劍客數百,立刻起了惺惺相惜的氣氛,片刻又是一片紛嘩嘈嗷。
“慕容少俠人中之龍,義薄雲天,今日當把臂論劍!”
“慕容少俠果然信人,鳴月有你,實是大幸,與你為敵,也是大幸!”
“慕容少俠盡管請!”
慕容焉感激地環揖眾人一回,回身轉向了天下的大豪徐微步。事實上,慕容焉已經被天下的群雄接受了,他就是這樣一個人,能感動身邊所有的人,甚至是與他有仇的人。如今那邊屈雲、顧無名正打在一起,聞聽四下群雄如雷聲般浮升的豪言壯語,紛紛一驚,立刻各自一滯,竟然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這才發現所有的人,除了他們四個外,都將目光投向了場中央的一個卓朗的少年身上,當下都不由自主地暫時休戰,一起觀望!
這真是奇異的一幕,慕容焉用自己的心再此締造了一次神奇。六宿和屈雲見了他手中的那柄劍,神情俱是一震,屈雲低喃道:“奇怪,那劍竟然……竟然與淩前輩的長劍分相似,這究竟……”
天際的流雲輕輕地舒卷,此時日光已西,鳴月山頂影影綽綽,撲朔迷離,而萬山之下,卻冠蓋雲集,浩浩****。
慕容焉轉向了華山天仰刀宗的宗主徐微步,抱拳一禮,這時,那剛才斷臂受傷的虹見淵忽然又來到場下觀戰,素知徐步微刀為好刀,左手挾了自己的劍出來,當著眾人的麵,辭色不卑不亢地向慕容焉深施一禮,道:“師叔,徐大俠的刀乃是柄好刀,我怕師叔的木劍不足應敵,特來獻劍!”
徐微步也點了點頭,道:“虹先生說得不錯,慕容少俠還是換柄兵器吧!”
慕容焉深為感激,卻搖了搖頭,道:“虹師侄,並非是我矯揉造作,但我得到師門傳承時,嚴令不得使用鐵劍鋼刀,隻能以竹木應敵,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你隻管下去養傷,其他不必理會!”
虹見淵雖然被拒絕了,但他卻肯定了這少年確實得到了過九陽師門的傳承,更一肩挑起了兩宗存亡續絕的重擔,一個人挑起了天下的刀劍。當下感激莫名,恭身一禮,一言不發地轉身而去,隻道了聲“師叔小心!”,隻此一句,足見真心。鳴月山兩宗三代弟子見過,心中一熱,紛紛跪了一片,高呼“慕容太師叔!”。
封子綦對景淚下,隻道:“師弟,拔劍吧。”
慕容焉心頭一塞,為情難勝,良久將心一橫,淡笑著轉過身來,站到了這個天下絕頂高手的麵前,徐微步幾十年來在江湖中已經成為了傳奇,慕容焉能否接他一擊,尚未可知,這也正是如今眼下眾人關注的,但不管如何,這個年輕作了最壞的打算,卻懷著最堅定的心。
群雄目睹此情此景,亦是心中慨歎,人群中竟有人發出唳聲清嘯,歎了一聲“壯哉此言!壯哉此心!”
徐微步微微點頭,緩緩攫住了手中的長刀,刀未出鞘,頭不回地謂門下弟子道:“華山天仰刀宗的弟子聽我法旨,今日本尊與師妹同慕容少俠一決高下,不論勝敗如何,華山、鳴月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他日行於江湖,同為正宗,不得相戕!”
這一言不啻給了鳴月山一個天大的機會,一言出口,人群中竟然一片歡呼,當然,最高興的還是崧劍、逸劍的弟子。而他的舉動,不啻給江湖和鳴月山帶來了無邊的希望,有威望者往往能一言止殺,往往如此!
慕容焉感激地深施一禮,大恩不言謝,所以他口中並未說客套的話。
徐微步道:“慕容少俠,如今我們可以拔刀了,但此戰我若是不敵,我師妹也會同時上場,我若是贏了,華山派雖然放棄了仇恨,但鳴月兩宗依然會按原來的約定,退出江湖,永不言宗,你要小心了!”一言及此,中年人眉鋒忽聚如劍,長刀緩緩而出,那刀未出鞘,匣中已然聽到一片龍吟之聲,驚懾悅耳,待刀一出鞘,寒光沉沉湛湛,如溢秋水,靜佇光影之下,凝如斷山!好一口驚人的寶刀!
徐微步說得沒錯,這一場比試對鳴月兩宗來說,關鍵至極。若是慕容焉贏了,第一個贏得了天下最有實力的門派的諒解,而這僅僅是個開頭,其他的宗派會一路效法,最後可能將三十年的仇恨一起拋棄!但他若是輸了,雖然隻能得到華山派的諒解,但場下兩宗弟子還有誰能再攖天下之鋒,恐怕再也沒有了,按照比武前的約定,鳴月山兩大宗派依然要被沒籍江湖,取締門派,這一戰,可以說是鳴月山兩宗生死攸關的一戰,是徐微步給慕容焉的挑戰,更是給他的機遇!
此時,天壁上流雲湊集,忽然陰沉了下來,地麵起了一陣大風,接著漸漸減小,正如場中的氣氛,更如群雄的心,荻花洲似乎也暫時忘記了追查屈雲的事,紛紛驚疑地忖道:“這少年隻一柄木劍,如何能如兩柄削鐵如泥的鋒刀為敵?!”
你見過華山上的明月麽,在那絕頂之巔,殘月如弓,凝霜臨照,蕭蕭肅肅之中,清影孤冷,追懾寒星,孤懸於深遠廣漠的天際,令人無不仰而視之。徐微步的刀一出鞘,在場的人都有這種感覺,剛剛為雲翳遮蔽的天幕下,霍地一亮,懸若明月。
慕容焉不敢讓這位令人尊敬的前輩首先出手,一抖手中黝木長劍,道了聲“晚輩有僭”,蕭蕭颯颯,迅疾欺身逼進,與此同時,手中長劍嘶空遞出,劍氣如同一條匹練,沛然而至,一劍忽然幻化為一片劍尖,每處均有所指,但卻令人不知何處為真,何處為假!那徐微步疾應了聲“好”,並不稍停,按刀而出,飛絞連綿地直取劍中,這麽多劍影,常人看不清,但徐微步卻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他的刀也同時翻飛若雪,每一片都跟著一道劍影,而真正的刀身在哪裏,隻有出手的兩人知道,但有一點,那就是兩人的刀劍倏忽進退,追而不逐,加上精妙絕倫的身法,頓時如兩道月影,一個皓皓皚皚,一個紅光一輪,縱橫遠近,如決江河。
什麽是鳴月山,這就是兩輪嘯鳴的明月!
一直到了三十幾招,慕容焉手中長劍忽然轉追為被追,因為他手中的劍是木的,不可能與對方的寶刀來硬碰硬,而當他有這個念頭時,立刻產生了微不可擬的空隙,這個空隙表現在劍法上是劍影的頓滯和間斷,但這一間斷一閃即收,在外人眼中,實在不足一說,但在徐微步這個絕頂高手的眼中,不啻天降良機,當下斷喝一聲,聲發之時刀也發,聲落時刀已過,慕容焉心生警兆,立刻飛速掣劍,身形直線踏草後掠,那徐微步刀光一輪,如一團明月,如光照物般地閃電跟進,其快無跡,其迅若雷,轟然而至,結果慕容焉一念之失,頓時落入被動!高手過招,深為驚人!
僅此一招,慕容焉連揮七十餘劍才能扳平,而當他稍將局勢扭轉時,對方的刀還是在他木劍上溜了一下,頓時劃下一片三寸來長的一薄片木屑,那木屑竟然疾若驚電,“嗖”地一聲飛到了三丈之外,“奪”地深沒入了樹中,倏然不見了!好駭人的內力,好驚人的速度!而慕容焉也借此一擊,急運真氣護劍,不料徐微步卻趁機收刀疾出一掌,結果慕容焉來不及收回劍上真氣,心中一駭,才知對方聲東擊西的用意,急忙揮掌迎上,眾人但聞“砰!”地一聲大震,兩道人影轟然退開,慕容焉“蹬,蹬,蹬……”連退五步,每退一步,地下大石上都印下一個深深的腳印,嘴角鮮血瀝瀝而下,駭人已極。
鳴月兩宗的弟子都為之一駭,紛紛驟極驚呼。
但徐微步並未追上來,因為慕容焉雖然是被自己一擊得手,但並未損及真氣,實力仍在,而在剛才聲東擊西的一擊中,這位刀宗霸主也看到了這個少年驚人的內力,他不是謙讓不追,而是高手的警戒和謹慎!
“高手就是高手,華山天仰刀宗果然是列國刀宗的總樞!”
“不錯,這慕容三問如此厲害,竟也不能擋徐大俠揚刀一揮!”
就在群雄聳然動容,竊竊私議之時,慕容焉立刻有了主意,迅速地運真氣通暢經脈,提劍而起,道了聲“前輩好刀法!我們再來打過!”,清嘯一聲,竟然絲毫沒有受傷的樣子,這一著早在徐微步的意料之中,卻在群雄的神思之外,鳴月兩宗見狀,紛紛大受鼓舞。這次,慕容焉的確有了高明的辦法,眾人但見他劍光飛掣的同時,那木劍竟然飛速地在這個年輕人的手中旋轉了起來,一柄兩寸來寬的長劍,頓時變成了一根圓圓的劍柱,其速度之快,驚人已極,同時伴隨著攝人心魄的嗡鳴,將那長劍三尺劍身四周的空氣擰旋起來,幾乎撕裂了空氣!
“好高明的方法!驚人的劍法!”眾人無不震懾。
的確是高明的應敵方法,但做起來,難度太高了。通常來說,若是拿一根竹子和鋒利的兵器硬碰,竹子再堅固依然會被斬斷。但那截竹子若是一直在高速地旋轉,若是方位恰當的話,再鋒利的兵器與之相碰,也不會將其砍斷。因為旋轉可以將接觸分散消弭,而慕容焉眼下正是利用滾動可以消弭鋒利的攻擊這個特點,將手中木劍高速地旋轉,但這種旋轉與他宏觀上縱橫的精妙劍式是在同時進行,這對於尋常的人來說,想都不要想!也正是因為他這一驚人的技藝,立刻使他手中的木劍避免了被斬斷的機會,當然,這還要方位的巧妙配合——這又是宏觀上劍招和身法的變化了。
四下群雄響起了一片驚歎之聲,徐微步也道了聲“好高妙的劍法!”,重新打在一起,這此,慕容焉已丟掉了兵器上的障礙,精神大震,徐微步暗暗佩服,同時也是精神一振,響亮急遽地一聲叱喝,他已經找到了個千裏難覓的對手。
這華山派的刀法,正是在徐微步和葉絳的手中得到了發揚光大,共有四訣,分別叫做明、寒、照、清,即孤月照、孤月明、孤月寒、孤月清,如今徐微步式式使出,驚人心魄,時而如淡月籠紗,時而如霜月臨江,同時伴隨著令人窒息的龍吟之聲,而慕容焉隻用天外天山外山無名老人的四訣劍法,竟然一氣接下了明、寒、照、清,這場比試看來棋逢對手,難分高下,但實際上,慕容焉一直是守多攻少,而徐微步則守上攻多,但他一直攻完四訣,依然沒有傷到慕容焉半分!
徐微步震驚了。
他雖然早已料到慕容焉修為不俗,但卻沒有想到他的劍術如此精深,可以說已達化境,直到如今,這個江湖的大豪也沒有摸清這個年輕人到底有多深,但他還是沒有一點底,在天下人的眼裏,他分明是占盡了先機,而就在這時,他喊了一聲“師妹上刀!”,葉絳聞言,揮刀掠了上來,頓時形成了兩人獨對慕容焉的局麵。他這一舉動,頓時惹來了群雄的議論和猜測,但更贏得了群雄的尊敬。一個名聲冠蓋的前輩,竟然在別人以為最為勝券在握的時候,叫人聯手,足見徐微步沒有在乎個人名聲與榮辱,而是考慮了更多的責任與盡力,這一點很多江湖大豪和珍惜羽毛的人都做不到,而他卻做到了,這恐怕也是他修為比其他人更高的原因了——還有什麽比在天下麵前承認自己修為不如一個後輩更艱難的呢?!
這時,天上下起了微雨,飄飄灑灑,鳴月山上翠峰巍巍,山下煙雨迷蒙。
但場中那麽多的群雄,卻沒有幾個到樹下避雨,這一場比試已經證明了絲毫不比三十年前的差,可以說是百年罕見,在這一天,天下的群雄共同在雨中見證了一個百年罕見的武學奇才的崛起!象這種比試,別說放棄了,就算求也未必能求得到,所以,群雄們寧可被淋,也沒有絲毫的退縮!
這時,雨滴打在場中兩柄彎刀之上,發出悅耳的輕振和龍吟之聲,時而如雨中的駝鈴,靜寂而優美。然而,更奇妙的是雨中的兩彎鳴月,忽然合成了一個,一套明、寒、照、清在徐、葉二人手中頓時演繹出了更加驚人的美,而技近乎道,通常都能遊刃有餘,產生尋常難見的美!這時,但見場中兩刀一陰一陽,相互斡旋,往複盤旋,頓時以慕容焉為中心形成了一枚圓環,刀映逸光,環轉若月,卻將慕容焉捆在了其中,難以脫身。
所謂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而如今這一陰一陽相互吞吐之狀,正是太極之理。兩儀雖分,而太極依然,否則太極為天地根,失去則天地毀,而這太極,在這兩柄刀光中,正是徐、葉二人的默契,這種幾十載才能培養出來的真意,將這兩彎月的配合發揮到了天人之境,深蘊造化之機,兩人其實就是一個,隻一太極在運轉,無攻無守,所以無不攻,無不守,但其威力又似何止百人,太極為萬物生生化化之祖,當然可以立極主萬,應化無窮,哪裏會有窮盡之日?!
“天啊!好精妙的兩儀刀陣!華山派為天下第一刀宗,誠至言哉!”
“不錯,光是這套刀法,恐怕是徐大俠、葉大俠苦心所創!”
就連一直緘口不言的‘八百孤寒’也不禁一驚,更遑論其他人了。但最能體會到這點的,還是慕容焉,他一旦被圈,哪裏肯跑得出去,任他將無名老人的劍法如何運用,始終無法突破,而對方似乎永遠在以幾乎不費力的方式在攻擊,相持下去,必有滅頂之災!一念及此,少年用盡了心機,卻始終身在囹圄。其實,他的劍術再高,也不過是在後天造作而已,有道是後天而順天時,先天而天勿違,他計策再高,劍術再精,俱已落入後天造作,想去脫身,道理上已經根本不可能了。
一直過了六十幾招,少年才悟到這個道理。他是習過先天真氣的人,一旦知道了這個道理,頓時不啻晴空萬裏,心淨塵消,昔日修習時的種種盲象,無不迎刃而解,對於先天一派,頓時又有了精深的見解——他被點悟了。這這一功勞,竟然是徐微步,這個已達到武道極至的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領這少年進入了武道大乘的殿堂!
慕容焉一旦悟通,頓時將自身真氣應化而出,頓時龍虎二弦之氣一交,先天乃生,立刻形成了先天對先天的局麵,在這場比試中,一內一外,如口對口,更如兩輪圓月,當然不是指外形上,而是道理上的兩輪圓月!內外相應,感而遂通,一收一發,皆出無意之意,故而不知發,不知收,以此境界,三人隻鬥十招,徐微步、葉絳停了下來,慕容焉也幾乎是在同時停了下來!
徐微步眼中充滿了滿意的神色,與葉絳同時收刀,道:“慕容少俠,我們不用比下去了!”
群雄都親眼看到了他們占著先機,不料在最精彩的時候,比試突然停了,紛紛驚顧莫名:“這是怎麽會事?”
慕容焉恭敬地接道:“因為無論比多久,都不會有結果,或者直到有一方死去!”
三人相視一笑,竟然開心已極,因為他們才是真正的武道修行者,在這場凡人看來名利之爭的比試中,一方傾力將一個後輩引入了大道,而另一方,則貫通了天人之學,獲得了千載一傳的傳承。
四下群雄驚駭莫名,瞠目結舌!就連鳴月兩宗也不例外!
徐微步道:“三問,這場比試你有何領悟?”
慕容焉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指著鳴月山。修道者說,若問修行多少事,遙指天邊一輪月。如今慕容焉指‘鳴月’山,實指明月,兩心相對,各自相印。
徐微步拈著短髯,仰天大笑,道:“慕容少俠果然是天縱之才,今日我們輸了!”言畢,竟然挾刀而出,慕容焉當然知道他們這是有意成全鳴月山,才如此說,當下也不反對,因為這一場鳴月山不能輸,直到徐、葉二人走遠,慕容焉跪在雨中,一言不發地連連三拜,這三拜,換來了一顆天心!這場實為傳心的比試,第一場徐微步試他可否進道的資格,通過了,才有第二場的傳心!這些事又豈是凡夫所能理解!深哉天機!
群雄驚懾了,鳴月沸騰了!人們甚至不知道他們是怎麽輸的,怎麽贏的,比試已經結束了,但人們依然很興奮,因為他們看到了高深的比試!一時間滿場彩聲如雷聲浮升!在這彩聲中,人群中施然走出一人,將雨中的比試推到了更**!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成國青城山青城玉樓的宗主,‘八百孤寒’吳月天。
群雄見是這個老頭,頓時一陣歡呼,幾乎忘記了變大的雨!
若大的場地,隻兩個人,和地上水中的兩個影子,蹇蹇行到一起,直到如今,群雄已經忘記了今日聚首是為了報仇,變成了真正的上乘武學的爭霸!而慕容焉每贏一次,鳴月徒眾和封子綦就更擔心一層,因為越接近最後,對手就越厲害!而這一場將決定整個武林對鳴月兩宗的態度,畢竟,在場的高手雖多,但能超過吳月天、徐微步的沒有幾個。但對慕容焉而言,徐微步的比試才是影響他一生修為的頂峰,但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正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吳月天道:“慕容少俠果然深得令師的真傳,少年豪傑,當推為北地第一!”
慕容焉道:“吳前輩過獎了,些許伎倆,讓前輩見笑了!”
吳月天並沒有笑,他很少誇獎後輩,慕容焉是他誇過的第一個都說不定。但聞他繼續道:“在下的師兄當年因為秘籍被盜、比武失敗的事,鬱鬱而終,青城玉樓傳到我手,自然要洗去前恥,今日我不會放過讓崧劍、逸劍消失的機會,你若想保全你師兄過九陽的心血,就要擊敗老夫!”
四下對鳴月山成見不減者聞言,紛紛喝彩,力量雖然在減弱,人數也在減少,卻還是存在的!
慕容焉何嚐不知道勸他不過,當下依然恭敬地抱拳,道:“晚輩理會得,那我們就開始吧!”
吳月天對他的態度似乎一怔,繼而暗暗點頭,慕容焉又能如何呢,對於性格果決,簡言約語的人,有什麽比簡約的言語更能表達敬意呢!但這老者既為青城玉樓的主人,受成國李氏王族的尊敬,豈是簡單易與之輩,江湖上人都知道‘八百孤寒’吳月天以掌功著稱,光聽這個名字,你也能想象得到此人內功走的是陰寒真氣,這種真氣名叫‘七曜真經’,乃是青城派內的不傳絕技,但可惜的是,這部秘籍在三十年前也被偷了出去,所以這幾十年來,吳月天精益求精,竟然創了一種厲害至極的武功,分別叫做‘雪魄凝冰掌’、‘消骨散雪手’,都是陰寒已極的功夫,江湖人雖然人人盛傳,但真正見識過這種功夫的,並沒有幾個。
天上的雲越積越重,疏疏的霖雨漸漸變大,成了密密的雨點打了下來,倏地飛入了出奇岑寂的人群中,不見了。天際忽然閃過一道電掣紅綃,耀亮了整個山穀,一聲暴烈的雷響,陡地出現,幾乎將山穀和天空震裂了!
老頭曉霜眉毛急皺,眼中雲翳蒙蔽忽然散失得無影無蹤,就在那竟雷響起的一瞬,身形詭靈無比地欺身逼進,矯若驚龍,待那雷聲充耳時,一雙枯瘦如柴的手突然疊遞而到,僅是那麽一瞬,其掌力不帶風聲,不挾異嘯,待眾人透過雨幕看清時,雙方已經“啪啪啪……”連擊十幾回,吳月天帶著透骨的陰寒之氣,慕容焉乍與之一接,頓時渾身一顫,急忙運針氣化解,但饒是如此,也不禁為之一滯,無形中落入下風,但見對方寒掌疊遞連連,若揮春雨,慕容焉“蹬,蹬,蹬……”連退九步,兩人掌間的雨珠被擊得飛嘯四射,如簧如箭,由兩人身中彈出,“嗖”地湮沒無蹤了。
慕容焉用的乃是‘渡厄神掌’,這套掌法得自無名老人的‘洗髓心淵’,也是載於法蘭四經中的‘淩虛秘旨’,同時更被刻於‘二十諸天’之上,由此足見其博大精深,實非尋常武功可比,剛才慕容焉的一滯,如今被他且退且擊,連消帶打,一路盡數化解無疑,直到第九步,慕容焉趁對方調整攻擊速度之時,輕易扳回。因為世間沒有永遠加速進攻的掌法,當其速度超出預計時,就會多消耗內力而造成不夠精妙,顯然,吳月天深知這一點,所以當慕容焉加快後退因他加快進攻,他隻能攻到第九步。
兩人一旦將進攻與防守均衡,頓時進入了真正的比試。
但見雨中兩道人影疾如閃電,快似流星,雙掌啪啪翻飛,加上靈妙的身法配合,兔起鶻落,縱高伏低,一個縱身掄掌橫掃,一個斜掠側擊,招招式式,堪稱精妙,一揮一收,妙合於心。就連盛大用等這些用掌名家也紛紛驚歎,惟覺瞠乎其後而已。當然,其他的江湖同道就不用說了,更是瞪大了眼睛,紛紛鼓掌喝彩。人們再一次驚駭於這個江湖上汲汲無名的年輕人——他的功夫已經如此厲害,這麽多年過九陽究竟達到了一種什麽樣的境界,以這樣的絕技,還有必要去偷學別派的下流功夫麽?
慕容焉沒有辯解,他隻用事實說話,讓不相信自己的人用眼睛看。而事實上,他的方法已經贏得了無數的默認,人們的觀念在動搖,比武前的約定在被衝擊!
兩人在群雄的驚歎中過了近百餘招,結果在招數的精妙上都無法擊敗對方,因為他們的掌法都是世上罕見的掌法,直到最後兩人疾然踏步欺身,轟轟轟連對三掌,不禁各自到退兩丈,場中形勢倏地為之一靜。
群豪又是嘩然,鳴月弟子卻看到了希望!但僅僅片刻,四下的人無不被兩人的淵憑嶽峙所感染,頓時靜了下來,場中又變成了一陣出奇的岑寂,隻剩下四下雨打兵器的輕鳴聲,但即使是個八流高手也能感覺得到,兩人之間正在醞釀著一場驚天動地、石破天驚的一擊,而在此之前,所有的人幾乎窒息掉了。
突然間……
吳月天右手一抖一揮,用出了雪魄凝冰掌,同時左手五指如鉤,淩空屈指一抓,一送,用的是消骨散雪手,眾人眼前一花,但見在他右手附近,疏疏的雨滴忽然似被什麽東西吸住,緊接著一大蓬漸漸聚攏,竟然開始出現了細碎的冰紋,不足片刻,那冰紋蜿蜒拉伸、縱橫盤旋,在群雄的轟然驚歎中,越來越長,猶如人的胳臂那麽粗細,前方銳利如劍,頓時源源不斷地異嘯著飛向了慕容焉,而與此同時,他左手雨點陡地被凝變成了柳絮楊花般,紛紛揚揚,竟然卷起了一片天幕雪簾,一朵朵,一片片,如梨花,似蝴蝶,綽綽比舞,但每一片每一朵卻比鋼刀更鋒利,攜帶著令人頭皮發炸的撕裂空氣的嘯聲,如同萬點暗器,天衣無縫地漫天罩下,奇襲向了慕容焉!
天啊!這是什麽功夫,竟然如此厲害!
場中這麽多的群雄,竟然沒有人發出驚歎和歡呼,所有的人都不覺凜駭,瞠目結舌!
封子綦暗叫大事不妙,但就在這千鈞一發的危殆關頭,慕容焉卻沐風浴雨,湛然不動,一直到那各種‘暗器’離自身一尺處,依然淵憑嶽峙,神氣無變,暗中卻猛地運起了一身純陽真氣,隻輕輕一散,那無數的冰刀雪劍,甚至天上掉下的雨滴,無不陡然化為青煙,憑空消失了,而原來這年輕人身上的一身濕衣立刻烘的幹幹淨淨,漫天的雨、冰、雪,到了他渾身一尺以內,立刻消失無蹤,這麽一個雨天,身上竟然沒有一點濕跡!
以純陽化陰寒,不戰而勝!
雨漸漸小了,最後變成了淡淡的煙雨,群雄紛紛運氣將衣服烘幹,當然,不懂內功或是功夫差的,隻好自己動手擰幹。
吳月天鐵石一樣的臉上掠過一陣抽搐,霜眉輕抖,眼中又恢複了一層雲翳,形銷骨立地如哭般道:“慕容三問,你贏了!”老頭一言甫畢,鳴月兩宗的弟子紛紛轟然喝彩,響遏溪雲,甚至連天下的群雄也受到了感染。
“都是前輩承讓!”慕容焉臉上絲毫沒有因為戰勝了天下絕頂高手而喜悅。這一點,四下群雄紛紛暗中點頭,這個年輕人勝不驕,敗不餒,對與前輩們更是必恭必敬,端的是神姿高徹,雅流宏器,他用自己的行為為鳴月兩宗贏得了天下的諒解。如今,中原各大知名門派,除了蓮花山劍壁的少主有琴疏未出手外,幾乎全被慕容焉擊敗,今日在雨中,天下的群雄都見證了一代名俠的崛起——慕容三問。
吳月天依然神情冷漠,忽然轉向群雄,洪聲道:“我青城既然有言在先,老夫既然輸了,當年與鳴月山兩宗的恩怨自然一筆勾銷,今日青城玉樓輸的心服口服,我吳月天不敢說貴派已經無事,究竟能否保留兩宗,還得看有沒有人再挑戰並戰勝慕容少俠!”言畢,傳令門下弟子不許再與鳴月兩宗結難,退下看其他人挑戰。其實,吳月天、徐微步認輸,已經代表了中原武林的意思,但他們畢竟不是盟主或皇帝,沒有資格讓別的門派也一起拱伏,但他們一敗,群雄再沒有人敢上來挑戰,除了一個蓮花山劍壁的少主——有琴疏姑娘,她恐怕是吳月天、徐微步認輸唯一可與慕容三問一較高下的人了。三年前,此女曾手揮古弦易、彈鋏五陵間,震爍一時,除了他,誰還能與慕容三問一決高低呢?!
封子綦這下可精神了,高興地入場拉住師弟的手,向群雄大聲道:“諸位,我師弟得各派呈讓,已連贏數場,今日崧劍、逸劍的續絕存亡全在各位一念之間,若依然有其他門派出手,就請與我師弟一決高下,然後再行定奪!”
這句話不啻催促群雄拱服,但大部分人依然猶豫不決,保持觀望態度,似乎都在等待著有高人在最後關頭給這個慕容三問致命一擊,說到底,還是有很多門派對丟失秘籍,比武被挫耿耿於懷,正在這時,人群後忽然飛快地掠來一個逸劍弟子,手中拿著一具名帖,上前捧於封子綦,恭身一禮,道:“太師叔,這……這是有琴姑娘的挑戰書,直接要……要慕容太師叔……”
群雄正在竊竊私議,這時聞言,紛紛聳然動容,似乎又看到了希望,頓時來了精神。
封子綦望了慕容焉一眼,見他點了點頭,當下示意那執信弟子道:“大聲念出來。”
那弟子先是一怔,繼而看到封子綦堅定的目光,果然念了下去,道:“慕容少俠三問敬啟:今日一戰,少俠保全兩宗,化解三十年的恩怨,實是義重如山。疏仰慕久之,約君明日午時於貴派莫高峰一決……”
那弟子念到此,群雄頓時精神一振。但聞繼續道:“此戰不計勝負,不關宗派存亡,純是切磋高下,望君單獨信至!有琴疏字。”
念到這裏,群雄一下從天上掉了下來,而鳴月兩宗卻轟然響起了震天的彩聲!
慕容焉望了一眼四下群雄,恭身抱拳環揖一回,洪聲道:“諸位,今日我們先拿先前的約定不說,三十年前的事,你們也都知道,各位所以猶豫不決者,無非是懷疑我鳴月山窺看過各派的秘籍,我所言對是不對?”
群雄聞言,紛紛點頭。
慕容焉道:“我慕容三問今日對天發誓,我鳴月兩宗並未流傳過各派的秘籍。如今天下各族同時興起,正是百家爭鳴,相互融合,而武學又豈能有門戶之見?”
“你說的倒好,丟秘籍的是我們,得秘籍的是你鳴月山!”
“不錯,天下習武的都知道這個道理,但誰又肯將自己的絕技給人看?!”
“我的!”慕容焉一言方畢,頓時驚煞了場中群豪。
慕容焉道:“我慕容焉才學淺薄,不足馳騁,今日在來此之前,將今日所用的大部分身法、劍法,俱都刻於分水嶺畔的崖壁上,天下各派宗主,都可觀看抄錄,以表達我鳴月山坦然無私之心,若是有哪位以為我的功夫沒他的高,不足抵償他三十年前的損失,就請立刻上來賜教,讓我也見識見識貴派丟失的絕世武功!”
慕容焉此言一出,不啻平地驚雷,華山、青城幾宗首先深受感動,徐微步與吳月天再次生言與鳴月山一筆勾銷,這一來,其他門派紛紛法隨,一時間這麽多江湖門派,無不深深拜服,被慕容焉的大義感格,更有些門派和江湖中人一聽說有慕容焉的秘籍,紛紛湧向分水嶺,而一些大的門派,立刻派弟子前去抄寫,這邊依然關注著場中進展。一場轟轟烈烈,鬧了幾十年的恩怨,就此基本被解決了。
封子綦驚魂未定,幾乎不敢相信這個事實,頓時高興亂跳,激動得渾身哆嗦,拉住慕容焉道:“師弟,師弟,我的好師弟,你……你想要什麽報酬,師兄我一定做到……”
慕容焉道:“我隻想讓師兄答應我一個請求!”
“別說一個,十個都沒問題,你說!”
“我要師兄趕慕容焉出鳴月兩宗!”
封子綦聞言一怔,他早知道慕容三問就是慕容焉。這時本他一個請求,弄得不明所以,正在這時,人群中忽然一聲冷笑,道:“封子綦,你們先別高興得太早,我們的帳還沒算完呢……”話聲甫畢,人群中頓時湧上無數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