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畢杏波常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眼前全是袁濤的影子。心就像一條沒有帆的船,隨意地飄著。看到母親忙碌的身影畢杏波充滿了犯罪感。她想把那條大船拽住,可就是不行。有一次,老師叫畢杏波站起來背課文。畢杏波知道坐在後排的袁濤肯定盯著她看,她後背像著了火,就想快點坐下,“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牆走,老婦出看門……”畢杏波像唱歌一樣把這篇《石壕吏》背誦完就噗通坐下了。“哪有你這麽背誦古文的,背那麽快,別人都聽不懂,站起來再背《核舟記》。”老師把畢杏波叫起來。
“哎,我知道你是咋回事兒,心裏想著袁濤了吧。”下課時,楊秀芝把畢杏波叫到水房的邊上問。
“去你的,我夠窩囊的了你還來給我添堵。”畢杏波捶了一下楊秀芝的肩膀。
“行啊,有初戀了!”楊秀芝怕畢杏波再打她跳著腳跑開了。
“啪、啪……”正想得全神貫注的畢杏波似乎聽見了什麽響聲,她側耳又聽了一陣,是敲門聲。母親撲棱一下坐起來,“我聽見有人敲門。”
畢杏波也坐起來說:“我下地看看。”
“你別去,我去。”母親叫住她。
“啪啪……”敲門聲似乎急了起來。母親披衣下地,畢杏波也尾隨母親走了出去。“誰?”母親的聲音聽起來僵硬。“是、是我,嬸兒!”門外的聲音像小貓在叫。“你是誰?”母親猶豫了一下看著畢杏波。“媽,我聽著好像、像閻小蘭,是她——”畢杏波噔噔地跑過去開門。“這麽晚了,你跑來是不有啥事兒?”黑暗中,母親一把拽過閻小蘭。“沒、沒啥事兒,我家來客了,我、我上你家找宿——”閻小蘭看看母親又瞅著畢杏波。“嗨,你早說啊,上這兒來,你媽知道嗎?”母親拍拍閻小蘭的頭。
畢杏波像老鷂子抓小雞一樣把畢洪亮從小**拽起來。“好不容易不撿糞了,你三更半夜還叫我。”畢洪亮揉著眼睛嚷嚷。閻小蘭不好意思地看著畢杏波。“沒事兒,讓他上那屋睡去。哎,告訴你,我弟弟這一冬天撿糞賣的錢,我們吃好幾次肉了。”畢杏波興奮地看著閻小蘭。“快點進被窩,大冷的天。”母親說著話和畢洪亮睡覺去了。
“哎,你跟我說實話,你家真來客了還是想見我?”畢杏波用腳踹一下閻小蘭的腳問。
“我要是能天天跟你在一起睡覺多好。”閻小蘭望著棚頂。
“行,隻要你媽不管你,我媽那兒我跟她說。”畢杏波翻過身看著閻小蘭。
“你、你來那個了嗎?”閻小蘭也翻過身和畢杏波臉對臉。“哪個?”畢杏波問。“就是、就是說你成沒成人呢?”閻小蘭不耐煩地用手指點了一下畢杏波的腦門。“哦,你是說那個呀!沒來。我媽還給我講過呢,她說我可能是太瘦了發育不好,來得晚。”畢杏波笑著告訴閻小蘭。“我早就知道你和楊秀芝都來了,一整就鼓鼓搗搗還以為我看不出來,哼!”畢杏波掐一下閻小蘭的臉蛋。“我倆比你大一歲,去年就來了。”閻小蘭咧了一下嘴。“那你——”“睡覺。”畢杏波剛要問閻小蘭什麽她煩躁地打斷她,一甩胳膊翻過身去。
畢杏波懷疑地看著閻小蘭的後背。以前,閻小蘭偶爾也在畢杏波家住過,楊秀芝也住過,畢杏波和閻小蘭也住過楊秀芝家,但畢杏波和楊秀芝很少到閻小蘭家去,閻小蘭家雖然都是女孩,可她媽的臉子從來都沒有個笑模樣,她那幾個姐姐和妹妹也不合群,她家的大鐵門總是關得嚴嚴實實,閻小蘭不止一次跟畢杏波說過,“我要是你家孩子多好,你媽老笑嗬嗬的!”聽了閻小蘭的話畢杏波想起小時候米慶華說自己不是親媽的事兒,自從舅舅家搬出來以後,母親有很大的改變,對兒女們百般嗬護不說,很少發脾氣。畢杏波又想起馮叔,要不是——畢杏波歎口氣。“我姐她們都是一個月一次,我以前也是,可這回該來了,咋沒有呢?”閻小蘭在黑暗中突然轉過身子問畢杏波。“你不是不跟我說話了嗎?憋不住了吧?”畢杏波和閻小蘭臉對臉。“說真的——”這回閻小蘭笑了。“那我也不知道,不會是有啥病吧?明個問問我媽。”畢杏波看著閻小蘭等著她說話,可她又沉默了。
出學校門不到五百米就是一個露天的大體育場。每年“五一”前後,全鎮的中小學都聚集到這裏開運動會。一到冬天,這裏又被澆成滑冰場,袁濤就天天在這裏滑冰。畢杏波也想學滑冰,苦於沒有冰刀。一聽見冰刀刺刺滑過的聲音,畢杏波就說:“滑冰的姿勢最美,悠**起來的胳膊像燕子!”“像燕子,我看袁濤像老鷹。”楊秀芝說完這話哈哈大笑地跑走了,她怕畢杏波追上來打她。
星期天,畢杏波、楊秀芝、閻小蘭要去照相館照相,她倆去閻小蘭家找她。“閻小蘭她家來客了,她在我家住了一個星期,剛回家她媽能讓出去嗎?”畢杏波問楊秀芝。“我咋不知道她家來客?”楊秀芝瞪著眼睛問。“你不知道不是正常嗎,她家老關著大門。”畢杏波說。“也是,她媽一天老像別人欠她錢似的,那幾個姐姐見人也愛搭不理的。”楊秀芝撇著嘴說。“哎呀,你一天就是事兒多。”畢杏波拽著楊秀芝的胳膊。“啥?我事兒多呀,你倆現在比跟我好,她在你家住一個星期咋不告訴我……”楊秀芝不依不饒起來。
好不容易敲開閻小蘭她家的大鐵門,可她媽說啥也不讓她出去。
“真掃興,都說好了照一張合影,可她卻不去了。閻小蘭最近也不知道是咋的了?老躲躲閃閃的。”楊秀芝氣得直跺腳。“哪天再去吧。”畢杏波跟楊秀芝商量。“不行,咱倆照,缺她還不做槽子糕了。”楊秀芝拽起畢杏波就走。畢杏波也覺得閻小蘭最近怪怪的,三個人當中閻小蘭脾氣最好,她老是不緊不慢的,就是說她家房子著火了,閻小蘭都是一步一步地邁回家。楊秀芝背地裏管閻小蘭叫“笨豬”,管畢杏波叫“強驢”。她說畢杏波表麵看沒多大脾氣,可是真要是遇到事兒就像一頭強驢一樣誰也拉不住。楊秀芝常撇著嘴說:“哼,別看她不吱聲,豬腰子老正了,誰都沒她有主意。”畢杏波和閻小蘭齊聲問楊秀芝,“你是啥?”“我是人,不是豬也不是驢。”楊秀芝得意地晃著腦袋笑。楊秀芝的脾氣風風火火沾火就著,想說的話拿過來就說,不管別人的感受。有好幾次惹得閻小蘭直抹眼淚。畢杏波和閻小蘭也不甘示弱地給楊秀芝起個綽號,“楊冒煙”。
莫非閻小蘭心裏也有人了,畢杏波又想起袁濤。一路上,畢杏波心不在焉。楊秀芝嘰裏呱啦地和她商量著照片上寫什麽字好?她說寫上“革命友誼”最好,畢杏波說那早就過時了,我媽她們那時候照相才這麽寫呢。“那你說寫啥?”楊秀芝站在路上問畢杏波。“咱們到照相館的櫥窗裏看看擺出來的相片上都寫些啥。”畢杏波一時間也想不出寫什麽好。倆人就快步地來到照相館,她們沒有進屋,而是站在照相館的櫥窗前仔細地看,“哎,咱倆就寫‘姐妹合影’吧!”楊秀芝蹺起腳指著櫥窗上一張照片喊。順著楊秀芝的手畢杏波不隻看見了那張“姐妹合影”的照片,還看見了袁濤,是一張二寸的照片,袁濤戴著滑冰帽。畢杏波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哎,你咋了?”楊秀芝也往櫥窗上看。“沒咋的,走,進去。”畢杏波要把楊秀芝拽走。楊秀芝一甩胳膊說:“啊,我知道了,看到心上人了……”楊秀芝大聲小氣地喊起來。
星期二晚上放學,楊秀芝嘻嘻哈哈地說她又發現一對。並起誓發願地說,“絕對正確,不信明天上間操時你倆看。”“就你事多兒。”畢杏波瞪了楊秀芝一眼。“嗬,是不是因為我發現了你和袁濤的秘密,對我不滿啊?”楊秀芝照著畢杏波的肩膀使勁地捶一下。“一會兒,你等我一下。”閻小蘭趁著楊秀芝瘋鬧時悄悄地拽了一下畢杏波的衣角。看著楊秀芝關上大門,畢杏波急切地問閻小蘭,“有啥事兒,還要背著楊秀芝?”“我、我隻想告訴你一個人,我不知道該和誰說。”閻小蘭要哭了。“你說吧!”畢杏波看著閻小蘭。“我、我爸、我爸、反正,我怕我媽打我,唉……我也不知道該咋說?”閻小蘭雙手捂著臉蹲在地上。
“你爸,啥你爸你媽的,你到底要說啥?”畢杏波也蹲在地上搖晃著閻小蘭的肩膀問。
“我爸、我爸,不和我媽、媽睡覺,我、我……”閻小蘭抽咽地說不下去了。
“睡覺?你好好說,我聽不明白。”畢杏波都快急出眼淚了。
“不跟你說了!”閻小蘭起身跑了。
“你倆在那小聲嘀咕啥?是不講究我呢?”不知為什麽楊秀芝又從家裏跑過來。
畢杏波沒搭理楊秀芝,她看著閻小蘭的背影,被籠罩在一片雲霧裏。“到底是咋回事?明天還得問問閻小蘭,好朋友有啥話不能說?”畢杏波心裏亂糟糟的,都躺到炕上了還翻來覆去地尋思。她一會兒想起閻小蘭,一會兒又想起了袁濤。袁濤的個子本來是全班最高的,他每次都是站在隊伍的最後麵。可今天上間操,袁濤卻夾到其他同學的前麵,正好和畢杏波對齊。一套廣播體操做下來,袁濤的眼睛始終沒離開她。畢杏波嚇得使勁地低頭,她怕楊秀芝看見又嚼舌頭……果然,一走到體育場,楊秀芝就嘻嘻地笑,“這回你賴不掉了吧?告訴你,我的眼睛是孫悟空!”“你好,你看咱班殷祥明的眼神兒,誰都知道是咋回事兒。”畢杏波不甘示弱。“你看出來了?”楊秀芝一把摟住畢杏波。“咱倆真像親姐妹,北麵就這麽兩個好的,咱倆先占上!”楊秀芝得意洋洋。“去吧,別滿嘴胡咧咧!”畢杏波假裝生氣。
畢杏波都快把袁濤忘了,卻又和他成為中學同學。本來他不該在得根鎮上學,可他家卻搬回來還搬到體育場旁邊住了,袁濤順理成章地進了五中。要是他在六中或者在外縣鎮上學的話,畢杏波沒有機會再和袁濤見麵。再看到袁濤,畢杏波自己都說不清楚是什麽樣的心情,反正每天上學就是為了能看他一眼。“不知道袁奶奶咋樣了?袁濤是和袁奶奶住在一起還是和姑姑一塊生活呢?”有機會一定問問袁濤。畢杏波在心裏打定主意。
“你倆嘁嚓啥?也不管我——”閻小蘭把她倆扒拉開。“我們商量給你找個啥婆家?”楊秀芝故意氣閻小蘭。看到閻小蘭像擱了幾天的茄子抽巴巴的樣子,畢杏波的心又懸在半空中,她肯定有啥大事兒——莫非她遇到和自己……畢杏波想起薑敏她爸。“唉——”她輕輕地歎一口氣。畢杏波喜歡閻小蘭文靜的樣子,她不願意閻小蘭受到傷害。“不管遇到啥事兒,自己都能幫她。明天一定問個究竟。”看到母親她們都睡得很沉,畢杏波隻好又翻過身,她盼著天快點亮。
早上起來,畢杏波問母親,“媽,閻小蘭說她那個該來卻沒來,是不有啥病了?”母親從繚繞的霧氣抬起臉來盯著女兒。“她啥時候說的?”母親甩著手上的水問。“就那昝在咱家住的時候說的,我一直要問你,忘了。”畢杏波看到母親的臉色有一些細微的變化。“那也不一定是病,小孩子剛來的時候也有不按時來的,有時候兩個月一次,還有三個月才來一回的呢。”母親話說得輕鬆,但臉色很凝重。“杏波,女孩子大了,要學會保護自己,千萬別搭理那些不認不識的人,別學楊秀芝瘋瘋張張……”母親果然不放心地叮囑起來。第二天,畢杏波把閻小蘭堵在學校後麵的小樹林裏,殘雪被她們踩得嘎吱嘎吱地響。
“快說,到底發生了啥事兒?”在畢杏波的直視下,閻小蘭低下頭。
“咱們是好朋友,有啥話不好說?”畢杏波看著閻小蘭焦黃的臉,把昨晚兒躺在炕上尋思的話問出來。
“我、我……”閻小蘭又蹲在地上哭起來。
“你就知道哭,你不說話咋幫你呀?”畢杏波急得直搖閻小蘭的肩膀。
“我、我可能要不念書了!”說完這話,閻小蘭又起身跑了。
看著閻小蘭的背影,畢杏波發現閻小蘭胖了。
楊秀芝讓畢杏波等她和閻小蘭值完日一起走。“我媽今晚加班,我得早點回去做飯。”畢杏波堅持。“天都黑了,你一個人走能行嗎?”閻小蘭擔心地問。“啥你媽加班呀,就說你想一個人到滑冰場看‘燕子’吧。”楊秀芝撇著嘴說。“你要不說話還把你當啞巴賣了,現在冰麵上已經不能滑冰了,我真得回家做飯,我老弟感冒了。”畢杏波誠懇地看著楊秀芝。“行、行,就當你回家做飯吧。”楊秀芝推了一把畢杏波。“小心點!”閻小蘭在後麵叮囑她。天已經蒙蒙黑了,畢杏波想快點走過體育場,現在的冰已經不那麽光滑,沒有人在上麵滑冰了,有時走在上麵還會聽到喀嚓喀嚓的響聲。畢杏波剛走到冰麵上,就覺得後麵有人,她立刻想到截道的流氓,不由得小跑起來。後麵的腳步也快了起來,畢杏波的心咚咚地狂跳,她猛然地一回頭,站住了,是袁濤。畢杏波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倒退著走。“等一下,我跟你說幾句話。”畢杏波咯噔站住了。“我都在這兒等你好幾天了,都是你們仨我也不、不敢和你說話。”袁濤小心翼翼地看著畢杏波說。畢杏波的心提到嗓子眼,她緊張地看著袁濤問:“你、你找我有事啊?”
“嗯,我要走了,到省裏參加專業的滑冰訓練,明天我就不在這兒上學了。”袁濤看了一眼身後的學校。
“那、那你找我有啥事兒?”畢杏波聲音有些生硬。
“把這個給你。”袁濤遞過來一遝疊得方方正正的信紙,上麵還別著一枚校徽。
“總有一天我會回來找你的!”袁濤跑走了。
畢杏波傻了,天天想著袁濤,有一肚子的話要問袁濤,就盼著能有機會問問袁奶奶咋樣了?還咳嗽不?問問袁濤家咋搬回來了?他啥時候學的滑冰?過去那些同學都上哪個中學了?可到真張的時候,自個啥也沒說出來。畢杏波氣得直跺腳。
看不到袁濤的身影,畢杏波覺得上學沒意思。她整天沒精打采像丟了魂兒,真想病一次在家歇幾天。可是自己要是有一天不上學,楊秀芝就得像炸了窩的雞,畢杏波隻好到課堂上坐著。
中午放學的鈴聲一響,閻小蘭像喝醉了酒一樣裏倒歪斜地走到畢杏波跟前,“我、我不行了,我喝、喝藥了。”一時間畢杏波還沒弄明白是咋回事兒,閻小蘭就噗通一聲摔倒在她麵前。
閻小蘭被送到醫院,她被推進搶救室。
畢杏波和楊秀芝在醫院的走廊裏搓著腳地等她出來。“小蘭,你可千萬活著,一定要活著……”畢杏波在心裏默念著。閻小蘭的父母和姐姐妹妹都來了,她媽沒哭,嘴噘得挺老高,三個姐姐哭作一團,妹妹們在醫院的走廊裏蹬蹬地亂跑。閻小蘭的爸爸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但他的臉色很難看,像患肝炎的病人。閻小蘭終於被推了出來,她媽第一個衝上去,“小蘭,小蘭,你睜開眼睛看看,看——我苦命的孩子呀——”閻小蘭她媽終於哭了,哭聲像狼嚎。“她服用了過量的止疼片,多虧來得是時候。誰是家長跟我來一趟?”醫生的眼光在人群裏掃了一下。
“我、我是她爸。”閻小蘭她爸怯懦地看著醫生。
“哦,你們是怎麽當家長的,最好讓她媽也來。”
畢杏波和楊秀芝除了上學,就到醫院陪著閻小蘭。母親也到醫院看望閻小蘭,還給她煮了雞蛋和滿滿一飯盒餃子。閻小蘭她媽跟誰都不說話,眼神散淡得像一個大病初愈的人。看見母親進來,她木然地看了看又低下頭。
“你也得多吃飯,孩子沒咋樣你別撂倒了。”母親勸閻小蘭她媽。
閻小蘭伸出胳膊讓母親坐下。“你好好躺著,不用管我。”母親把閻小蘭的胳膊掖回被子裏。“這幾天咋樣了?想吃啥就告訴杏波,你媽沒工夫做,我做好了讓她們給你帶過來。”閻小蘭點點頭,閻小蘭她媽卻哇地一聲哭了。晚上,畢杏波一回到家,母親就看著她的臉問:“前幾天,閻小蘭來咱家找宿,她家真是來客了?”
“她跟我是這麽說的。畢杏波衝母親肯定地點點頭。”
“你們仨平時都在一起嗎?”母親的表情有點嚴厲。
“是啊,我們仨上學放學都在一起,隻是我們平時很少到閻小蘭家,都是在楊秀芝家玩。閻小蘭她家人老嘟嚕著臉,我們不愛去。”畢杏波給母親倒了一杯水,自己貼在邊上喝了一口。“那你們上楊秀芝家,她那幾個哥哥都幹啥?”母親接過水杯問。“她哥、她哥哥都上班就沒看見哪個著家,楊秀芝她媽整天罵,到現在我都認不全她那幾個哥。媽,你幹啥?”畢杏波警覺地看著母親。“哦,她哥哥有沒有和閻小蘭走得近的?”母親的臉都漲紅了。“媽,你咋突然間查起了戶口?”畢杏波不相信地看著母親。“唉,反正你以後少到楊秀芝家去,他們家小子太多……”母親的話在畢杏波的耳邊響了好幾天。
閻小蘭很快就出院了。楊秀芝問:“下禮拜你上學吧,你不上學,我和畢杏波最沒意思。”“下禮拜上吧,自己在家待著多沒意思。”畢杏波也說。“行。”閻小蘭點點頭。星期一,畢杏波和楊秀芝找閻小蘭一起上學,敲了半天門,閻小蘭她媽才出來說:“小蘭不念了,你倆不要再來找她了。”“咣當!”閻小蘭她媽不等畢杏波和楊秀芝反應過來就把大鐵門關上了。畢杏波和楊秀芝麵麵相覷地站在那兒,不知道咋辦?晚上放學,畢杏波和楊秀芝又去找閻小蘭,閻小蘭她媽堵在門口不讓她倆進去。“大娘,你讓我們看看閻小蘭唄!”畢杏波近乎哀求著說。“不行,小蘭不在家,去齊齊哈爾她姨家養病了。”閻小蘭她媽還是堵在門口不讓她倆進去,畢杏波發現閻小蘭她媽的頭發全白了,閻小蘭已經恢複得挺好了,現在又得了啥病?看來是挺重的,要不她媽咋愁白了頭發?畢杏波更想知道閻小蘭又得了啥病。“我昨天晚上還聽見小蘭哭呢,咋沒在家?”閻小蘭她媽瞪了一眼楊秀芝,把門嘭地一聲關上了。畢杏波和楊秀芝對看了一眼,誰也沒說話。
畢杏波回到家把閻小蘭不念書又生病的事兒告訴了母親。母親蹙著眉頭半天才說:“唉,這姑娘大了,就是比小子操心。”畢杏波看母親的樣子好像她知道閻小蘭得的啥病。畢杏波幾次想問母親,可她不知道怎麽說。閻小蘭肯定有難言之隱,不然的話她不會喝藥。絕對不像她姐姐們說的,小蘭因為感冒,吃藥過量了。可畢杏波記得,閻小蘭倒在自己麵前時,分明說是自己喝藥了。畢杏波堅信閻小蘭遇到了難事兒。有好幾次,畢杏波在閻小蘭家的門口轉悠。她希望能碰上閻小蘭,哪怕是她的家人也行,問問她咋樣了?可是,閻小蘭家黑色的大鐵門總是緊閉著。畢杏波固執地以為,過個十天半個月就能看到閻小蘭,啥病還能永遠也不好?可這一別就是二十多年。
這天上學的路上,楊秀芝神秘兮兮地告訴畢杏波,“閻小蘭的肚子裏有了孩子。”“你胡說!”畢杏波愣怔了一會兒衝著楊秀芝高喊。“不信拉倒,我們院裏的鄰居和我爸他們單位的人誰都知道。”楊秀芝肯定地看著畢杏波。
放了一個暑假,再開學時,楊秀芝告訴畢杏波,“閻小蘭生了一個男孩兒,她媽帶著,鄰居們都議論這孩子是管閻小蘭叫媽還是叫姐。她爸被抓起來了……”畢杏波想起來了,閻小蘭喝藥那次,她爸從大夫辦公室裏出來時,躲在水房裏嗚嗚地哭,畢杏波第一次聽見男人哭,她嚇得跑走了。當時,畢杏波還以為閻小蘭她爸是心疼女兒。畢杏波雖然心裏有準備,但她萬萬沒想到是這個結果,她不能自控地哆嗦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