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田奇山回到病房的時候,病位上的人還在熟睡,他站了一會兒,輕輕將手上提著的兩大袋東西放在一旁的櫃子上。
女傭忽然醒過來,看一眼窗外已經有些發亮的天色,低聲道,“您回來了。”
幸田奇山點點頭,看一眼睡著的人,用日語問她怎麽樣了。
女傭剛想回答,房外突然衝進來一個人,聲音不大但卻很憤恨道,“幸田奇山先生,真沒想到你居然會是這樣的人!早知道您是這樣的人,我寧願我家擇墨學長跟你壓根就沒有合作過!”
幸田奇山詫異的看著突然進來的熊丁丁,一頭霧水之後,滿眼煩悶,他生硬道,“熊,小姐,自重。”
稀裏糊塗被門外人一通指責,他隻當是為了此前的事情再度來鬧,可他現在有些煩躁,根本連看她一眼的閑心都沒有,也就不想同她計較了。
女傭趕緊下來,一把推搡著熊丁丁往後,口裏碎碎道,“你怎麽還不走啊?”
“我不能走!就算要走,我也得替社會譴責了惡人再走!”熊丁丁不顧女傭勸阻,繼續聲道。自打她費盡腦細胞將事情好好思考了一遍之後,她就得出了一個結論:幸田奇山根本就不是好人。
枉費她苦心想要挽回他和華術的合作,枉費她和餘子琛為了得到他的資料煞費苦心,更枉費餘子琛在他麵前收到的冷遇和侮辱!
想到這個,熊丁丁就不能做罷。
幸田奇山默然,示意女傭一眼。
女傭立刻變了臉色,“熊小姐若是再鬧,我真的要叫人了。”
“我不鬧,我就是說幾句話。”熊丁丁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幸田奇山的方向。
女傭繼續推搡著熊丁丁,顧忌的看著病鋪上的人,生怕出什麽亂子似的。
她眼神帶怨,盯著熊丁丁道,“熊小姐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要說什麽話,我們這裏是病房,你這樣會打擾病人的!”說著,女傭認真起來,就把熊丁丁往外推。
熊丁丁沒辦法,隻能繼續道,“幸田奇山先生你這樣做好嗎?”
三個人的躁動許是驚動了鋪上的人,鋪上的人一動,整個身子忽然緊緊蜷縮起來,並且發出了小聲的啜泣聲。
這啜泣聲立刻令三人安靜了下來。
幸田奇山看一眼熊丁丁,衝著女傭揮揮手,走出了病房,走過熊丁丁身邊的時候,他低聲道,“出來,說話。”
熊丁丁悻悻看一眼幸田奇山,乖乖跟出了病房。
女傭不放心,也跟了過來,她望著滿麵愁容的幸田奇山,不安道,“幸田先生,這樣不好吧?”
幸田奇山搖搖頭,看向熊丁丁,一臉“有什麽話就快說”的冷樣。
“幸田先生,我承認為了幫華術挽回客戶,我擅自查了您的資料,可是資料上麵根本就沒有關於你女兒的記載,但現在……”說著,熊丁丁回眸看向虛掩的病房,眉頭皺一皺。
一聽到熊丁丁這話,幸田奇山冷然的眼光瞥過了一旁的女傭,女傭自知多嘴,又怨又愁地看一
眼熊丁丁,旋即將頭低下,默不作聲。
“但現在病房裏麵的人卻是你的女兒!”熊丁丁繼續道,雖說她心底也覺得自己多管閑事,可是這口氣就是不得不發,不然她會憋死的。
幸田奇山淡漠的看著熊丁丁,一言不發。
“幸田先生,你……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女兒?”熊丁丁聲音顫抖,她越想越感到氣憤。
女傭忍不住插話,“熊小姐你說什麽啊,幸田先生對小姐怎麽了?何況這是幸田先生的私事,與你無關。”
“是與我無關,可是你能說與病房裏麵的人無關嗎?”熊丁丁忽然上了氣勢,臉也紅了,她就是看不慣,看不慣這樣可憐的人竟是出現在自己身邊。
女傭納悶,“你在說些什麽……”
女傭的話音還未落下,幸田奇山就抬手阻擋了她,他聽聞熊丁丁口口聲聲都針對這病房的人,神色有些變了,那張本就棱角四方的臉上,輪廓更硬了幾分。
如生堅冰。
“病房裏的人有多可憐啊,奇山先生你想過嗎?”見幸田奇山肯聽自己說話,熊丁丁的語氣也軟了下來,“你抹殺掉了你女兒的存在,無論是商業界,無論是生活中,你都不允許人知道你有女兒。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是不是……”
熊丁丁一頓,聲音低了下來,“就是因為她先天畸形的容貌?”
幸田奇山一驚,不可思議地看向熊丁丁,眼中閃過駭人怒意,他唇上顫動,但是終於還是咽下了話。
“夠了,熊小姐!”女傭忍不住了,她不忍心看幸田奇山此刻的樣子,因為她了解幸田奇山,隻要一提起女兒的話題,幸田奇山就算再憤怒、再受傷,也完全不會反擊。
這與他平時的性情中人的爽直形象相悖,這種時候的他就像一個脆弱的孩子,需要人來維護。
“是奇山先生讓我說的,而我也必須要說,”熊丁丁眼裏一紅,莫名其妙的委屈占據心間,教她發泄的更加痛快,“容貌畸形怎麽了?容貌畸形就不能被爸爸疼媽媽愛,容貌畸形就不能自由自在的走在陽光下,容貌畸形就不能被認可了嗎?那麽她的人生,究竟算什麽?”
電視劇看多了的人都知道,每當這種時候,眼淚就得跟花灑一樣噴湧,可是熊丁丁雖然想哭,但眼淚還是欠缺,無奈下, 她隻能邊說邊掐自己,痛的流了兩滴淚。
“熊小姐你誤會了……”女傭急聲,卻再度被幸田奇山用手打斷了,他的表情怔然,寫滿倦意。
忽然之間,不知是不是離得近了的緣故,熊丁丁覺得他蒼老不少。
“看來我說的沒錯。”熊丁丁見幸田奇山一直不說話,也有些心虛,但還是撐著道,“你這麽做太過分了,你可以無視的我的話,但是你不能無視你女兒的人生,我要說的就這麽多,那,後會無期……”
說著,熊丁丁捂著滾燙的臉頰,轉身就跑,她有些害怕,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她從幸田奇山的臉上竟然看出來了濃濃的悲傷。
那悲傷直抵心腸,讓
人感到憐憫,感到……似乎傷害了一顆心。
不管了不管了!熊丁丁懊惱,自己攤上的都是什麽事兒!
跑出醫院,她想攔出租,可是半天都沒有一輛車經過,等著等著她失去了耐心,轉身蹲在了醫院大門口角落的台階上。
迎著泛白月光,她的身影就像一隻迷途的小獸。
熊丁丁抬頭望著天穹,天色也開始趨白。
忽然,她腦中冒出了餘子琛離開時看她的眼神,旋即心裏一沉,她試圖不再去想那個將自己一個人丟在這裏的人,但是記憶不知道怎麽了,卻將兩日來餘子琛同她發生過的一切都細細回放了一遍。
那畫麵生動而又真實,讓她覺得餘子琛好似就在眼前,衝她極不耐煩的撇嘴,還說著各種不討巧的話。
人是不是落單的時候都愛胡思亂想呢?熊丁丁不清楚為何自己要想那個見到已經膩味的餘子琛,但是想著想著,卻不住被他們做的缺德事逗笑了。
賣指甲油,收冥幣,騙出租車,在商場搗亂,闖精神病院,然後……一起調查幸田奇山,在電梯為了躲避趙擇墨摟摟抱抱,甚至還勾 引幸田奇山……
這樣的事情別說是普通人了,就算是電視劇也沒有這麽演的吧?
但那麽過分的事情,餘子琛居然都能做的這麽連貫流暢,熊丁丁想到餘子琛各種的表情和兩人之間好笑的細節,不住對餘子琛的氣消了大半。
正當熊丁丁一個人笑著,一道陰影遮住了她身前的清光。
熊丁丁抬眸,不覺訝異,“你?”
那個人的麵容再光下清楚起來,幸田奇山的女傭不知為何出現在了熊丁丁麵前。
熊丁丁以為她是為了剛剛自己出賣她的事情而想要報複,可是一看到她臉色柔和,眸中幽然,便又問道,“你……找我?”
女傭歎了口氣,輕輕點頭,“熊小姐剛才實在不該那樣說幸田先生的。”
“我那是實話實說,他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難道還不允許別人說他嗎?”一提到幸田奇山,熊丁丁就心虛起來,她極力的為自己找著有力借口,好證明自己沒錯。
女傭猶豫一下,也不看熊丁丁,自顧自就說起來,“或許幸田先生自己也覺得自己很過分吧,但是在我眼中,他卻是將女兒看的很重的,一個好父親。”
“好父親?”熊丁丁承認自己可能說話過分了些,但是聽到女傭把幸田奇山洗白的這麽厲害,她還是不能接受。
女傭不理會熊丁丁的話,繼續自說自話,“病房裏的人我叫她小姐,但卻將她當做我自己的孩子,而幸田先生也一直把她當做親生女兒對待。”
“親生女兒?”聞言,熊丁丁如遭驚雷,她驚聲,“難道她不是……”
“不是。”女傭斷聲,“病房裏的人叫做王亦如,是個中國女孩兒,從小就因為畸形而被拋棄在孤兒院,她所在的孤兒院是中日合資的一所福利機構,我以前,是那裏的員工。”
一下子驚雷接連,熊丁丁隻得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