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0 回憶
門響了一聲，爺爺回過頭來，看見敏皓陪著韓小桃進來。
“回來了？”爺爺看著小桃問話，小桃卻隻悶悶地答應了一聲。爺爺有些無奈地看看敏皓，敏皓搖搖頭，又微笑了一下，示意交給他就行了。
敏皓把小桃拉進她臥室裏，給她倒了杯水，熟稔得猶如這屋子的男主人一般。“先喝點水，別想這麽多。”他在小桃身邊坐下，抱著她的肩膀，看她把水喝完，又歎了口氣，說：“你這風風火火的個性，也不知道該說好還是不好，別人都不敢做的事，你也還真敢做。”
“那是你親姐姐啊，也是我們大家的朋友，怎麽可以眼睜睜看著她就這樣舍掉自己的幸福？我真的不明白，懷瑾姐為什麽堅持要這樣做。”韓小桃垂頭喪氣地說。原本以為懷瑾姐隻是一時想不開，自己站出來喚醒她，一切都還來得及。可是沒料到，懷瑾姐竟然決不改變主意。難道對懷瑾姐來說，她和金恩哲之間的一切就真的不值得珍惜？
“我也覺得很奇怪。不隻是我姐的舉動，整個家裏的氣氛都有點怪怪的。我覺得這件事，絕不是表麵那麽簡單。可是現在木已成舟，我們說什麽都沒用了。其實說到底，現在最難過的人應該是恩哲，一整天都沒有露天，電話也關機。他一個人呆在那邊，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問題。”敏皓歎了口氣，心裏一直憋著的思緒，此刻才流露出來。對於這樁婚事，他何嚐不是一萬個反對？若不是顧慮著母親和崔家的顏麵，他也不至於忍到現在。
“我答應恩哲學長把懷瑾姐帶到他麵前，可是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真不知道恩哲學長現在到底是怎樣的心情。”韓小桃皺著眉頭擔憂地說。
敏皓摟著小桃的肩膀，同樣緊緊皺眉。他當然知道那是什麽滋味，因為他和姐姐一樣，麵臨著家族的困擾。他深吸了一口氣，說：“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麵對這些。相信我，我不會走我姐的路，不管再怎麽艱難，我會為你堅持下去。我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就算是為了崔家，為未必要用聯姻的方式。靠我自己，一樣可以讓崔家繼續輝煌。”
韓小桃抬起頭來看了看敏皓，心裏總算有些欣慰。她靠在敏皓的肩膀上，眼角濕潤，喃喃地說：“我想起我媽。當年的時候，她應該也是那樣無助。所以想到懷瑾姐和恩哲學長，我才會那麽心痛。天下有情人，為什麽要被分開？真是月老被迷住了眼睛嗎？”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緣和分，缺一不可。”敏皓低頭看著小桃，“我相信，我們是有緣分的，所以一定可以堅持道最後。”
韓小桃總算勉強能笑出來。她拉開抽屜，把那張與母親的合照拿出來。“我也相信，我媽在天之靈，也一定會保佑我們。她不會讓那樣的悲劇再一次重演。”
敏皓是第一次看見韓小桃的媽媽，那是個眉清目秀的女人，溫和的麵容夾帶著一絲疲憊。他知道，這也是一個曆經滄桑的女人。“你媽媽很堅強。大概是因為這樣，小桃你才會這麽樂觀開朗吧？”
“是啊。我還記得當年，養父好賭，敗光了爺爺年輕時候拚下來的家產，包括桃園；他又嗜酒，喝醉了就拿我媽出氣。可是我媽總是保護著我，無論如何也不讓我受到傷害。我媽在外麵做很多兼職，要供養這個家，還要拿給我爸去賭、去喝酒。沒有錢的時候，他就對我媽特別凶。”韓小桃說著，眼眶紅了起來。“那一天，我媽剛發了工資，她很開心。她說，讓我生活在這樣的家庭，覺得很對不起我。她想要補償我，決定那天帶我去西餐廳好好地吃頓飯。誰知養父追來要錢，我媽不願意給，還說要和他離婚，他就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那些記憶裏的畫麵，像洪水猛獸一樣撲向韓小桃，撕扯著她的心。
那真是灰暗的一天，盡管西餐廳的燈光是那麽明亮，亮得讓幼年的韓小桃覺得有些刺眼。餐廳裏全是人，圍觀著這一場鬧劇。養父的聲音很大，一字一句，都像刀子一樣戳在一個尚未懂事的孩子心裏。
“你這個騷.貨，有錢養小白臉，怎麽就沒錢給我？我才是你丈夫！”
“掃把星，自從你們進了我們韓家的家門，老子的手氣就一天比一天差。”
“我打死你們這些不要臉的東西！”
現場一片混亂。韓小桃哭著喊媽媽，被淚水模糊的視線裏隻能看見扭打在一起的兩個人。養父揪著母親的頭發往牆上撞，把母親推倒在地上用腳踢。紅酒瓶的碎片和剛端上桌的沙拉灑落一地；餐廳裏人聲鼎沸，尖叫聲、嘶吼聲混雜一片。
“媽媽！媽媽！”韓小桃衝上前想拉開暴躁的養父。可是打紅了眼的養父隻是粗暴地推開韓小桃幼小的身子，然後從地上拾起掉落的餐刀，徑直捅進了母親的小腹。
磕倒在地上的韓小桃聽見了女人的慘叫聲，還有受驚嚇的尖叫聲。
“血……好多血……從媽媽身上流出來好多的血。”韓小桃捂著耳朵，似乎這有這樣，才能屏蔽那些嘈雜的聲音。女人和男人都在討論，有人在喊“殺人了”，餐廳外麵有警笛聲。所有的一切，混亂不堪，直到現在也都還刺激著韓小桃的心髒。
崔敏皓用力抱住韓小桃顫抖的身體，大聲說：“沒事的，沒事的，一切都過去了。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
韓小桃的眼淚落在敏皓的手背上。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來驅散胸口壓抑的陰霾。她把頭埋在敏皓懷裏，含混不清地說：“我從來不敢對別人講這些。我也不敢去想，不敢看我媽的照片。為什麽……為什麽老天爺要這樣對她，要這樣對我？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麽？”她的手裏緊緊捏著那張舊舊的合照，好像要把照片抓破，還有那些不堪的回憶。
敏皓緊緊地按著她的身體，努力是她平複心情。他一邊撫著她的背，一邊安慰說：“你們都沒錯，錯的是這個世界，扭曲了愛情和婚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傻丫頭。不是一直很堅強、很樂觀嗎？哭過以後，就要振作起來。”他沒有親眼見過韓小桃腦海裏揮之不去的那一幕，可是他能夠感受到韓小桃恐懼的心。一個親眼見證了自己的母親被養父殺害的孩子，心裏該是留下了怎樣的陰影。他終於完全明白了韓小桃之前的猶豫。對於愛情和婚姻，她不敢確定，不敢輕信。他更加明白，自己要怎麽做，她能夠把心交給他，已經鼓起了最大的勇氣，也下了最大的賭注，他怎麽能讓她輸掉這一把？
爺爺靜靜地站在臥室門外，落下一絲輕微的歎息。
夜開始安靜下來。
哭累了的韓小桃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窩在被子裏，臉上還帶著銀色的淚痕。
敏皓坐在床沿，輕輕撫平她睡夢中緊皺的眉頭，替她掖好了被子，在心裏輕聲說了一句：傻丫頭。他垂下眼眸，那張照片還被她捏在手裏。敏皓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小心的掰開她的手把照片取出來，放進衣兜裏，然後關掉燈走了出去。
“她睡著了？”爺爺還在客廳，一個人喝著燒酒，見到敏皓出來，悶悶地問了一聲。
敏皓點點頭。
“來，陪老頭子坐一會兒。”爺爺歎了口氣，指著對麵的空位。
敏皓沒有推辭，在爺爺對麵坐下來，任他在杯子裏倒上酒。
“小桃是個懂事早的孩子。所以她媽去世的一幕，給她的印象很深。不過這孩子平時什麽都一個人扛著，今天能對你說出來，看來她是真的放心依靠你。”爺爺一邊喝酒一邊說。
“我會給她肩膀，讓她依靠。不管她的過去是怎樣，我也努力讓她的未來充滿美好的風景。”崔敏皓堅定地說。
爺爺點點頭，說：“我活了這大半輩子，現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麽個孫女。雖然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但這麽多年來相依為命，我早就把小桃當成自己的親孫女。我也很想她能得到幸福。雖然一開始並不覺得你是理想的人選，但現在看來，你是唯一有可能讓她獲得幸福的人。”爺爺說到這兒，頓了一下，抬起頭看著敏皓。“我的意思，是得到真正的幸福。不是遷就，不是勉強，更不是在愛與被愛中選擇，而是彼此珍惜。”
敏皓知道爺爺的顧慮。他點點頭說：“我記得爺爺之前問過我一個問題。我想我現在，應該能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我愛她，不僅是要在任何時候都和她站在一邊，還要讓她感受到這個世界的幸福，讓我們的相愛得到所有人的認可和祝福。”
爺爺一愣，繼而會心一笑，端起酒杯跟敏皓幹了一杯，然後從懷裏掏出一條鏈子來遞給崔敏皓。“這是當年她媽媽留下的，因為擔心小桃心裏有陰影，所以一直沒有拿出來。我希望能看到有一天，你們結婚的時候，由你親手交給她。這樣，大概才能化解小桃心裏那個結。”
敏皓把鏈子握在手心裏，感到心裏一陣沉重。他知道，這不僅僅是希望，也是囑托。連爺爺也說，想要看到他們結婚的那一天，也就是說爺爺已經認可了他們的愛。那麽，他就算是成功了第一步。他在心裏暗暗發誓，一定會有那麽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