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聖爺爺……”一小猴哭哭啼啼說道:“大多是聞風而來斬妖除魔的修士,還有一些專門獵捕小妖的獵人……他們布下陷阱,又有硬弩強弓,黃鷹劣犬,網扣槍鉤……似我等這般小妖,無甚法力,被他拿去便沒了性命。因此不敢出頭頑耍,隻是深潛洞府,遠避窩巢,饑去坡前偷草食,渴來澗下吸清泉。才聽得大聖爺爺聲音,特來接見……我等丟了大聖爺爺的威風,萬望大聖爺爺恕罪。”
大聖見到了這時節,小猴們各自性命都難活,卻依舊擔憂落了自己的名聲,心中更是淒切,他忍不住問道:“若非我大鬧天宮,才叫你們落得這般下場……你們不怨我?”
“哎呀!”
猴兒們瞬間跪作一團,其中一個連聲道:“我等猴子猴孫當年亦是仰仗大王威風,如今大王落難,我等雖難捱,但也是與大王共患難……許些委屈忍忍就過去,此番不正是將大王等至,重振花果山旗鼓?”
大聖聞言心中甚至感動,此前悲切之意也被稍稍衝散了些,看著猴兒們不斷向此地匯聚,大聖的眉頭又稍稍一凝,問道:“你們還有多少在此山上?”
一猴兒回答:“老者小者,隻有千把。”
“怎隻剩下這些?”大聖急忙問道:“我當時共有四萬七千群妖,如今都往那裏去了?”
“當年爺爺大鬧天宮時失手被捉,當時已經散去了大半兒;二郎菩薩放火燒山,也燒死不少,再加上一把火將山中瓜果燒得十不存一……沒了食物應用,便又有一半去了別山。剩下的便是我們了,這些年捱苦的住在山中,有被修士斬殺的,也有被打獵的搶走的……算上生老病死的,便隻剩下我們的這些了。也多虧了大聖爺爺當年在地府勾畫一應猴兒明細,那些有名字的猴兒,倒也不曾死去……”
大聖越聽越不是滋味。
他此前還總把大鬧天宮掛在嘴上,可此時……他卻隻恨自己行事莽撞。若非自己肆意妄為,目中無人,做事衝動亦無章法,不知修身,不能養性……何至於連累一眾小猴落得這般境地?
大聖細細回想,若當年的自己,能有自己今日半分冷靜,恐怕也能規避這般慘禍。
謀定而後動。
大聖腦中又想起師父經常掛在嘴邊的五個字,卻也悔之晚矣。
但當年是俺老孫大鬧天宮,兩軍對壘之下,難免傷亡……可今時今日,又是什麽人敢如此大膽,還來捕殺他花果山的猴子猴孫?
便是當年反天宮,也不曾惡過人類。
或許那原本從屬的七十二洞妖王之中,有些個肉食不安分的吃過人;但這花果山群猴,一向都是些吃瓜果鬆榛,飲用山間清泉……
如今這般模樣,也隻是‘饑去坡前偷草食,渴來澗下吸清泉’,卻如何輪得到修士來降妖除魔?
正經吃人的妖魔不敢降服,卻要踩著俺老孫花果山的名頭楊威麽?
大聖看著小猴們問道:“那些自稱斬妖除魔的修士,老孫自去料理……可那些捕獵的強人,為何要捉了你們去?”
“大聖爺爺!”小猴連聲哭訴:“那些獵戶才是可恨,他把我們中箭著槍的,中毒打死的,拿了去剝皮剔骨,醬煮醋蒸,油煎鹽炒,當做下飯食用。或有那遭網的,遇扣的,夾活兒拿去了,教他跳圈做戲,翻筋鬥,豎蜻蜓,當街上篩鑼擂鼓,無所不為的頑耍……”
“ke——!”
便是大聖跟著師父學了一身的好涵養,此刻也忍不住怒發衝冠,他險些展露妖魔之相——
“眼下誰人在水簾洞執事。”
他這邊兒話音剛落下,那邊兒便有四個老猴匆匆上前來,正是他當年在花果山水簾洞稱王時,麾下的四健將。喚作——馬流二元帥,奔芭二將軍。
“大王!是我等。”
四個老猴連忙跪地見禮,他幾人剛才正在洞中,忽然聽到一聲“孩兒們”在山間回**,知是美猴王歸來,已經緊趕慢趕……卻還是來晚了些。
“起來吧。”大聖見四個老猴心情頗為複雜,他本想要問問,為何見那修士與獵人捕殺群猴而無作為。
但又一想,連自己都被壓在五行山下,他們這些尋常猴妖自然不敢露麵。
大鬧天宮失敗,自己戰敗被擒,花果山孤立無援,人人都想要來踩上一腳……他們隻是這般躲避雖然憋屈了些,可若是再引得四方圍剿,恐禍事更大。
念及此處,大聖便先將此事按下不提。
如今自己已然歸來,花果山自當重振旗鼓,豈能再受人辱?
“吾等恭迎大王歸山!”馬流二元帥,奔芭二將軍並不起身,反而是跪在地上帶頭呼和。
“吾等恭迎大王歸山!”
“吾等恭迎大王歸山!”
頓時群猴齊嘯——
“靜著些——”大聖輕喝一聲,整個花果山鴉雀無聲。
他雖五百年未歸,但威望並不減當年,況且到了現在這般地步,能留下自然都是大聖的死忠。
也就是幾位老猴膽子大些,走到大聖身前,小聲:“大王,先回洞府吧。”
“善。”
大聖走在前麵,馬流二元帥,奔芭二將軍跟在他兩側,群猴在後方結隊,當年操練的把藝還沒有落下,倒也有幾分肅殺。
回洞府的路上,一老猴好奇問道:“大王,近聞得你得了性命,保唐僧往西天取經,如何不走西方,卻回本山?”
“爾等已經知道了?”大聖停住了腳步,他更好奇。
“此前二郎菩薩遣人來過,言說大王已經從他五指山下脫身而出……”
“噢~原來是他啊。”大聖點點頭,道:“不錯,我如今拜在一位大唐高僧門下,護持他一路往西天去……這位高僧喚作唐三藏,俺老孫在承蒙師父教導,受益良多……如今也是師父開恩,放俺老孫兩日假期,這才能回山來看看爾等。”
“大王還要走?”當即就有猴兒聽出的不對。
大聖瞧著一眾猴兒希冀的目光,雖然心中不忍,但還是如實說道:“走自然是要走的,畢竟我受了菩薩指點,又是師父救我脫困,自要一路走到西天去……不過爾等放心,等俺老孫西天取經得了正果,自然還會回來。”
眾猴兒聽到這話,立馬又鬆了一口氣,一老猴開口問道:“大王,西去取經,需得用時幾何?”
“看如今這般步數……還得少說還得十年之功。”
“呼——”老猴長舒一口氣,小道:“大王也不必為我等如此心憂,五百年多年都捱過來,十年不過是彈指一瞬,大王還是專心護持長老西行。”
“今日大王歸來,我等不說這些傷心話,快安排椰子酒來,與爺爺接風!”
“嗬嗬嗬嗬。”大聖見這老猴言語之間還在關切自己,心中好一陣酸楚,但他口中卻笑道:“好好好,但此番吾既歸來,也不能白來一趟——這酒暫且先不飲,我且問爾等,那打獵的人,幾時來我山上一度?”
大聖動了殺心。
而且還要大開殺戒。
便是師父日後懲戒,他也認罰。
總不能任憑自己猴子猴孫被殺的殺,被抓的抓,自己這個當大王的卻無動於衷。
以往是自己不知道,可如今既然知道了,豈能毫無作為。
一老猴連忙道:“大王,不論甚麽時度,隻要他們得了空處,便要來山中纏繞……近兩年來,幾乎日日都來,未曾間斷。”
“今日可曾來過了?”
“還未曾來。”
“哼!”
大聖一雙火眼金睛,此刻帶著無邊寒氣,隻是掃時之下,小猴兒卻絲毫不懼,反一個個士氣高漲。
以往他們受盡來的欺辱,如今大王歸來,正是翻身做主,報仇雪恨之際!
大聖細想了許久,若自己出手,隻消一頓亂棒,便能將那些獵人打殺,無非是沾染些殺孽……被師父以大日佛焰焚燒時多痛幾分。
可這般,卻忒不爽利。
所謂冤有頭,債有主,這些獵戶既然是獵我猴子猴孫,便合該讓它們親自報仇。
“爾等可知曉那些獵戶都是從何處進山?”
“知曉,知曉。”
“帶我去看看。”
眾人也不回水簾洞了,直接往獵戶進山之路處走去,一路來到了山南,大聖瞧了瞧附近的山勢,心中又是一陣思量。
“山中可還有留存兵器?”
一老猴道:“雖然不多,也可裝得千數。”
“分二百猴兒去,將器械盡數取來。”
“是!”
老猴當即點了二百小猴,由他親自帶著去取兵器。
大聖又對著剩下的小猴兒們吩咐道:“小的們,都出去把那山上燒酥了的碎石頭與我搬將起來,照我所指方向,或二三十個一推,或五六十個一堆,堆著我有用處。”
“是!”
小猴兒們得了大聖吩咐,早就按捺不住,如今又瞧大聖要帶他們報仇雪恨,一個個更是恨不得拿出十二分力氣來。很快就便在大聖的指導之下,布得個有模有樣的陣勢。
此時老猴也領著二百小猴將一應兵刃取來,大聖瞧了瞧,也是無奈暗歎一口。
這兵刃未曾保養,有些槍杆已經腐爛,有些刀口也生了鏽,許多長弓沒了弦……就這樣器械,如何能報仇?
也怪不得他們受人欺負,竟連幾件趁手的兵器都尋不得。
“都近前來,還是吾傳爾等秘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