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家的牛,自然是不在了的。
渡牛魔王一家入佛,這本就是觀音菩薩事先籌劃的一部分。
但隻瞧眼下這般情形,恐怕是行不成了,如今紅孩兒被三藏超度,那牛魔王與鐵扇公主豈能善罷甘休?
觀音菩薩心中本就有些不爽利,如今又聽老君故意取笑,便忍不住反唇了他一句。
玉帝見他們兩個言語相衝,卻又見老君對青牛下凡視若無睹,便好奇問了一句:“老君似乎對此並不擔心?”
老君道:“這牛兒在兜率宮一向是那兩個童子喂食,如今金童投胎轉世,銀童被壓在平頂山下……他為義氣所重,要下凡為他二人報仇,也是情理之中……況且那兜率宮無人看顧,他想走時,誰能攔他?況且在兜率宮憋了千年,也該下去見見風。”
玉帝若有所思,片刻之後感歎道:“似是守門天將失職,闖天的闖天,私凡的私凡……再這般下去,朕這天庭恐成了漏勺。”
菩薩與老君皆看他許久而不語,明明是你這個當天帝的故意放任不管,現在卻把鍋甩在鎮守天門的四大天王身上,玉帝似乎也知道自己裝過頭了,當即緩言:“老君坐下青牛法力不淺,可似乎不足以應對那唐三藏與孫悟空聯手,老君不怕失手?”
老君指了指身旁的一眾法寶,道:“陛下不妨看看老道這裏少了何物。”
玉帝細細觀瞧一陣,驚道:“金剛琢?”
菩薩見狀歎一聲:“若是此寶,恐悟空與三藏要吃苦頭了。”
當年悟空與楊戩相鬥,雖然暫落下風但也能維持個不敗之境,若非老君金剛琢偷襲,一場大戰恐不會那麽容易便落下帷幕。
如今那青牛取了金剛琢下凡,可見他早有預謀。
他們三個倒也不怕青牛落敗被超度了去,畢竟這青牛乃是天生靈獸,自出生起便跟在老君身邊,一向不曾為惡……吃食也具是老君煉廢了的仙丹,便是下凡為妖輕易也不會去吃人,但一場惡鬥總是難免。
念及此處,玉帝與菩薩對視一眼,心說早知如此,便該對天蓬與卷簾早做約束,否則何至於此?
說起這個,若非金童與銀童的老母一心要吃唐僧肉續命,這兩位童子或許也不是這般下場,隻瞧那銀角大王與三藏似乎還惺惺相惜。
正說話間,封神台上的封神榜似乎傳出了許些異動,三人回身觀瞧,見那封神榜上奎木狼三個字已經輪廓清晰,又見一道純粹的星君神體也可見雛形。
菩薩心中稍喜:這難熬的三天,總算快要過完了。
……
超度了紅孩兒,將六百裏號山還給了一眾山神土地,師徒一眾便也沒有久留,畢竟這山川野地,實在不算是個好去處。
山神土地們一直將三藏法師送出了號山,這才停下了腳步,目送他們師徒離去。
“三藏法師高義!”一個土地忽然開口說道。
“高義?”一個山神搖搖頭,道:“應該慈悲才對。”
“和尚殺生,如何能算慈悲?”土地反駁道:“我瞧三藏法師不似個佛門中人,這般人物也不該當和尚……天庭當年敕封真武元帥為真武大帝,永鎮北極……我瞧也該讓三藏法師做個西方金帝,也好殺殺這西牛賀洲的囂張妖魔。”
“慎言慎言。”見話題有些偏離,一山神連忙示意他們言語小心,隻道:“小心被言官聽了記你們一筆。”
眾山神土地頓時覺著無什麽趣味,就此散去。
師徒幾個離開號山之後,依舊是小白龍開路,眾人隨後,日行而夜修,許是那聖嬰大王凶惡,也無妖精敢惹,因此走了一個多月,周邊兒也未曾遇見什麽妖怪。
直到今日小白龍來報:“師父,前方一條黑水河,看著實為凶險,弟子下去探時,見水中一座水府,本應是河神府邸,如今卻被一隻妖怪霸占。”
“可探清了是個什麽妖怪?”
小白龍支支吾吾,似有什麽難言之隱。
大聖一瞧他這副摸樣,心中一動:“那妖怪,莫非你認得?”
小白龍當即跪地磕頭道:“師父,實不相瞞,這霸占了水府的妖怪,是我那一樣苦命的親表弟。”
“嘶——”大聖心中好一陣計較,心說:若說之前那紅孩兒跟隻有個名分在,可如今看小白龍這般神情,當知道小白龍跟著占了黑水河的妖魔,恐怕幹係不小。
“你且仔細說來。”法海伸手將小白龍攙扶起來,道:“先講明了緣由,再論其他。”
“師父容稟。”小白龍再拜之後,才開口道:“弟子雖是西海三太子,但其實自幼跟著姑姑與姑父涇河龍王長大,成年之後才回西海……而這占了黑水河的妖怪,正是我那姑父家的幼子,便是我表弟鼉潔,弟子自幼與他相交,因而一眼便認出了他。”
“涇河龍王?”法海本轉動在指尖的佛珠一停,沉聲問道:“可是那被本朝魏相夢中斬了的涇河龍王?”
“正是弟子姑父。”
“阿彌陀佛。”法海念了一句佛號,他這西天取經的緣故,幾乎也是因涇河龍王而起。
“姑父被斬之時,弟子已經被貶鷹愁澗,此前自二郎真君處聽聞小表弟隨姑母回了西海安身,卻不料此刻現身此地。”小白龍低頭道:“師父,弟子恐他是對姑父被斬一事心懷怨懟,這才在此興風作浪……師父,他雖然性情淺薄了些,但並非是個為惡之人,還望師父明察。”
法海想了想,便開口道:“他既然是你的相熟表弟,又有你做擔保,倒也不拘其他,敲了府門問個分明……”
“師父不當去。”小白龍連連伸手阻攔。
“為何不當去?”法海瞧著小白龍,見他神情頗不自然,又道:“莫非他專搶了這黑水河,便是要截住為師去路,也要吃一口唐僧肉?”
小白龍低頭不語,這個他雖然沒有探出個分明,但凡事就怕萬一。
法海見狀在他的肩頭拍一拍,道:“你莫非忘記了萬窟山的狐狸精?”
小白龍頓時麵露喜色。
“弟子開路。”
一行人走到了黑水河畔,果見黑水滔天,便停立岸邊,仔細觀看:眼前這隨風而起的成成濃浪,好似卷卷潑墨;水麵烏光粼粼,更如同炭海翻起煤浪。
這水中不見魚蝦,岸上不飲牛羊,反倒是灘頭花草頗為清奇。
法海見了暗自稱奇:“此地界風土當真有奇,先是烏雞國,再有烏川湖,如今又遇見了黑水河……湖泊江河天下有,似這般黑水還是頭一遭瞧見。”
八戒瞧了驚道:“好黑的水,怪不得叫黑水河……難道是河底有一口大染缸?”
幾人不過是剛剛到了水邊兒,還在觀瞧水勢,卻見那原本空****的河麵上,忽有一艄公憑空出現,有一人棹下一隻小船兒自上遊而來。
法海與大聖一眼就瞧出他不是人,小白龍更認得他這位表親兄弟,八戒與悟淨見他們三個神情曖昧,便知道這艄公不是好人,五人都不理會他。
這艄公撐著船路過五人麵前的時候,卻不見五人叫住他,稍一錯愕。便是這一愣神兒的功夫,便順流而下,就這般錯了過去。
五人瞧那艄公從下意識回頭時,眼中透出的幾許茫然,頓覺好笑。
還是小白龍開口道:“表弟,你往哪裏去?”
小白龍這一嗓子出口,小鼉龍自然裝不下去了,他心說一聲晦氣,便也就顯化了原身,從河麵上躍至岸邊眾人跟前,他打了個哈哈,對著小白龍拱拱手,道:“三表兄,你緣何要叫破了小弟,隻叫小弟載你們過河去就是了。”
小白龍卻問道:“聽聞表弟跟隨姑母回了西海去,怎今日在此相見?”
豈料小鼉龍聽了這話,神情頓露悲態,“表兄不知道,母親前年病故了……”
“哎呀!”小白龍痛叫一聲,“姑姑!”
小鼉龍連忙伸手去扶,道:“表兄,我娘他……唉!”
小白龍雖然神情悲切,但還是強自撐住,他對小鼉龍道:“姑姑的事兒稍後再言,先說你的事。”
小鼉龍也收了收情緒,道:“因母親病故,我在西海多有不便,舅父見我遊手無事,便發我來黑水河養性修真……”
說到這裏,小鼉龍頓了頓:“哦,小弟是去年才來……今日正見著表兄幾人過河,因此想要變成艄公渡一渡表兄。”
“當真隻是要渡一渡我們?”
“是啊?”小鼉龍神情稍稍躲閃,“不然怎地?”
“那你為何不直接現身,還要變成艄公相見?”小白龍想要把話問清楚。
小鼉龍環顧一周,瞧了瞧一旁的唐三藏等人,他低頭拉了拉小白龍,想要將他拉去一旁說話。
小白龍腳步一定,道:“具是自家人,有話可直言。”
小鼉龍咬牙道:“表兄不知道,這水府是我強占來的……原本的黑水河神被小弟打走了,他四處告我,因舅父庇佑,不曾被他得逞……如今聽聞令師三藏法師一路西行降妖除魔,此前更是降服了那號山的紅孩兒,小弟怕他等在此處告狀讓三藏法師與表兄拿我……因而才有這般變化,想叫他知難而退,不要徹底撕破了麵皮。”
法海聞言,好奇問道:“你占了他的水府,還不允人家告你麽?”
“聖僧不知。”小鼉龍又一拱手,道:“這河神欺人太甚,仗著他是天庭敕封,不服我龍族管轄……再則舅父將我發於此處,他因我罪龍之子,便刁難欺壓,欲將小龍趕走……小龍一時不忿,這才發怒與他相鬥,他本領不濟,不是小龍對手,棄了水府走,小龍這才占了。”
法海示意了大聖一眼。
大聖心領神會,開口叫了一聲:“河神可在?速速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