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啊——
你們師徒是不是……以為真以為我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這話在菩薩的心裏一閃而過,但她畢竟身份在這裏,並沒有說出口。
“據說自天地誕生以來,西梁女國地界便是如此,隻是那時被妖魔盤踞,更無人在意此地異象。而後人族出世,自人間繁衍,一部流入西牛賀洲,在此地立國……才見了端倪。”
菩薩無奈搖頭,道:“若硬要說個緣由,隻能說此地並非善福之地,本也不是個人類居所……隻是西梁女國的先祖陰差陽錯在此定居,因此才有了這一國傳承。”
“這子母河與落胎泉是……”
菩薩輕歎一聲,道:“自開天辟地便有,乃是環繞西梁女國的水脈與靈泉,否則如何能有這一國傳承?”
大聖聞言心中一沉:“這般說來……便是沒了化解之法?”
“西梁女國陰氣甚重,尋常男子久居則衰……而西梁女國的女子,也因生於此間孤陰之地,若是擅出國界,更於自身無益,反遭外部陽氣侵襲……”對此便是菩薩也沒有什麽辦法,她見悟空愁眉不展,道:“你師父可是想要化解西梁女國的孤陰之困?”
“正是。”
菩薩沉吟許久,緩緩開口:“便是貧僧對此也無能為力。”
大聖眼見失落,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返回西梁女國向師父稟明這件事……
“悟空。”菩薩見大聖心不在焉,當即一聲佛吟:“須知人有力窮時,吾等皆是俗世眾生,比凡人不過多些法力修為,並非無所不能之輩……女兒國之事,貧僧這裏沒有法子,不見得別處沒有神通;現在一籌莫展,並非日後也束手無措……吾等修行,不也正是為了做以往不敢做之事,行以往不能行之舉?”
菩薩之言,正如醍醐灌頂,大聖眼神複歸清明,向著菩薩重重一拜,道:“菩薩,弟子受教了!”
大聖又頓了頓,問了一句:“弟子回去,便這般回複師父?”
“你這潑猴,還想教你師父麽?”菩薩笑道:“你便跟你師父說貧僧無能就是。”
大聖連連拱手道:“弟子不敢。”
“去吧。”
“弟子告辭了。”
大聖走後,木吒與龍女來到菩薩身邊,龍女好奇問道:“菩薩,西梁女國之事,當真這般棘手?連菩薩都沒法子?”
“西梁女國不是人禍,更非天災……此乃地脈水土之顯化,天地生萬物,適者存之。好似水中鱗甲,地上走獸,天空飛禽……似乎包攬三界生靈,可水中有人魚與鮫人,暗穴之中有蝙蝠之類……因而人間也有西梁女國這等異地。”
菩薩念一聲:“貧僧若強渡之,也並非不能,隻將這一國化為我掌中佛國,把她們一國臣民渡為佛門信女,可……這對她們來說可算得解脫?”
龍女與木吒陷入沉思,連菩薩都覺著為難的事情,他們兩個隻是聽聽都覺著頭疼。
菩薩心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緩緩看向西方……因她身化萬千在人間行善,便是如她這般大神通者,也有些神魂不振,此刻又聽了悟空這一番話,叫她心神疲憊……稍看了幾眼,見三藏一如既往,便收回了目光閉目養神。
大聖一個跟頭翻回女兒國,見師父正在指揮沙師弟擺設法壇,稍緩了一步,等師父向自己看過來的時候,大聖才躍步上前,道一聲:“師父。”
“可有什麽收獲。”
“菩薩說自開天辟地以來,這西梁女國的地界便是如此,菩薩對此地異樣也無能為力。”
“果然如此。”法海對此並不意外,因他也瞧出了此地的不同尋常之處,隻是怕自己修為不夠錯漏了細節,因而叫悟空跑個腿,向菩薩請教一二作為印證,做到心中有數。
“菩薩還說了什麽。”
大聖並沒有猶豫,將他跟菩薩的對話一五一十告知了師父。
說完之後,法海念了一聲阿彌陀佛,並向著南海方向行了一禮。
此刻法海對西梁女國之疾雖無化解之法,但他心中所想與菩薩所言不謀而合,此刻不行不代表以後也沒有辦法,況且大道無邊,他這點微末道行也就隻在降妖除魔上略有建樹……至於渡化眾生,還需上下求索。
這也正是修行的另一重意義。
開壇祈福。
為西梁女國做一場祈福法事,是法海目前力所能及之事。
法事結束之後,女王在禦花園宴請三藏法師與他的四位弟子……在見到了始終未露麵的小白龍後,女王與太師也明白了為什麽三藏法師會叫這位弟子在城外等候。
相對於冷峻而“不近人情”的三藏法師,這位英俊瀟灑的俗家弟子,似乎更叫西梁女國的臣民癡迷……重點在“俗家”,他並未剃度出家……可已經到了辭行的時候,別說小白龍早不近女色,便他有心也來不及了。
宴席之上。
眾人皆能瞧出女王憔悴之色,隻是眾人不知緣由,也不敢多問。
如太師這般知情的,自然知道是女王動情無果,可她也不能去怪三藏法師無情,隻能心中感歎叫自家陛下遇上了這一遭注定無緣的相思。
而不知情的,隻道是昨夜王宮遇襲,陛下被妖魔驚了,故而神情不振。
匆匆宴罷。
法海攜四個弟子向女王陛下辭行。
女王取來了通關文牒,走到禦弟哥哥麵前,道:“寡人自作主張,將禦弟幾位高徒的名諱,也添在了副頁之中……事先未曾告知禦弟,還望勿怪。”
法海聞言向女王行禮道謝:“陛下縝密,卻是貧僧疏忽,似他們這等精怪,跟著貧僧四海漂泊,今逢陛下貴手,取經之後歸於大唐,也能落得人間僧籍,也算是一樁機緣……”
幾個弟子聽了,連忙向女王道謝。
大聖是石猴,被敕封了齊天大聖,原本是有仙籍的,但後來大鬧天宮之後,就被削了。
小白龍也是西海水神籍,但被壓在鷹愁澗之時,便如西海三公主一樣,同樣是在名義上被逐出家門。
八戒與悟淨更別說了……
如今跟著師父西行,若是去了靈山能得個正果,或許能在靈山落個僧籍?
但師父……他是不成佛的,師父如此,他們這些當弟子,自當效仿。
這事兒說大不大,可說小……也算是件正事。
女王將法海一行送出了宮。
法海勸陛下留步,女王不允,複將他們師徒一路送出了城。
出了王城,法海止住了腳步,對女王說道:“陛下,就送到這裏吧。”
女王看看王城之外,隻覺天高海闊,回頭與禦弟哥哥對視一處,眼中雖有留戀之意,但還是開口道:“寡人便送禦弟到此了,祝禦弟西行順旅。”
法海點頭示意,而後轉身向西,道一聲:“徒弟們,啟程。”
走出十數步之後,忽聽後方女王喚了一聲:“禦弟哥哥!”
法海停下腳步,手持九環錫杖回身笑道:“陛下,人間事常難遂人願,明月又有幾回圓……貧僧告辭了。”
說罷,法海向西而行,身後有四位弟子相隨。
太師遠瞧三藏法師背影,心中忽起了一個念頭:似女王這般柔情萬種,都不動搖他心之堅決,三藏法師真乃聖僧矣!
這一次,女王上了城牆,目送禦弟哥哥一路向西,自高處遠望,一直等到瞧不見他的身形,這才開口道:“回宮吧。”
太師護著女王一路回了寢宮,見女王心思不振,知道情絲最難解,正想要出言寬慰她幾句時,忽瞧見了她手腕上的一串佛珠……好奇問了一聲:“陛下,這佛珠……”
女王愣了愣:“什麽佛珠?”
“您腕上的……”
女王順著太師手指方向往自己手腕上一看,驚叫一聲:“呀!”
又見太師疑惑目光,連忙道:“這是昨夜禦弟哥哥降妖時借給我的護身之寶,夜裏他回行宮時,我一時忘記還給他,他也未曾討要……本想今日尋個空擋物歸原主,可那時離別心緒湧上頭……我腦中一片空****,忘了幹淨……這可如何是好?”
太師:……
我有點兒不信你的鬼話。
入夜。
踏上了西行路的師徒找了個荒廟落腳歇息。
大聖總覺著今日的師父看起來有什麽地方怪怪的,究竟怪在什麽地方,他一時也說不上來。
見另一邊兒得了全新鍋具的八戒,正要大展身手,大聖湊到了沙師弟身邊兒,小聲問道:“沙師弟……你有沒有覺著師父有什麽不同尋常之處?”
悟淨瞧了瞧,道:“許是換了袈裟吧。”
八戒聽了,一邊兒在臨時灶台上操作,一邊兒笑道:“猴哥你今天早上走得早,卻錯過一件兒趣事。”
“什麽事?”大聖來了興致。
“昨日師父的袈裟不是被那蠍子精撕碎了麽,女王陛下連夜給師父縫好了……早上親自送來的,可惜師父叫沙師弟壓了箱底,說什麽也不穿……”
大聖眼珠子一轉,笑道:“這女王陛下當真是個多情人。”
“大師兄休要胡言!”悟淨開口為女王辯駁:“女王甚是專情,她眼中隻有師父一人……連小白龍都未曾多看幾眼。”
小白龍:喂喂喂,三位師兄,你們收斂些啊,師父還在啊!
“你們這些個孽徒,愈發大膽了。”法海一旁故作威嚴,“今夜悟空要做誦經課業,爾等皆為旁聽。”
小白龍:無妄之災,無妄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