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且天有天條。
但尋常來說,人族犯事,一般都會被家規與國法處置,除非是招惹了天上的仙子,亦或是對天地大不敬招來天譴之外,是基本不會跟天條掛上鉤的。
至於說這國主……
說他要吃一千多個小兒之心的事兒,說實話,還真不在天條的明文規定之內。
“人吃人”、“妖吃妖”、“人吃妖”、“妖吃人”這些行為本身都不算犯了天條,差別在於……是否因此引起三界動亂。
何況不論是一千個小兒之心,亦或是三藏法師之心,這國主壓根也還沒吃到。
再說國法與家規,他是一國之君父,國中本就是他說了算……似乎當真沒有人能治得了他。
玉帝與東華帝君,此刻正在兜率宮,同老君一同觀瞧比丘國之事。
“想不到因吾去尋仙翁下棋,卻叫此獸下界,鬧出如此風波……”東華帝君見此狀,便向玉帝與老君說道:“不如就讓吾降下一道劍氣,了卻此番因果。”
“帝君莫急。”玉帝坐在蒲團上,笑道:“也似乎有些太小看了這位三藏法師。”
“哦?”東華帝君正身道:“莫非他已有萬全之策?”
“萬全之策不敢說。”老君也樂嗬嗬的笑道:“但也能見得他胸中早有成竹。”
“卻不知是什麽辦法。”東華帝君想了想,忽麵色一變,“難道他要以身做餌,當真要把心肝取出,做成此案?”
紫微宮。
因為涉及人君,此事自然引動了中天北極紫微太皇大帝的感應,此刻坐在紫微宮的,並非是伯邑考,而是紫薇大帝真身降臨。
麾下三台星君、北極四聖、五極戰神、南鬥六司、北鬥七元等俱在殿下聽用。
“人君無道,當顯雷罰,司令九天應元雷神府——”
三界諸位大能,都察覺到了紫微宮中的異動,心說:若紫薇大帝出手,此事方保無虞,也不至於再生波折。
故而便齊齊靜下心來。
紫薇大帝執掌五雷正法,擁有星宿神通,自然能夠禦天雷降下天罰,而在天庭之中,除了玉帝與紫薇大帝之外,其實南極長生大帝因為是元始天尊化身之故,亦能掌控雷霆之法源,行玉清神雷。
似乎比丘國之事,就在紫薇大帝彈指間解決了——
人間。
比丘國。
禦花園中。
宴已完備。
一桌子的素宴,五彩盈門,異香滿座。
沉檀香嫋,蔬品香馨。高果砌樓台,鬥糖擺走獸。
可謂是席前果品般般盛,案上齋肴樣樣精,另有幾般蜜食,數品蒸酥,金盤高壘大饃饃,銀碗滿盛香稻飯。
看著眼前的十香素菜,百味珍饈。本想要直接動手的法海,似乎又怕可惜了這一桌子的佳肴,便坦然入座……心說,一會兒即便動起手來,也不能把桌子掀了,自己雖然吃不了這麽許多,但有八戒在啊,都不是什麽大問題。
要不然說國主雖然昏庸,但也是個膽大包天的。
生來就是這等皇家貴胄,如何知道人間疾苦?
即便是狐妖已入了輪回,鹿精此刻逃之夭夭,他依舊還想著把三藏法師藥到,成全自己的長生之念。
欲望本就是人之本性,隻是這國主分外貪婪,還有些愚蠢。
甚至為了迷惑三藏法師,還傳來了教坊司動樂……全然忘記了三藏法師法力高深,揮手之間降服狐妖,甚至沒對鹿精出手,那鹿精便自行敗退而走。也忘記了三藏法師的幾個弟子具在王宮之外。
而後國王舉杯向三藏法師請飲一杯茶水,之所以沒有備酒,是因為害怕三藏法師不喝酒,白費了藥物,故而便下在了茶水之中。
為了以防萬一,他還以妖魔生事之的借口,將一隊兵馬調集禦花園周圍,此刻在走位伺候的除了那些複招回來的侍女之外,還有不少膀大腰圓的護衛。
法海能感受到他們身上的血氣翻湧,不是俗輩。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三藏法師應了國王所請,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法海也不是無腦吞服,既然知道了這茶水飯菜之中有問題,他自然會有一百種方法應對……比如,用法力將茶水包裹隔絕而下咽。
見三藏法師喝下茶水,原本還有些的緊張的國主,這時候可就全然放心了,若是適才還有些緊張,此刻就顯得放鬆了很多,他畢竟是一國之君,即便是昏君,該有的人君威儀還是有的。
他此刻向著三藏法師說道:“寡人得一疾,纏綿日久不愈。幸尋得一方,藥餌俱已完備,隻少一味引子,特請長老求些藥引。若得病愈,與長老修建祠堂,四時奉祭,永為傳國之香火。”
這國主全然不說藥方是來自那妖道國丈……但意圖依然十分明顯。
法海已經在體能將茶水分解,探得到這杯中之藥,隻有暫時禁錮仙元之效,心中更有底氣。此刻聽國丈言語,他還是明知故問道:“貧僧乃出家人,隻身至此,不知陛下要什麽東西作引?”
國丈望著三藏法師的雙目,沉聲道:“長老乃是高僧,定有慈悲心腸,故而特求長老的心肝,暫借一用。”
嗬。
果真如此。
國主此言,沒有絲毫讓人意外之處。
法海目視國主,麵色愈冷,但語氣不變:“昔年有菩薩舍身飼虎,又有佛祖割肉喂鷹……卻不知道陛下,要貧僧怎樣的一顆心?”
說這話的時候,竟還有些佛光縈繞。
國主見了下意識開口,“吃了能長生不老的那顆心。”
法海起身一路走到國主身前,隨手攝來護衛腰間的一把利刃,放在國主身前,“請陛下自取。”
國主手握利刃,麵色潮紅,神情激動……竟無一絲懼意,此刻握著利刃便抵在三藏法師心口處,竟然還問一句:“法師可是自願的?”
“出家人不打誑語。”
“咕嘟!”
國主心說,早知道這和尚如此迂腐,何必還給他下藥?
隻聽刺啦一聲!
這刀竟然在三藏法師袈裟上打滑,國主連忙說道:“還請脫了袈裟。”
法海看了看這貨,然後將袈裟褪去。
鬼迷心竅,他眼中除了長生二字,已經看不到其他的。
法海很清楚,如果自己此番不能將此事妥善處理好,即便這國主因今日不能奈何自己,暫且將這個念頭放下……但恐怕自己前腳才出城門,後腳那一千多個小兒心就要被他剜了去。
刷——!
第二次下刀。
刀尖刺中胸膛,卻依然不得寸進,卻見這三藏法師皮膚之上布著一層淡淡的金光,他頓時一愣,心說:他不是已經喝下毒酒了麽,怎麽還沒散功?
他抬頭去看,卻正對上三藏法師的雙目。
然後便覺著一陣神魂顛倒,仿佛經曆了輪回穿越,等他回神的時候……卻聽到耳邊響起“突突”“突突”“突突”的聲音。
睜開雙目一看,卻見自己的麵前正有一顆心髒在跳動。
哎呀!
“這是什麽地方?”
此刻耳邊傳來三藏法師的聲音:“陛下貧僧內髒之中,眼前所見……乃是貧僧之心。”
國主頓時小跑兩步上前,急忙問道:“可是吃了能長生不老的心?”
“不是。”三藏法師的聲音繼續傳來:“這貧僧的名利心。”
國主正要反駁時,卻聽腦後又有另外的心跳聲,連忙轉身去看,這次不用他發問,便有三藏法師主動解答:“這是貧僧的好勝心。”
“突突!”
“這是普渡眾生的佛心。”
“突突!”
“這是悲天憫人的善心。”
“突突!”
“這是救苦救難的慈心。”
“突突!”
“此乃矢誌不移的忠心!”
“突突!”
“這一顆,是降妖除魔的決心!”
轟!
最後猛然金光閃耀,眾心竟合至一處,向著國主碾壓過來,還伴著三藏法師的佛音:“這是貧僧的血肉人心!”
啪!
這國主腳下落空,好似被狂風席卷——
叮當!
他手中的利刃跌落在地上。
不知何時整個人已經脫離了那血肉內髒,摔落在地上。
“無道昏君!”法海厲聲嗬斥,“你那藥方從何而來?藥引究竟何物?!”
國主此刻渾噩之間,又受法海佛言引導,便老老實實回答道:“寡人的藥方是國丈給的,原本的藥引是要一千一百顆小兒的心髒,但因為法師入城,言及法師乃十世輪回之高僧,法師之心強於一千小兒之心百倍,食之可得萬萬壽……”
“嘩——”
在場的侍女以及護衛聽了此言,頓時亂做一團。
法海收斂了佛光,國主猛然驚醒,當即大呼道:“你要做什麽!”
這國主心中慌亂,他雖然不知為什麽這唐三藏喝了藥水卻全然無效,但此刻他望著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的三藏法師,所能做的便隻有高喊:“護衛!護衛!”
“救駕,救駕!”
見得兵卒護衛皆上前來,國主連連揮手:“將此妖僧拿下!拿下!”
而護衛們麵麵相覷,雖然手持兵刃,但此刻似乎並不願意上前為難三藏法師。
因為剛才國主口中的驚天言語,叫他們三觀顛覆。
且不提他要吃三藏法師之心而得長生的話,最讓這些兵卒護衛破防的是,自然是食用小兒之心的言語。因為此前被選中的孩兒中,有不少就是他們的兒子亦或是族親後輩。
況且這國主在民間本就有個昏君的名頭……對於此事,眾人絲毫不懷疑他當真能做得出來。
再加上原本“賢明”的王後是狐妖,那頗有才幹的國丈也是妖精……最後還得知了這個藥方就是從國丈手中得來的,怎不叫他們陷入迷茫。
“昏君無道誰罰之?”法海沉聲道。
此音郎朗,乾坤震聲。
卻見此刻法海早收斂了一身的佛法金光,卻把人族氣血匯聚,化作滔天威勢。
轟隆隆!
霎時間陰霧彌暗,似有雷聲滾滾,電舞銀蛇。
宮外,將那鹿精打死,送他魂魄入了輪回的大聖,以火眼金睛觀之,卻見雷府天尊足踏墨麒麟,似乎親自執掌雷罰。
似乎這雷罰馬上就能降下來,劈在這無道昏君身上,但因為這法海的一身人族血氣……卻叫聞太師硬生生的收住了法力。
多麽純正的人族血脈之力啊。
聞太師也是人族出身,但並不純粹,身上有些個異族血脈,不然哪兒來的第三隻眼?
法海的血氣修行之法來自何處,聞太師是一清二楚的,故而他想要看看,這位由金蟬子轉世而成的人族凡僧,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法海此刻**著上身,護體金光早變成了血脈流轉,金紅兩色相間之下,似還有腳踏實地的厚重。
沙沙沙——
一道虛影自法海手中顯現。
聞太師在劫雲之中看得清楚,正是那一柄斧形狀。
這一身的人族氣息,直貫蒼穹,聞太師似乎明白了法海的打算……昏君無道,天不罪,人斬之。故而他此刻才收斂了一身的佛門氣息。
“人族玄奘,得軒轅宗法,繼禹皇傳承,今持大禹開山勢,吊民伐罪……”
法海之言振聾發聵,卻見那國主身上卻升騰起了一道紫薇之氣,他畢竟是一國之君,自有帝氣護體……或許是感應到了國君性命危急,故而被激發出來。
轟轟轟轟——!
聞太師並沒有催動劫雷降下,但劫雲之中卻應聲傳來異象,隆隆作響。
咻——
卻見九天之上,落下一道劍光——
將那劫雲洞穿,劍光似乎是要向著那國主頭顱斬了過去,但卻在落地的時候,化入法海虛持的巨斧之中。
眾目睽睽之下,這一柄禹皇開山斧的斧影,竟然變成了一柄寶劍。
劍身一麵刻日月星辰,一麵刻山川草木。劍柄一麵書農耕畜養之術,一麵書四海一統之策,其內蘊藏無窮之力。
這是……軒轅劍!
法海是親手摸過軒轅劍的,自然知道此刻握在手中之物所代表的究竟是什麽。
軒轅劍,乃是人皇之劍。
劍入手。
三界之中登時傳出一個威嚴十足的聲音:“持朕人皇之劍,可斬人族昏君。”
隨後,法海揮劍斬下。
護著這國主的紫薇帝氣,在軒轅劍的劍鋒之下,並沒有能夠抵抗太久,應聲而破。
哢嚓!
又是一聲驚雷起,劫光直向軒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