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伴知道這事兒自己摻和不了,他甚至覺著自己如果能夠遲來一會兒就好了,最好的在公主離開之後自己再回來。

但現在他已經來了,總不能扭頭出去吧?

皇帝看了他一眼:“通關文牒可送到了。”

“回稟陛下,送到了。”大伴老老實實回答道:“三藏法師接下了文牒,且寫好了發往玉華州的書函……”大伴將手中尚未封口的書信送到皇帝麵前,道:“陛下請看……三藏法師寫完裝入信封中的時候,並沒有封口。”

皇帝也不多看,直接又送到大伴手中,笑道:“你自己封了口,盡快送去玉華州。”

“是。”

大伴腳步匆匆,扭頭直接出殿門,長舒一口氣……陛下想必已經聽懂了自己的暗示,這會兒把自己支出來,顯然也是不想讓自己夾在這中間為難……同樣也是不想讓公主知道三藏法師還在國都之中。

而大伴也聽懂了陛下的言外之意,是讓自己去勸三藏法師一行,盡快啟程。

去而複返的大伴,將宮中的情況完完本本的告知了三藏法師。

師徒幾個聽了這大伴的話,也是哭笑不得,誰能知道這位公主竟然起了這樣的心思?

“阿彌陀佛。”法海念一聲佛號,向著大伴說道:“勞請大伴轉告公主,就說貧僧多謝公主厚愛,但一生早許佛門,不做他念。”

眾弟子對師父這話,是一萬個信服的。

畢竟這一路打師父主意的女子可不在少數,可沒一個能讓師父動心留下的……八戒還向著大伴說了一句,“回去讓你家公主收收心,天下間的男子多的是,何必單戀我師父一人?”

大聖也一旁勸誡道:“最好是讓公主真正想明白,他喜歡的究竟是不是我師父,又是否隻是救命之恩的感激之情更重一些呢?”

大伴將這話記在心裏,此言當然不能直接對公主說,但還是告訴陛下的。

“是,聖僧與諸位長老之言,定當轉告。”說完之後,他便要直接趕往玉華州。

大聖上前一搭手,笑道:“你腳力太慢,這一來一去得走一個多月……就讓俺老孫送你一程吧,去了玉華州,俺老孫在場,同我師父親自做見證,也不差多少。”

“如此……便多謝大聖了。”

這一來一去飛快,甚至大伴還沒有反應過來,大聖便帶著他去了玉華州,並且請來了一位獅王,此刻已經到了宮中了。

公主因為過於失態,已經被皇帝命人送回寢宮了,但皇帝還是做了個樣子,當著公主的麵兒給禁軍下令,讓他們務必將三藏法師追回來,留在天竺皇城之中。

禁軍統領那是皇帝的絕對心腹,他也不是笨人,大概也能猜出些門道。

私下裏還想放放水,但皇帝卻說:“全力出手吧……其餘不用顧忌。”

笑話……你們這一營禁軍,即便是全力出手,也不夠人家塞牙縫的……況且他相信跟自己徹夜長談了一晚的三藏法師,也一定會幫自己練一練這一營一直養在宮中,看似精銳……實際上隻剩下表麵功夫的禁軍。

禁軍引而不發,隻等到大聖將雪獅王請來,在宮中與皇帝立下了盟約離去之後,烏泱泱一大片出了城。

城外。

法海見有追兵來趕,對八戒吩咐了一句:“八戒……去,活動一下筋骨,記得不能傷人。若是被人傷了,明日飯量減少一半兒。”

八戒:……

……

不多時,皇帝禦駕也到了城外。

看著城外躺了一地的禁軍,連帶著統領此刻也雙目無神,似是不能接受他們竟然輸得這般徹底。

三藏法師根本就沒有出手,甚至他們師徒五個之中,隻是一人出手便擊敗了他們一營兵馬……毫不費力的那種。

也是見陛下親來,禁軍統領這才回神,向著陛下行了一個軍禮,道:“敗軍之將,還請陛下責罰。”

“都起來吧,三藏法師一路上的戰績爾等又不是不知道?”皇帝沉聲道:“連那些妖魔見了三藏法師都望風而逃,何況是你們?”

禁軍統領低頭,他為自己之前說要手下留情的話,感到恥辱與羞愧。

“如今可感受到了與神佛之間的差距?”皇帝向著禁軍統領問了一句。

“絕非凡人之力能夠匹敵。”禁軍統領下意識這樣說道,“即便是末將苦練一生,恐也難以到達這樣的境界。”

“可是你知道麽?”皇帝看著禁軍統領說道:“三藏法師就是一位凡人,或者說是凡僧。”

“啊這……這怎麽可能?”

“是啊。”天竺皇帝唏噓一聲:“這怎麽可能呢?可事實上……他果真就是一位凡人,用三藏法師自己的話來說就是……不過是通讀佛法時,領悟了些天地之間的一些奧妙,能夠以此將佛法轉化為法力……但他本身依舊是行走在三界人間的一位凡僧。”

沒有天庭的神仙之位,更沒有證得佛門正果……三藏法師又是純正的人族血脈,更非妖邪……三藏法師還能是什麽?

“所以。”天竺皇帝對眼前禁軍統領說道:“你不妨試著去把握一下這天地之間的奧妙。”

陛下,這……未免也為難末將了。

凡人想要修行出法力,可沒有那麽容易。

但在天竺皇帝看來,天竺國中若還能有誰能悟出一二可用之道,也就是這位禁軍統領了。

大伴也領了旨意,去了百腳山,因為百腳山中蜈蚣眾多,故而皇帝讓他帶了一千隻雄雞散於山中,以作扼製。

另外因為公主在此山落難兩年,皇帝陛下又將此山改封為了寶華山,連布金禪寺都有了封號,是為“敕建寶華山給孤布金寺”,那得了三藏讚賞,又是公主真正救命之人的老僧,也被封為了“報國僧官”,賜俸三十六石。

而法海師徒離開了天竺國都城之後,依舊望著靈山方向而行。

……

北俱蘆洲。

玉帝的一尊化身下凡,此刻正看著普賢菩薩騎著一頭白象虛形,在此地一點一點的清除北俱蘆洲的毒障之氣。

隻是他並沒有在普賢菩薩身前現身,隻是稍看了片刻,便不再關注了。

徑直去了那毒障的源頭所在。

入眼之處,乃是一隻巨大的玄龜空殼,整個北俱蘆洲,幾乎被這龜殼占據了一成大小。

玉帝自然認得眼前的龜殼的來曆。

當年共工與顓頊帝要爭人皇之位,失敗之後……一頭便將不周山撞倒。

而後有女媧娘娘補天之舉,在補天之前,先斬了這玄龜四足,作為撐天之柱……玄龜因此而死,其肉被北洲的生靈共食之……如今三界說吃了唐僧肉能長生不老,飛仙成佛的……其實這位才是鼻祖。

也正是因此,玄龜之魂化為怨靈,此怨靈更是化作毒障,從此布滿了北俱蘆洲。

凡是當年吃過他的肉的,不論是人,妖還是野獸,到最後都在這毒障的影響,化為了隻有本能,沒有了靈智的凶獸。

女媧娘娘能補天時,顓頊帝也沒閑著。

他將凡間與天界之間,除了昆侖山的天梯之外,將其餘連接天地的通道盡數被摧毀。

那個時代,凡人要上天,神仙要下凡,都得有顓頊帝準允,便是玉帝也要避其鋒芒。

此刻玉帝化身來此,也不是為了其他,是因為他從老君那裏知道了一件事……這龜殼之中,將會誕生一條魔界裂縫,而北俱蘆洲中的這些毒障之氣,將會皆由此處,逐漸入侵到魔界之中。

即便是魔界的妖魔,對於這北俱蘆洲獨有的障氣,也是避之不及的。

玉帝一個閃身,進入到了龜殼之內,不多時便尋到了這一條幾乎微不可查的裂縫,此刻他似乎也有幾個選擇,第一,將這道魔界的裂縫擴大,同時以大法力將這這龜殼扔進魔界之中去,然後把這裂縫堵上;第二,直接把裂縫堵上。

但很顯然,此兩者都不合玉帝心意,他這化身竟是化作了一道黑雲,從這一道裂縫之中,進入到了魔界。

魔界大聖可謂是分身乏術。

因為有兩個地方同時出現了魔界裂縫,而這兩個地方分別傳來兩股讓他感到十分棘手的氣息。

一個在阿修羅界,另外一道在北俱蘆洲。

有一個是如來佛祖,另一個,恐怕就是玉帝了。

還是讓他們兩個進來了。

魔界大聖想了想,還是將白衣緊那羅分化出來,道一聲:“我去見佛祖,另一邊兒勞煩你去應付一下。”

白衣緊那羅雙手合十,語氣十分不容置疑:“換一換。”

天庭,兜率宮中。

“不太妙。”玉帝忽然神情嚴肅起來。

老君甩了一下拂塵,讓他直接說。

“進入魔界的化身,斷了聯係。”

“果然不太妙。”老君也眉頭一皺,但片刻之後便笑道:“倒也無妨,算不得什麽大問題……”

玉帝:感情走丟的不是您老的化身。

老君:別瞎說,老道就是那個走丟的化身。

……

色色原無色,空空亦非空。

這三界,依舊是照常運轉。

對於尋常的凡俗大眾來說,顯然還是一日三餐,才是心頭要緊之事。

其餘的一切,都要往後靠靠。

至於會不會忽然末世降臨,毀滅世界……即便是事先知道,又能怎麽辦呢?

且說師徒一行一路向西,走過了春日,到了夏初。可謂是草香花落處,鶯老柳枝輕。鬥南當日永,萬物顯光明。

師徒幾個朝餐暮宿,轉澗尋坡,白日趕路,夜裏修行,一如既往。

這天竺畢竟安定,這往後走的全都是坦途平安路,一走半月,前邊又見一城垣相近。

小白龍也不去探城了,便跟著師父一同走到城門前,過吊橋,徑入門裏。

長街上,隻見廊下坐著兩個老漢閑講閑論……

眾人稍聽見了幾句,聽見他們說的是國家大事,說甚麽興衰得失,誰聖誰賢……說起當時的英雄事業,而今安在,誠可謂大歎息……

而後也轉言就說起說家長裏短、各自年輕時的風貌,最後還要拿出自家兒孫比較一番,才肯罷休。

見二人說得差不多了,小白龍這才走上前去。

兩個老漢見了小白龍向他們兩個走過來,還不等小白龍開口,其中一個老漢已經便已經先開口了:“小郎君是哪裏來的?到我這裏有何貴幹啊?”

也是他見小白龍臉生,故而才有此問。

畢竟以小白龍的相貌,見過一麵之後想要記不住也很難。

更是他見了小白龍這一張男女老少通吃的麵容,語氣才如此緩和客氣。

小白龍行一個佛禮,向著兩位老漢問道:“兩位施主,我是從東土大唐來的,跟著師父三藏法師前往靈山大雷音寺拜佛取經的。”

“隻是才到,寶方,不知是甚地名,見兩位施主在此……故而前來請教。”

“原來是三藏法師來了!”另一個老頭把身子一斜,目光越過小白龍往他身後看過去,似乎是想要尋到三藏法師的身影。

果見不遠處停著還四人,遠觀他們的相貌,當真如傳言中所說,各具風采。

法海見這兩位老丈喚他們一同過去,便領著三位徒弟邁開腳步,走到近前來,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兩位施主,貧僧唐三藏,有禮了。”

“有禮,有禮!”

兩位老丈還禮之後,便道:“我這裏是天竺治下的銅台府,府後有一縣叫做地靈縣……長老若要吃齋,不須募化,過此牌坊,南北街,坐西向東者,有一個虎坐門樓,乃是寇員外家,他門前有個萬僧不阻之牌。別說是法師到了,即便是個落魄的行腳僧,去了員外處也盡著受用。”

“多謝老丈指點。”

“不謝,不謝。”兩位老丈笑道:“我處乃真正好佛之地,看眼快午時了,去了正能趕上用齋。”

“對對對。”一旁的八戒已經開始催促了,“師父,咱們快些走,別耽誤了放齋。”

噗——

八戒屁股上挨了一腳,這一腳自然是大聖踹的,“瞧你這點兒出息。”

悟淨在一旁將兩位老丈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模樣畫下來,又將他們談古論今時的言語記錄了,而後向師父說道:“畢竟西方佛家之地,師父……不妨就去見見這位真個有齋僧的寇員外吧。”

此間既是府縣,不必照驗關文,眾人緩步長街,一路往寇員外府中去,路上引得眾人爭看……這路上也熱鬧,有玩蛇的、有打鼓、有叫賣的,還有女子跳舞,叫人眼花繚亂——

不多時,還有一位拄拐之人迎麵走來,正是那寇員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