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豬見心心念念的翠蘭主動開門,反失了分寸,見翠蘭還往他身前走,他卻步步往後退,又因為一雙眼睛恨不得長在翠蘭身上,腳下竟一時踩空,險些翻了出去。

也就是他法力不俗,施展了一個淩空虛踏的法門,複又上了房簷窗邊。

他上來的時候,正看到翠蘭略帶擔憂的神情,以及伸出來想要去救他的手,心中好生歡喜……她心裏終究是有我。

他往前走,想要先趁勢拉住娘子的手,可翠蘭下意識就往回縮。

老豬見狀一愣,似是有些失望,可下一刻還是咧開一張大嘴,也不知他在傻樂什麽。

這副模樣,把個好不容易才鼓起膽氣的翠蘭,又是嚇得連連後退,直接退回了房間裏,還一把將窗戶又關上。

動作十分利落。

可憐剛有了進展的老豬,一遭回到了起跑線。

“娘子,你這是做什麽……”老豬心中是又喜又悲。

“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其實你爹一開始就知道我老豬的真麵目,若非他一開始點了頭,我也不會留在你們莊子上。”那窗戶這豬剛鬣明明一推手便能推開,可偏偏就好似一道屏障結界,將他封鎖在屋外。

“他既知道你相貌醜陋,為何還要招你做我的夫婿?”

“這話你怎不問你爹?”老豬話音剛落,又覺著語氣有些不好,連忙補救:“許是看中了我老豬能幹活吧,再者說……那些相貌風流的,自有無數女子倒貼,隻有我老豬這類食量巨大的醜漢,才願意做個上門女婿……”

大聖心說:你倒還有些自知之明。

翠蘭坐在房中默默流淚,這會兒也不用大聖教她老,她自有一肚子委屈想說:“你既然有變化之術,為何不幹脆把我騙到底,偏偏在成親之時漏出馬腳?”

老豬幹脆坐在窗台上,望著天上的月亮,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往事,“變來的相貌終究是假的,我真心愛你,自不願意騙你……隻可惜老豬這般相貌,終究入不得你的眼……娘子,我實話跟你說,這次若不成,也是咱們有緣無分,老豬我怕是在這高老莊也待不長久了。”

“你要去什麽地方?”

那妖怪隻是在外麵默不作聲,要去西天做和尚這種事情,怎麽能開得了口?

這一去,便是要入了那沙門,那佛門的清規戒律比天庭的天條還要嚴苛……就是不知道那唐和尚走到了什麽地方,不若明日一早自向東邊兒去尋他罷。

翠蘭忽伸手捏住大聖變化的耳墜,對著窗外急聲道:“你既然要走,現在就走。”

老豬一聽翠蘭又趕他走,悲從中來,忍不住道:“你隻是一貫趕我走,我今兒卻不走了,就在窗外與你多說兩句話……等天一亮,我給你開了門鎖自離了這傷心地。”

這老豬竟然還委屈上了。

翠蘭聽這老豬所言,心知他誤會,急忙拍了拍窗戶,也不顧耳朵上掛著的小長老:“你快走吧,是我爹請了一個厲害的法師來降你!”

翠蘭麵色蒼白,她害怕那小長老忽然發作,還伸手捏著耳墜,隻是神情畏懼。

她也沒想到,這小長老竟然一言不發,似乎並沒有阻止自己的意思。

“娘子,娘子……你是在擔心我麽?”這老豬本來低沉的情緒,又有些亢奮,眼見得與翠蘭感情“升溫”,他如何肯放過這等良機?

便開口道:“不是我老豬誇口,這三界之中能拿得住我的法師,隻怕還沒有幾個。我有天罡數的變化,九齒的釘鈀,怕什麽法師、和尚、道士?就是你爹,我那老嶽丈有虔心,能請下那九天**魔祖師下界,他也不敢把我怎麽樣。”

原本大聖見這豬妖也是個“可憐”人物,偌大的一隻妖怪,竟因入了情網悲被一老太公拿捏,其實也有心放他一馬。

主要也是大聖見他不肯對翠蘭用強,言語之間也是一片真心……但凡他敢做出點出格的事情來,大聖就要金箍棒招呼。

大聖本以為此番又是白來一趟,可如今聽這豬妖口出狂言,心生幾分桀驁,你既敢說這話,想來是個有本事的,俺老孫高低得領教領教你的本事。

若本領稍弱,俺便放些水給你,送你離去……別叫你遇見了俺師父,管你是什麽來曆,怕也少不了去一趟陰曹。

他暗中向翠蘭傳音。

翠蘭隻道是這小長老講出一個厲害名字,要將這豬妖嚇退,便開口道:“他說請來的法師,是五百年前大鬧天宮姓的齊天大聖孫悟空……你可怕他?”

不好!

老豬剛聽老這名字,心裏便先虛了幾分。

當年自己在天庭做那掌管天河水軍的天蓬元帥時,跟這妖猴交過手,當時全盛之下,都不是他對手。

如今自己投了豬胎,再加上喪氣之下懶惰度日,如何還顧得上修行?

一身本事能有以往七成就不錯了,如何能是這妖猴的對手?

“翠蘭啊……如今老豬我是非走不可了,你我當真是無緣,竟要遇見這遭瘟的猴子……怕是做不得真正夫妻了。”

遭瘟的猴子?!

高小姐恍然想起,那毛臉雷公嘴的小長老,不正是一個猴子模樣?

大聖聽了這妖的話,也更加確信這豬妖來曆不凡,他被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多年,尋常的山野妖精,如何知道他的厲害?

高小姐看到原本坐在窗邊兒的老豬,已經起身似乎要逃,卻不知為何心裏反而難受……下意識問了一句:“他多厲害?連你竟也懼他?”

“你不知道,那鬧天宮的弼馬溫,有些本事……”他剛想要認個慫,卻又怕高翠蘭因此小瞧了他,便道:“倒也不是我怕了他,是怕跟他動起手來動靜太大,打壞了你家的家私……也怕我老豬若真勝了他卻也拿不住他,若是這般壞了他的名聲,那弼馬溫定與咱們糾纏不休,再無安寧……”

大聖在聽他叫自己弼馬溫的時候,便已有些不想忍了,如今聽到妖怪這般言語,便直接化身相見……他聽了多時,知道這妖喜愛高家小姐,當不會見這高小姐遇險。當然,大聖也沒有挾持人質的想法,何況現在的高小姐在明麵上是這妖怪手中的人質……

總不能雙方都拿高小姐來要挾對方吧?

大聖自高小姐耳邊化作一縷青煙,直接飄出窗外,在半空顯現了身形,“好妖精,你孫爺爺倒要看看今日是誰壞了誰的名聲!”

“哎呦!弼馬溫!”豬剛鬣抬頭去看,正看見大聖提著一根在月光下閃耀寒光的金箍棒站在雲頭,驚懼交加,這弼馬溫如何在此?!

大聖的一聲高嗬,把個高家人也嚇得夠嗆,生怕惹得那妖精大怒,傷了他們家小姐。

卻見大聖在半空麵色通紅,眼冒著火光,“你這豬妖,你可敢跟爺爺去莊外大戰三百回合?”

豬剛鬣有心要在高翠蘭麵前裝好漢,自然不肯示弱:“去便去,莫非怕了你這猴子?!”

他也是色厲內荏,隻能在心裏安慰自己:這猴子被五行山壓了五百年,雖然不知道為何脫困……但想來也是壞了根基,耽誤了修行。

我未必不是他的對手!

大聖與天蓬,一個先一個後,此刻飛在半空中,還沒有出高老莊,便已經纏鬥在一起。

高小姐聽的外麵動靜,連忙將窗戶打開,眼中滿是擔憂。

就是不知道她究竟是擔心這位來降妖的小長老遇害;還是她這妖精夫婿要被法師擒獲。

見高小姐開窗,大聖一邊動手,還有心情開口安撫她:“高小姐安心就是,老孫今日定保還你一個清白自由。”

那老豬有心說話,可無力開口,幾番搏鬥終於甩開釘耙,施展了一個厲害神通,將大聖逼退幾步,才得空道:“呼哧呼哧——娘子,等我降服了妖猴,便與你洞房成親!”

倆妖神一前一後,打出了高老莊,鬥得是天昏地暗,飛石龍卷,莊子裏大人紛紛將小孩鎖在家中,有些膽大的閑漢倒也透過窗戶縫隙觀瞧這一場大戰。

高太公見那釘耙與鐵棒撞擊,險些把蒼穹撕開裂縫,直嚇得雙腿哆嗦,神情恍惚……

“他他他……竟然這般凶煞的一個妖怪?!”

老豬也是發了狠,憋著一口氣起勁兒就是不肯放鬆;大聖更不甘示弱,就是要跟他硬碰硬……

法海看了片刻,又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對著高家人說道:“那妖精不是悟空對手,諸位施主可先將高小姐接出來。”

“哎哎哎。”高太公隻是一個勁兒的點頭答應,可腳步卻邁不開半步,他此刻心中端的後怕,若這豬妖當真不講道理,要奪他家的翠蘭……他如何能攔住?

“還請聖僧同去。”

“阿彌陀佛,施主請吧。”

法海與高太公還有高夫人以及幾個丫鬟,一同走到了關著高小姐的院子外。

“這鎖芯被灌鐵水,如今是開不了了。”

法海伸手一捏,把鎖捏斷……高老莊的諸位才看了兩位妖神鬥法,便覺這般技巧倒也尋常……隻是感歎,也就是這般隨手裂金斷石的神僧,才能收服這般厲害的妖猴當徒弟吧?

“翠蘭啊,我的翠蘭!”

高老太公急忙上樓,口中呼喚愛女的名字,可不知道為何……他似乎並沒有聽到自己閨女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