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紫國也不是久留之地。
見過了幾位老朋友之後,法海便按照約定,在朱紫國開壇講法……法海也並不求朱紫國的百姓人人向佛,隻要聽了自己的佛法,心中能萌發幾分善念,便是一分功德,也算不虛此行了。
如今的法海,早就不做強渡生靈入佛門的那一套了。
是人,是僧……又有什麽關係呢?
所不同的是,朱紫國國主已經知道了三藏法師立下唯識宗的事情,便特請三藏法師要在他們朱紫國留下唯識宗的傳承……
這事兒說起來也確實不太容易,畢竟這唯識宗初立,除了悟淨之外,即便是悟空他們幾個,對唯識教化都隻是一知半解,如何能撐得起一座山門麽?
不過法海並沒有拒絕朱紫國國主所請,卻也隻是說道:“陛下,欲立分宗,當遣真修大德,如今貧僧門下尚且無人得到唯識真傳,且寬等些時日,若有門下弟子可出師時,定親自帶他來來貴國立下佛宗。”
“善!”
國主也並不強求,笑道:“既如此,小王便派遣工部督造佛寺,靜候法師。”
在國都小住幾日之後,法海應邀也去麒麟城見識了一番,畢竟是三界少見之城,總還是有值得學習的地方的。
隻是這裏的小妖們,對三藏法師的到來,並不太放在心上……反而是一個個的圍在了小白龍的身邊兒,一口一個白龍菩薩,叫得那叫一個誠心。
法海也難得清淨,便也隻是同金光仙在山中論道一番,便讓小白龍在此應付這些小妖們。
畢竟是截教的大仙,在這一場論道之中,雙方皆獲益良多。
“想不到三藏法師身為佛門高僧,竟對我玄門道法也有這般高深的境界。”
“大仙於佛法一道,同樣有別樹一幟的見解。”
雙方相互吹捧了一番,算是結束了這一次論道。
師徒一眾再次啟程東返。
過了七絕嶺、小西天,師徒幾個在浪浪山稍停了兩日。
小豬妖早離開了浪浪山外出闖**,他的幾個兄弟如今也長大,同樣在大王洞中討生活……大聖考校了一番烏鴉精的武藝,又傳授了對方一些進階修行之法,師徒幾個便離開了浪浪山。
在小豬妖的努力之下,如今的浪浪山與麒麟城達成了一條穩固的商貿的線,浪浪山也早不是以往那般貧瘠的樣子,方圓幾百裏之內,也算是個不小的勢力。
離開了浪浪山,又在荊棘嶺做客幾日,同孤直公等人又是一番論道,或是他們自身感悟已經足夠,此番論道結束之後,除了生性莽撞的赤身鬼與杏仙身邊的丹桂、臘梅之外,十八公、孤直公、淩空子、拂雲叟以及杏仙這五位木精竟然先後引來了成仙劫雷。
為了以防萬一,法海盡可能退出劫雷範圍……
劫雲散去。
木精也化為了木仙,也不枉他們千年的苦修,終得正果。
有天庭使者手持玉帝聖旨,宣五位木仙上天……卻是杏仙被留在王母娘娘瑤池;而十八公、孤直公與拂雲叟,被封為歲寒三仙,亦留在天庭……唯有淩空子被封為了荊棘嶺山神,節製山中群妖。
“我等為友千多載,不想今日成仙之後,卻反而就此離別。”新晉為荊棘嶺山神的淩空子向著三藏法師無奈感慨了一句,而後接著說道,“讓法師見笑了。”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法海倒也能體悟到淩空子的幾分心境,“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此次別離,或許正是為了來日再相聚。”
……
出了荊棘嶺,雲路之上大聖向著師父說道:“師父,弟子……”
“怎麽?你這潑猴還想一輩子跟在為師身邊不成?”法海如何能看不出悟空心中所想,當年隻是快到靈山的時候,法海便時常察覺到悟空時不時會有些傷感之意,當時便已經猜到個大概,但法海那個時候並沒有點破,如今就不同了……取經已經完成,這是遲早要麵對的事情。
師父的話,在幾個弟子心裏都是一震。
這也是心知肚明的事情,隻是大家此前都十分有默契的不提,可適才見了荊棘嶺中的幾位木仙各奔前程,師父又信口點破,便知道已是無法躲避了。
終究還是大聖先開口說話,“隻要師父不趕弟子走,弟子便一直跟在師父身邊就是。”
還不等師父回應,一旁的八戒便也緊跟著表態:“便是師父趕,弟子也不走。”
“去——!”
大聖踹了八戒一腳,險些把他從雲頭上踹下去。
這一番插科打諢,才叫氣氛稍稍輕鬆了些,而一旁的悟淨更是說道:“大師兄畢竟還有花果山中的猴子猴孫需要照料,二師兄路過高老莊時,保不齊就留下了;小白龍始終未曾剃度,算不得出家人,況且還是西海三太子……師父,唯獨弟子無牽無掛,孑然一身……能始終侍奉在師父身邊。”
說完,悟淨向著兩位師兄與一位師弟做了一個佛禮,笑道:“師父便交給我吧。”
然後……雲路就被打散了。
師徒五人落在了祭賽國,這一次他們做了變化,並沒引發什麽騷亂。
先是去了鎮國伏龍寺,去祭拜了一番那前輩高僧留下的舍利子,而後又去瞧了瞧子輿先生留下的學堂,師徒五人便直接離開了。
比前幾位國主不同,這祭賽國的皇帝,不僅沒能見到三藏法師,甚至壓根就不知道三藏法師曾經來過。
又飛過了火焰山,得知那高昌國的昏君,已經被推翻……如今新朝建立,一切欣欣向榮。
前方便是女兒國。
法海並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但向下望過去的時候,卻看到了褪去了王袍,穿著一身勁裝的女王陛下,一手寶劍,一手酒,此刻就坐在王宮之巔,向著自己的方向遙敬了一下,而後將手中的一壇子酒一飲而盡。
法海也雙手合十,微微欠身,以做回應。
“師父,你看!”大聖忽然一指那城門方向。
法海定睛看去,卻見那原本寫著西梁女國的的門匾,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改了國名——望江國。
八戒也順著看了一眼,這會兒有些弄不清楚觀瞧,好奇問了一句:“這望江國……可有什麽說法?”
幾個弟子自然不知道其中深意,唯獨法海心中明了,玄奘法師正式剃度之前,被收養在金山寺中,因為他順江而來,故而寺中的僧人都稱呼他為江流兒。
想不到這西梁女王,竟然連這件事情都打聽到了。
因為雲路未停,在西梁上空隻是轉瞬即過,那女王陛下望著三藏師徒遠去的方向,眼中雖有留戀,身姿愈發灑脫。
“嘖。”
不知什麽時候,一位穿著綠色衣裙的女仙出現在女王身邊,忍不住感慨道:“不愧是你,女王陛下恐怕是唯一一個能讓三藏法師主動側目的女子了吧?”
“公主言重了。”女王無奈笑笑,“終究隻是在留有幾分幻想,無緣無分罷了。”
這位女仙不是別人,正是孔雀公主。
她此前跟著孔雀大明王菩薩遊曆三界,但因為佛祖法旨,召三界佛眾、菩薩們前往靈山,便半途而至。
孔雀大明王菩薩去了靈山,而孔雀公主則是趁機跑到了西梁女國,來與這位女王相見。
初來時,孔雀公主還有幾分擔憂,生怕自己是個上門惡客,卻不料她們兩個一見如故,短短幾日時間便成了閨中密友。
而促成她們結下友誼的,也正是“三藏法師”。
三界之中欽慕三藏法師的女子、女修以及女妖,數不勝數,她們兩位自然是其中的佼佼者……可惜,也全都是失敗者。
故而自然有很多共同語言,三言兩語之間,便能引動情緒共鳴,進而漸漸共情,一時惺惺相惜。
……
通天河畔。
上一次在這裏停下,是因為無天魔祖攔路,還難得的鬥了一場。
這一次,則是法海信守承諾,要在陳家莊拜訪幾日。
“聖佛來了!”
這一聲吆喝——
那莊上人家,一個傳十,十個傳百,百個傳千,若老若幼,都來接看。
經上次之後,莊上眾人便知距離三藏法師再來,也用不了多少時日,便早也時刻準備著接待,這邊兒才有了響動,陳家莊上的百姓們便擺香案在門前迎迓,又命鼓樂吹打,好不熱鬧。
三藏法師於莊上的百姓,那可是實打實的恩情。
降服了那靈感大王鯉魚精,不僅是救下了兩個幼兒,更是絕了後患……再加上菩薩現身,更是將當年葬身魚腹的童男童女以蓮花化身複活……至今庇佑在通天河上打魚的漁船,與來往的商船。
也是三藏法師此前在天竺住持了七十五日的無遮大會,更是讓三藏法師的三道尊號傳遍了三界,即便是人間國度中的凡人們,如今也知道三界新出了一位“聖佛”唐三藏。
陳家莊的百姓們在陳氏兄弟的帶領下,一同向聖佛拜見,而後將三藏師徒迎入了莊子裏,隨命看茶擺齋。
因為知道八戒的食量,陳家莊備下吃食也十分充足……師徒一眾也不推辭,樂得享用齋飯,八戒更是無所顧忌,好一頓大快朵頤。
不多時,那通天河中的老黿也到了。
看著老黿神情閃爍,猶猶豫豫似乎有話要說,但等了半晌都不見他開口,法海便直接向他笑道:“老丈可是有話要說?”
其實當年他就想要請三藏法師向佛祖打聽個事情,但那時候他沒敢開口……如今就不同了,三藏法師如今得了“正遍知”的尊號,問三藏法師就等同於問佛祖……故而他大著膽子前來請教。
“不瞞聖佛,老朽整修行了一千三百餘年,雖然延壽身輕,會說人語,隻是難脫本殼。”老黿向著三藏法師拱手道說道:“原本聞得西天佛祖無滅無生,能知過去未來之事……當年本想要請聖佛到了西天,見了佛祖時替我向佛祖請教一聲,看我幾時得脫本殼,可得一個人身……”
說著,老黿訕訕看向了三藏法師。
一旁大聖皺眉道:“你這老黿當年怎不直接言明?如今我師父都已經下了靈山,卻如何再去向佛祖詢問此等事?”
“大聖……大聖……”老黿連忙告罪,“老朽怎敢如此勞動聖佛……隻是心想著聖佛如今乃是佛門‘正遍知’,或也能看透老朽前路……”
而後,這老黿又向著三藏連連行禮,恭敬相求:“還請聖佛不吝指點。”
原來是這樣。
法海絕非是吝嗇之人,既然這老黿請自己指點,法海便也就施展慧眼觀之,同時說了一聲:“還請運轉修行之法。”
老黿依言而行。
少頃之後,法海收了神通,向老黿說道:“老丈,你這是水族修行之法,終究還是精怪一流……”
“聖佛的意思是?”
“若依老丈如今的修行之法繼續修行,即便是再修行個千年,也難脫得本殼。”
小白龍一旁點頭道:“是極,適才觀你修行之法,應當是龜族傳承……須知我四海龍宮中的幾位龜丞相具是修行萬載的老前輩,到如今依舊未得人身。”
妖族想要修成人身,本就是萬難;而水族就更是難上加難……即便是龍族,能夠完全化作人形的,其實也並不多。
老黿聽了三藏法師與小白龍之言,一時神情有些的失落,苦笑一聲:“原來如此……老朽,知道了。”
“為何非要褪了殼呢?”小白龍看著老黿問了一句。
“人乃萬靈之長,得天地鍾秀……”老黿將人族狠狠誇了一陣。
法海笑笑,卻指了指一旁的陳清,問了一句:“你可羨慕河神長生壽數?”
“自然是羨慕的。”陳清絲毫沒有猶豫。
“因為自己沒有,所以才會羨慕,才想要得到。”法海對著眾人說道:“正如你們兩位,陳莊主羨慕老丈長生;而老丈則想要修成人形……這本也無可厚非。”
八戒則趁機說道:“師父,老豬我可不一樣……這一路上可始終頂著這豬腦袋行走。”
說完了,八戒還看了一眼大師兄,說若自己隻是頂著豬頭……大師兄才是從頭到尾就是猴身。
即便如此,老黿還是有些不甘心的說道:“聖佛啊……我等這些尋常水族,比不得四海龍宮,若不能修成個人身,即便是身為河伯,可依舊還是妖精之屬,不算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