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我二人上山時，見山腳下有一書生藏頭露尾……”
“哦……落第的一個窮書生，前些時日說是遊學至此，想要在聖母廟中暫住些時日。”李貞英笑嗬嗬說道：“讓我一腳踢出來了……嗨，為此還被師傅好一頓數落，罰抄經文一百遍。”
“嗬。”楊矩聞言冷笑一聲，道：“那人看著濃眉大眼，可一身的狡黠之氣……想要在聖母廟中借宿？怕不是惦記著百姓給我姑姑的祭品吃食吧？”
李貞英樂著拍手，“可不是說，我見他時，正見他跪在師父的神像前，一邊叩首，一邊說著小生路遇強盜，被搶了盤纏……腹中饑餓難耐，借聖母娘娘一些祭品填飽肚子……還說什麽願意留在廟中，為聖母娘娘操持打理一應俗務，作為還債……”
“我呸！”小楊矩當即就啐一口。
小玉也是忍不住橫眉，麵色不善。
李貞英則是接著說道：“我當時說，娘娘慈悲，那些吃食就算是贈於你的，不用你還，吃飽了就趕緊下山，回家去吧。”
“那書生想來是不肯走的。”小玉接了一句。
“他何止不肯走，簡直就是個無賴，一副受了師傅的恩惠，就非要以身相許的樣子……死活要賴在廟中。”李貞英無奈道：“師傅的性子你們也知道，她老人家待人一向和善，這惡人就隻能我來做了……”
說著，李貞英就做了一個踢腳的動作，“但還得掌握著分寸，不能真傷了他……不然我還得挨師傅的教訓。”
能夠成為寶蓮燈的主人，三聖母的慈悲心，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在沒有觸碰到她的底線之時，三聖母就是一位慈悲為懷，好善樂施的聖母娘娘。
隻是一個饑餓的書生，吃了她的貢品而已，在她看來這根本不是什麽大事兒。
她甚至會為自己的貢品，可以真正救到一人而感到欣喜。
雖然對方的行為有些過激，即便是自己也並不喜歡他以這樣的方式來“報恩”，但三聖母也不會因此而過分苛責。
或許沒有李貞英在的話，這書生恐怕真就要在聖母廟入住了……
小玉忽然問了一句，“他可是見過師叔。”
“應該是沒有的。”李貞英搖搖頭，“當時師傅正在人間顯靈，是我察覺到廟中有異動，這才先一步回來……唉？”
見李貞英語氣一頓，楊矩就連忙開口詢問：“師姐可是想到了什麽？”
“師傅是經常在人間顯靈的，華山周圍的百姓，那可都是見過師傅真容的……你們說，會不會是那書生早就見過了師傅……”
楊矩略微思索片刻，道一聲：“我有辦法。”
“什麽辦法？”
“自然是問陸叔叔。”
楊矩口中的陸叔叔，也不是旁人，正是在真君神殿司職三界監察使的六耳獼猴。
“讚同！”
李貞英與小玉兩個齊齊舉手。
“卻也不急於這一時。”李貞英笑道：“師傅就在廟中等你們，有我在華山，晾他也翻不起什麽風浪來。”
“可惜。”楊矩有些遺憾道，“原本還想要請了師姐於人間遊曆，看來此番隻能是同小玉師姐一起了。”
三人小隊再聚首，一同往華山聖母娘娘廟中去。
在快到聖母廟的時候，原本還有些跳脫的李貞英，也連忙收斂了本性，做一副端莊典雅之相……讓楊矩與小玉大開眼界，二人跟在後麵對視一處的時候，眼中似還忍著笑意。
李貞英的變化，那是肉眼可見的。
尤其是在哪吒見到這個當年令自己都十分頭疼的妹妹，如今竟然被三聖母管教得服服帖帖……那也得是豎起大拇指，叫一聲絕。
但隻有李貞英自己知道，什麽是“惡人自惡人磨”，自己的師傅絕非是三界眾生所知的那樣……師傅後來跟自己說過，“有些偽裝，帶在身上久了，似乎也就變成真的……世人皆稱我慈悲，可我隻是不想給二哥惹麻煩而已，二哥他已經夠辛苦的了，如果說這世間還有誰能心疼他的……在他滿心傷痕的時候，能安慰他的……除了我還有誰呢？”
“原本我以為，二哥成婚之後，這些事情是嫂子來做的……可事實上並非如此。不過好在如今事情有了轉機，我似乎也能輕鬆一些了……但是這麵具，卻仿佛長在了臉上，想要摘也摘不下來了……”
“貞英啊，你們李家在三界的威勢，不在我們楊家之下……你也不想因為自己闖禍，而讓父兄為難吧？你如果有什麽為難的地方，開始告訴為師，為師一定幫你。”
這些道理，是李貞英不服管教，被三聖母以寶蓮燈將她製服，而後鎖在蓮台之中講的。
當時李貞英是這樣說的：“師傅，您就是三界之中最慈悲的女仙，這根本不是您的麵具與偽裝，您就是這世間最善良的娘娘……三界有您，那是三界的福氣。我也要像師傅一樣，做一個不讓兄長操心的貼心妹妹。”
她的語氣十分誠懇，並且得到了三聖母的諒解。
隻是這種事情，李貞英自然不會往外說出去……
華山之外。
哮天犬一棒子將那書生的敲暈，然後喚來一隊天兵，吩咐道：“哪兒來的送回到哪兒去，以後這個人再膽敢出現在華山地界，直接打斷他的腿。”
“是。”
三聖母慈悲，可哮天犬是狗啊……他可不會對這窮酸書生有半點的憐憫之心，若非不能濫殺無辜，哮天犬都想直接送他入輪回。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也敢惦記三聖母？
其實依照主人意思，並非是不讓三聖母追求自己的愛情與幸福，但三聖母未來夫婿的品行，那總得經得住考驗吧？
這貨連哮天犬自己都看不上，更別說是主人二郎真君了。
吃過愛情之苦的楊戩，深刻的知道這件事情絕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尤其是涉及到神仙動情，必須慎之又慎。他隻有這樣一個妹妹，說不上心，那是假的。
哮天犬在收拾那書生。
而在廟中的三聖母，則輕歎了一聲，心說：“我又不是什麽小孩子了，難道還不能分辨是非歹惡？看看你們一個兩個嚴防死守的樣子……”
神仙長生，這枯燥的生活之中，總是需要一些調味劑的。
這如今好不容易來了個樂子，還被哮天犬送走了……但她也就是心裏嘀咕兩句，聽著外麵有了動靜了，麵上依舊笑意盈盈，緩步走出廟門，見了楊矩一把就扯住他的耳朵，笑罵道：“你小子，不在家裏修行，怎麽跑我這裏來了？”
“疼疼疼——”楊矩也把表情故作誇張，“姑姑啊，侄兒這不是想您了麽……我這一離開灌江口，可就直奔您這華山來了。”
“嗬嗬。”三聖母嘴角一勾，“算你會說話。”
“嘿嘿，祖父說了，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師祖也說了，那小李白年方七歲都能獨自一人從大唐，走去東海……我還長他兩歲，也該出來見見世麵了。”
“你小子，出門不惹禍，就算是萬事大吉嘍。”
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最熊的時候，好在楊矩從小是楊天佑、玉鼎真人以及楊戩三個人親自教導長大的，倒也還不敢做仗勢欺人的事兒。
大家都很有默契，誰也沒有提那書生的事情。
但是在最後的時候，三聖母卻向李貞英說道：“你也跟著他們一同下山去吧。”
“啊……”李貞英頓時眼神飄忽。
“去吧。”三聖母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那書生已經被哮天犬送走，不用你防著了。”
李貞英訕訕一笑，見被師傅點破，她也就大膽說了一句：“師傅，不是弟子多事……實在是那書生心懷叵測……”
“行了……”三聖母擺擺手，“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麽會放任你對他出手？”
“還有你們。”三聖母瞪了楊矩一眼：“以後這種小事，不可去麻煩陸監察，明白麽？”
“是！”
楊矩口頭上答應的十分痛快。
三聖母也沒有多說什麽，有些事情越說越麻煩，時間會證明一切。
對於三聖母來說，她心中的如意郎君究竟應當是怎麽的形象，其實是已經有了輪廓的……似二哥一般的英雄、如父親一樣的儒和、有三藏聖佛一樣的心誌……可這樣的人物，三界之中哪裏去尋呢？
隻怕到頭來，也就是一個人孤獨終老嘍。
三聖母心中如是想到。
因為三聖母頻頻在華山地界顯靈的緣故，其實當地的百姓對於這位聖母娘娘十分敬重，那都是真心實意的擁戴。而見過三聖母真容的本地百姓，也絕不會生出絲毫的非分之想。
聖母娘娘對於華山的百姓來說，就好似一個時刻愛護且包容他們的母親一樣，如何能對三聖母生出褻瀆之心？
那書生是個外來者，在進京趕考的途中，路過華山……正見到了三聖母娘娘顯靈，之後便沉迷於三聖母的容顏之中，不可自拔。
其實三界之中，欽慕三聖母的人不在少數，不僅限於人族，各族之中的青年才俊，在見過三聖母之後，都難免會生出愛慕之心。
隻不過大多數人知道深淺，並不敢太過放肆，甚至隻能將這一份心意藏在心裏……並不敢表露出來。
這也是因為當年有一個修士覬覦三聖母而欲行不軌之事，直接被楊戩當著對方師門一眾仙長的麵，將那修士轟成了渣渣。
要知道那方仙宗老祖，還是闡教玉虛宮門下，跟十二金仙是一個輩分的人物……可到頭來這位老祖根本連麵都沒露。
而最後的結果是，那仙宗被闡教大師兄南極仙翁剔除出了闡教庇護之列，沒過多久……那仙宗就在三界解散了，老祖也不知所蹤，再無音訊。
楊戩的凶威，那也是毋庸置疑的，他心中雖然也裝著對三界眾生的大慈悲，但他絕非是個溫和之人……尤其是當觸碰到他最為珍視的親情時，那將會是一個連玉帝、如來都不想去招惹的楊二郎。
因為自己有二哥擋在前麵，所以自己在三界就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但同樣，因為自己的二哥，也就導致很多人並不敢同自己過於親近。
以至於三聖母活了一千多年，能稱得上為閨中密友的，也就是一個東海四公主。似嫦娥仙子，三聖母同二哥一樣，是把她當成是長輩來對待的。
神仙之寂寞……或許才是真正的無情吧。
三聖母有些理解當年的三首蛟為什麽冒著那麽大的風險也要離開天庭，也有些心疼明明是情之化身的天河弱水，卻要一個人承受永恒的孤寂……
自己這才一千多年呢，日子且還長著呢。
三聖母準備去向黎山老姆取取經，這人間……自己也許久沒有認真看過了呢。
西嶽廟中。
有廟祝見三聖母前來，連忙迎接，下拜口稱：“小神拜見三聖母娘娘。”
“不必多禮，不知帝君可在？”
“正在神府之中。”廟祝連忙說道：“娘娘還請稍候，容小神去通稟一聲。”
隻是還不等他回頭，便見一道金光閃過，一位白袍帝君便出現在了西嶽廟中，“哈哈哈哈——，三聖母來我這裏，還通稟什麽，直入我神府就是。”
“三聖母，請——”
來者正是西嶽大帝，當年封神大戰時，他同黃飛虎等人義結金蘭，在澠池縣被張奎夫婦所殺，一同上了封神榜……薑子牙將他們五人敕封為了五嶽大帝，而西嶽大帝則是掌人間五金、冶鑄，羽禽飛鳥之事。
通過神廟，入了神府。
“不知聖母娘娘，來我這裏有何事指教啊？”
“怎麽不見三娘？”三聖母四下看了看，笑著問了一句。
西嶽大帝神情一頓，不知道三聖母為何忽然提起了自己的女兒。
當年蔣雄戰死受封西嶽大帝，因為他在人間司職，故而便妻兒一同接到了華山神府之中，身為西嶽大帝，尋一些讓普通人長生的法子，自然是沒問題的。
隻是為了避免麻煩，妻兒尋常就在神府之中，並不在人間拋頭露麵。
也就是二郎神楊戩上任司法天神之後，對似他們家這樣的情況，做出了補充條約……這才稍微放寬了些，但若非必要，西嶽大帝還是將他們約束在神府之內。
可如今三聖母親自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