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這樣的反應，已經許久沒有感受到了。
遙想當年西行路上的時候，自己與那些山野之中的妖精偶遇時，也經常都是把雙方都嚇一跳，互相大叫著“妖怪”，眼神之中充滿了警惕。
後來……八戒是漸漸熟悉了這樣的景象的，不論是被人，還是被妖怪稱為是妖怪的時候，都能夠做到心如止水，波瀾不驚。
雖然隨著西遊的故事，在大唐民間流傳，他們師徒各自的形象，也廣為人知。
但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意外，很多時候八戒去人群匯聚之地時，都一向是隱去了自己的豬腦袋，化作一個完全的人形模樣來示人的。
今日是要裝扮成獵戶來勾引長白山之中的雪妖出手，卻沒想到雪妖還沒露麵，反而是先遇上了一個“黃大仙”。
“豬妖？”
一瞬間的駭然之後，那“黃大仙”也就平複了下來，八戒這一幅相貌，初看之下確實是要被嚇一跳的……但看多了，反而會覺著憨直，雖說算不上可愛，但還是有幾分醜萌的。
此番八戒露出了真麵目，“黃大仙”也是一眼就認出了八戒的“種族”，“你是哪裏來的豬妖，竟敢擅入長白山……我今日也是走黴運，竟平白被你消遣。”
“對不住了。”八戒向對方拱拱手，聊表歉意，“老豬我確實不知道你們‘討封’隻能向人族討，當真也不是故意消遣閣下……隻是不知道，此番對閣下的修行，可有什麽影響？”
“倒也無什麽大礙。”黃大仙擺擺手，道：“這‘討封’之法，也隻有對人族才會起作用……你既然是豬妖，不論我問你什麽，亦或是你回答什麽，我都不會受到影響就是了。唯獨……”
“唯獨什麽？”八戒稍愣了一下。
“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我們‘討封’的時候，會消耗掉一部分的精力與氣運……如若‘討封’沒有得到回應，在短時間內，是不能進行第二次‘討封’的。”
其實類似的情況，在黃仙一族中，並非沒有發生過……隻是他們想要遇上這樣的事情，也並不容易。
“不過這也怨不得旁人。”這“黃大仙”向八戒擺擺手，道一聲：“‘討封’其實考驗的也是我等的眼力，畢竟我等是否能夠化形，全在人族的一張口中……今日隻是折損了些精力與氣運，若是遇上那些更不靠譜的，張口就罵出些什麽難聽的話……那才是壞了我們的修行。”
八戒見這“黃大仙”倒也還通情達理，對它的感觀自然也就上升了不少，轉而詢問道：“還未曾知曉閣下尊姓大名。”
“不敢稱尊，在下黃秀兒。”
八戒聽了這名字，還是稍微在對方身上打量了片刻，黃秀兒顯然也很清楚自己這個秀氣的名字，給自己帶來的麻煩，便緊接著又說了一句，“我在家中排行老三，這長白山中的五仙與山妖精怪，給麵子的便叫一聲黃三哥，親朋好友都喚我黃三兒。”
“原來是黃三哥，貧僧豬悟能，初次見麵，失敬了。”
對方報了名號，八戒自然也不會藏著掖著，雙方算是正式交換了姓名。
“豬悟能……豬悟能……”
黃秀兒口中重複了幾遍八戒的名字，似乎是在腦子裏搜索自己究竟在什麽地方聽過這個名號……
他剛才自稱什麽？
貧僧？
貧僧……貧僧……
黃秀兒的視線對上八戒的麵容，登時便又是一聲驚叫：“哎呀呀！”
忽然一拍自己的大腿，連聲說道：“長老莫非是當年跟著三藏聖佛西天取經去的二徒弟，豬悟能，豬八戒？”
八戒報出自己的姓名，就不怕被對方認出來，反而還有些擔心對方認不出自己來……不過，眼下看來自己這一趟西行路也沒有白走。
連這長白山中的“黃仙”都聽過自己的名號。
八戒當然知道，自己之所以能被人熟知，那其實都是沾了師父的光，否則三界之中誰知道他豬八戒是什麽人物？
“正是貧僧。”
八戒雙手合十，向著黃秀兒行了一個佛家之禮。
“誰說今日是我走了黴運？”黃秀兒一手叉腰，大笑道：“明明是福星降臨，叫我黃三兒得遇高僧……還未曾請教，高僧此番為何要變化形貌，入我們這長白山中呢？”
“實不相瞞，貧僧此來長白山，其實是想要尋些當地的香料以及特產……”
“好說，好說……”黃秀兒顯然知道八戒的故事，這位三藏聖佛的二弟子，在西行路上的那可是負責一日三餐的大廚，並且如今民間還有流傳有他的食譜，雖然都是一些素食，但也廣受好評，“這等小事，何需長老親自動手？長老且同我回族中小聚，明日在下便遣人將長老需要的香料與特產全都送來。”
八戒也沒想到這黃秀兒還是個熱情好客的，或許是因為自己身份的緣故讓他不敢怠慢，但不可否認……八戒是明顯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善意的。
一向習慣了自己動手，自給自足的八戒，其實還有些不太習慣。
“怎麽……莫非長老是看不上我黃三兒？認為我黃三兒乃是山野精怪，就不願與我黃三兒來往麽？”
“黃兄這是哪裏的話。”八戒當即就說道：“隻是貧僧初來乍到，便如此勞煩兄台……”
“哈哈哈哈——”黃三兒大笑幾聲，直接跳上了八戒的肩頭，“這有什麽可勞煩的，既來了長白山，隻要你看得起我黃三兒，那我就交定了長老這個朋友……既然是朋友，那這個地主之誼若是盡不到責……傳出去我黃三兒也沒臉在長白山混了。”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八戒也在大唐民間行走了多年，自然是知道本土的這些山野精怪，與西洲那些妖魔，其實是有著很大的區別的。
南洲的山野精怪，能夠生存至今的，其實基本上對人族都是秉持著一個友好態度的，最差也是雙方敬而遠之，互不打擾……很少會說是有山野精怪們天生就十分敵視人族的。
而一旦出現這樣的狀況，大概率是個別人族，同這些山野精怪們起了局部衝突，屬於是私人恩怨，並不能上升到各族的種族之上。
因為那些真正敵視人族的種族，早在人王時期，便統領著麾下精銳時常圍剿，故而能夠在南洲存活到現在的山野精怪們，在當年的人王以及人族高手們看來，那都是相當溫順的種族，並不需要清理。
隻是對於當年人族十分溫順的種族，在此後的尋常人族看來……可就並不是那麽聽話了。
甚至於黃仙一族為什麽非要向人族“討封”，才能化形？
其實正是因為上古人族時期，他們的老祖是一位人王的寵物，通過不斷討好人王，這才借助人道氣運，成功化形……故而這樣的化形方式，也就隨著他的血脈流傳給了後代，且逐漸演化為了向人族“討封”的化形方式。
不僅僅是黃仙一族。
長白山五大仙家，上古時期，那可都是人族的附庸。
隻是後來人族的血脈之力漸漸沒落，這才讓五大仙家反過來受到人族的祭拜。
不過隨著人族的再次崛起，那些老一輩的山野精怪們，也漸漸回憶起了當年在人王統治下的恭順……開始主動約束各自的族人，不要在這個時候去招惹是非。
否則禍到臨頭，那是會連累整個族群的。
當年被人王們直接踏平的那些與人族為敵的族群，可不在少數。血流成河絕非是誇張手法，乃是描繪實景的筆觸。
有了黃秀兒這個“地頭蛇”，八戒便也就沒急著去尋雪妖，答應了黃秀兒去它們的族地做客，八戒自然也不會半途改道，便順著黃秀兒所指的方向，一路向前。
路上也向對方打聽一些長白山當地的事情。
黃秀兒也是真把初次見麵的八戒當朋友，那幾乎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反正八戒是沒想到，他這一副小巧的身軀，竟還這樣一股子豪爽的勁頭……
交朋友，那也得是看眼緣。
有些人一眼看過去，便先心生厭煩，而後便是話不投機半句多……相對而言，自然也就有這樣一見如故的。
八戒本就是個隨和的，黃秀兒也沒有雙方的身份差距而妄自菲薄，再加上雙方互相之間的初感都還不錯，這一來二去的，便愈發熟絡了起來。
沒幾步路的功夫，便已經是稱兄道弟了起來，哥哥長，弟弟短的好不親近。
“沒想到三哥竟然已經修行了千多年。”當八戒聽聞到黃秀兒的年紀時，還是稍微有些意外的，雖然當年在西行之路上，他的釘耙下麵也沒少有千年的妖怪喪命……但黃秀兒這小巧模樣，若是他自己不說，也很難會想到它竟然已經是一個“千年老妖”了。
“嗨。”黃秀兒擺擺手，“我這點微末道行算的了什麽，比賢弟可差遠了……賢弟不過修行幾十年的時光，便有如此修為，愚兄雖然癡長了千年……但亦是拍馬難及。”
“阿彌陀佛。”八戒雙手合十，“貧僧隻是運氣好些，有幸拜入師父門下，日夜聆聽教誨，才有今日成果。”
“賢弟過於自謙了吧。”黃秀兒站在八戒的肩膀上，靠著八戒的一隻耳朵，笑道：“賢弟若沒有過人的天賦，又如何能夠將三藏聖佛傳授的佛法理解，且化歸己用呢？”
兩人一路閑談，且互相吹捧。
很快就到了黃仙一族的族地。
五大仙家在長白山中的族地，都是在朝廷之中登記入冊了的，是薛仁貴親自帶著一隊玄甲軍，來給五個臣服於大唐的山精之族，劃分了領地。
李世民派出薛仁貴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用大唐戰神的威名來震懾他們。
即便是他們已經答應了臣服大唐，但口頭上的協議而已，想要背棄也隻不過是一個念頭的事情。
李世民也沒有讓他們簽訂什麽條約，因為道理是一樣的，隻要大唐一直保持強大，對方自然老老實實的聽從大唐的號令……否則，如果大唐有一天沒落下去，即便是有條約在手，恐怕對方也不會將之太當回事兒。
而且，這都是李世民的親身實踐。
就好比當年自己勢不如突厥，不也是簽訂了渭水之盟……而後忍辱負重，養精蓄銳，在積蓄了足夠強大的實力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滅了突厥。
故而李世民並不認為這世上有什麽所謂的永久盟約，而和平也遠不能依靠“盟約協議”達成，真正需要依靠的，是**的戰馬以及身上的兵甲與手中的武器。
甚至說，盟書的存在，就仿佛是用來撕毀的一樣。
一切的外交手段，其實都是基於自身強大的力量。
王玄策為什麽能夠在東西二洲“橫行無忌”？
除了他本人一身強橫的血脈之力外，日益崛起的大唐，也同樣是他行事的底氣。
禦弟三藏聖佛為什麽在靈山之上，敢向諸佛與菩薩們甩臉色？也是基於他那一身淵深似海的無邊法力，以及獨步三界的佛法修為。
“五大仙家”現在為什麽一個個都十分的老實？
當然是他們很清楚同大唐作對的會有怎樣的下場，趨利避害原本就是他們本能，而且在這樣的情況下，也很容易做出正確的選擇。
黃秀兒之所以要交好八戒，難道當真是因為兩人一見如故，十分投緣麽？
八戒自身的修為，以及他背後的三藏聖佛與大慈恩寺，都是達成這一切，必不可缺的先決條件。
否則，他就是一隻尋常的豬妖而已……大概率不會受到黃秀兒的這般禮遇。
不過有些事情難得糊塗，看破不說破，大家都還是好朋友，若是當真深究起來……人生在世，又能有幾個純粹的至交好友呢？
或許更多的，還是因為利益而“勾結”一處的表麵兄弟。
而這樣的朋友，從來都是來的迅捷，散場也很快。
“爹。”
剛進到黃仙的領地之人，黃秀兒便大呼了一聲：“來貴客了。”
在來的路上，八戒便已經知曉了黃秀兒的身份，他正是長白山黃仙一族現任族長的三兒子……其實長白山中的精怪喚他一聲“三哥”，也都是看在他爹的麵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