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白澤所講，其實壓根也不用他施展神通來探知，這樣局麵的……但凡有些見識的，也知道應該做出怎樣的選擇。
所要預防的，無非就是要判斷對方是否會將計就計，而設下圈套。
故而現在別看張果老在明處，反而是他沒有什麽太大的壓力，如果這一次不能引出蝙蝠老祖，無非就是自己再回長安城中躲避一陣兒。
可對於蝙蝠老祖來說，別看他才是躲在暗處的那一個，但他是有著對張果老動手的迫切性的，畢竟是他對張果老身上的八仙氣運有所求。
而張果老做出的應對，隻是想要盡早清除了這個隱患。
這當然是基於蝙蝠老祖一直在打張果老的主意，否則張果老還是很願意同蝙蝠老祖搞好關係，一起振興蝙蝠一族的。
但是現在……既然對方不仁，就別怪張果老不義，都是從遠古時期就存活至今的老妖了，該出手的時候當然不會心慈手軟。
畢竟那些優柔寡斷的，也很難從那個時代活到現在。
事實證明，如果沒有外部因素的影響的話，張果老與蝙蝠老祖無疑都有著相當充足的耐心。
張果老並沒有因為許敬宗的意見，便放鬆警惕，相反他的防範措施更加到位。
而將這一切全都看在眼中的蝙蝠老祖，也並沒有因此而心生急躁，依舊是潛藏身形，跟在張果老與許敬宗的身後，等待對方露出破綻。
也正如白澤所推斷的那樣，蝙蝠老祖其實從沒有打算在路上動手。
這一跟，就直接跟到了淮南壽春，這裏是淮南王劉安的老家。
淮南王劉安，其父劉長乃是漢高祖劉邦的幼子，他自然就是劉邦的親孫子，雖然不是嫡出……但那也是實打實的高祖血脈。
他的父親當年就因為與匈奴、閩越首領聯絡，圖謀叛亂，事泄被拘……雖然當時的皇帝漢文帝劉恒赦免了他，但還是廢除了他的王號，謫徙蜀郡，劉長不堪受辱，途中絕食而死。
而後劉安在其父死先是被封為了阜陵侯，而後才被封為了淮南王，繼承了他父親的爵位。
不過在文帝駕崩，漢景繼位之後，吳楚等七國謀反，原本淮南王劉安也要相應，但被淮南國相用計阻止……這才在當時的那一場大亂之中，未曾受到殃及，得以保國。
但淮南王對於皇帝之位的覬覦，卻始終沒有放鬆過。
隻是後來見識到漢武帝的強大之後，淮南王這才漸漸熄了這個心思，並且把精力全都放在了尋仙訪道之上……其府中曾招致賓客方術之士數千人，並在他的主持下編寫了《鴻烈》一書，便是如今《淮南子》。
所謂鴻，大也；烈，明也；以為大明道之言也。
可見《淮南子》一書，立意之高遠。
《淮南子》共分為內二十一篇、中八篇、外三十三篇，內篇論道，中篇養生，外篇雜說。
以道家思想為主，糅合了儒法陰陽等百家之精華，故而才將淮南子並於雜家之列，而在大唐弘文館的收錄之中，其實也隻有《淮南子》內二十一篇，其中的中八篇與外三十三篇，皆已遺失。
此番許敬宗邀請張果老一同前往淮南，正是感應到了這中八篇與外三十三篇的下落，前來尋找機緣，補全《淮南子》。
對於正統的道家弟子來說，《淮南子》失傳於否，與他們當然沒有什麽影響，畢竟那些純正道家的經典，便足夠他們專研了。
而道家最是注重傳承，各門各派的修行核心，基本都是自家的隱秘，輕易是絕對不會外泄的。
即便是外人得到了隻言片語，但若非是道家中人，對經文中的許多字句，其實是完全看不懂的。
故而即便是民間有些道家典籍流傳在外，能夠自學到其中精華的，那也是少之又少……如果當真有這樣的人物，那麽道門各派，也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將對方接上山門，用心教導。
但更多的還是那些擅自偷學修行之法，而走火入魔的。
也就是許敬宗有一些家學淵源，再加上他也是在進入大唐學宮之後，才開始正式修行的……否則，也少不了一個走火入魔的下場。
他交好張果老的原因，當然也是為了時刻向對方請教一些修行上的問題。
至於會不會因此將《淮南子》中的秘密泄露給對方……許敬宗倒也沒有盤算這些事情，畢竟以張果老的修為以及來曆，也用不著覬覦一本《淮南子》，畢竟劉安本人的修為，都不見得能比得過張果老。
區別隻是張果老如今隻能算是一個修道的妖，並沒有成仙而已。而劉安雖然得道成仙，但恐怕也是仙人之中，修為最弱的那一批。
不過即便如此，對於許敬宗來說，已經是難得的機緣了，如果能夠得到淮南王劉安的傳承，即便是最弱的仙，那也是仙啊。
淮南王，也算是自古就有的王爵封號。
如漢朝時的英布，劉長劉安父子，魏晉南北朝時期，也有不少淮南王……如今的大唐自然也少不了。
如今的大唐淮南王叫做李茂，他是徐王李元禮的兒子，李元禮則是唐高祖李淵的第十個兒子，李元禮一向視自己的皇兄李世民為榜樣，其性格恭謙謹直，且善於騎射，屢任地方，精勤善政。
在李世民禪位於李治之後，李治拜其為司徒，與太尉長孫無忌、司空李勣並為三公，兼任潞州刺史……乃是朝廷之中一等一的實權人物。
也是少數幾個能夠指望得上的宗室。
但是他的這個兒子淮南王李茂，就不是什麽好貨色了，其性格酷薄，行為惡劣……在淮南一地，幾成一霸。
也就是近些年來因為不良人與內衛的限製，才讓李茂稍作收斂……可即便如此，還是惹得淮南百姓怨聲載道，可見其之前是多麽的飛揚跋扈。
淮南王府，落在壽春城內，曆代淮南王基本都是居於此地。
不過在八公山上，還有一座早就廢棄的淮南王廟，傳聞此廟是劉安所建，但後來因為無人祭祀而斷了香火……再加上年久失修，基本上已經破敗的不成樣子了，也就是一些江湖人會在那裏落腳，尋常時候基本無人問津。
此番張果老與許敬宗的目的地，並非是壽春之中的淮南王府，而是這淮南王劉安廟。
所謂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當年張果老就隱藏在淮南王劉安的千數門客異士之中，且不得不說……這些人裏麵，還當真有不少人物是有真才實學的。
其中就以八人為首，後來這八人被稱為是八公，這就是此處這八公山的由來。
張果老生性低調，他在淮南王府之中，那才真是不顯山不漏水……但該知道的卻沒有少知道，否則不會這般準確的指引許敬宗來到此地，尋找淮南王劉安飛升之前，留下的機緣傳承。
也是湊巧。
那李茂因為迫於不良人與內衛的雙重壓力，不能在封地之中肆意行事，便率領王宮衛士，入山來狩獵，隻當是解乏取樂……正巧就行至這淮南王劉安廟之前。
同許敬宗與張果老，麵對麵撞了個正著。
當然，同一時間來到八公山，並且依舊隱藏著“沒被發現”的，還有蝙蝠老祖、梁山老妖、白澤以及法海，大家是各有各的算計，各有各的目的。
除了法海之外，也基本沒有將這位淮南王李茂放在心上。
他雖然也是高祖血脈，但因為不是嫡出，再加上現在是李世民一脈掌控了皇權，似李茂這樣的宗室，其實也沒有什麽更進一步的機會，隻要不造反，老老實實的安分守己，還是能夠享受一世的榮華富貴的。
李茂當然沒有妄想過去當皇帝，他隻是因為出身於皇族，天生的天潢貴胄……從小嬌生慣養，導致他的性格極其惡劣。
總之欺男霸女的事情，是沒少做。
這李茂身上的罪業，法海一眼就看了清清楚楚，可以說如果不是他的身體裏流著李氏皇族的血，早就明正典刑，下十八層地獄去了。
這一點，也正是說明了如今大唐的司法公正性，其實還有著很大的局限。
如果沒讓法海遇上，那自然是另外一回事兒。
可如今李茂都撞到了法海的麵前，那法海當然就不能視若無睹……即便是李世民出麵，也必須要法辦了這李茂。
對於這個忽然出現在淮南王劉安廟之外的李茂，其實都在幾方的預料之外。
尤其是許敬宗，他畢竟是京官兒，同李元禮也打過交道，故而與這位淮南王李茂，也有過幾麵之緣，因此第一時間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臣許敬宗，見過淮南王殿下。”
對方是實打實的李姓皇族，別管他身上背負了多少罪孽，在沒有被法辦之前，許敬宗在他的麵前，就是臣子的身份，當然是得主動見禮的。
“許敬宗……”李茂不在長安，對於長安的那些不太重要大臣，還真不太清楚……但這位許敬宗，李茂也算是久仰大名了，當年為陛下修改國史一事，可謂是鬧得滿城風雨，自家老爹也下朝之後，也經常提起這件事情……雖然沒有說過陛下的不是，但話裏話外無不在說這許敬宗是誤國的奸佞，理當腰斬棄市。
“是你啊。”
李茂的神情，難掩鄙夷，語氣之中，也全是嘲諷。
許敬宗心說：得，這點壞名聲，怕是全國上下都知道了。
但這事兒許敬宗也怪不得旁人，畢竟揣摩上意的是他，修改國史的也是他……其實按照陛下最初的想法，隻是將當初玄武門之變的起因經過，稍作調整……將陛下描述為正麵即可，也是他鬼迷心竅，自作主張，多此一舉，畫蛇添足……再加上正好人族氣運複蘇，這才顯得他的行為的十分愚蠢。
若非如此的話，許敬宗此舉，未必不能成事。隻能說時也命也，他的氣運不在朝堂之中。
許敬宗甚至不難想象，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上了新修訂的史書之中，以此流傳後世，成為萬世笑柄……還好，不是遺臭萬年。
許敬宗也隻能是如此安慰自己。
“你是何人，見了本王為何不拜。”李茂的目光旋即看向了張果老，他在上下打量著這個老道，似乎是想要看看他有什麽奇異之處，畢竟現如今的大唐，修行已經不是什麽秘密。
隻是對於李氏皇族來說，既然天生就能享受榮華富貴，那麽在修行之道上，便是千難萬難……除非是如同李承乾、李泰一樣，舍棄了自己的一身皇族氣運不要，才能夠在修行一道上有所成就。
張果老甩了甩手中的拂塵，單手豎在身前，向著李茂微微一禮，笑道：“山野老道張果，見過淮南王殿下。”
他當年畢竟是在漢淮南王劉安府上隱居過，難免就是對比起了這漢唐兩位不同的淮南王殿下，得出的結論也是顯而易見……不論是在心性還是資質根骨上，李茂都不如劉安遠矣。
其實當年三界公認，若非劉安不是皇族血脈，以他的資質……各大山門都是搶著要的天才弟子。
而他即便是得道成仙，也是修為最弱的那一批，其實也是因為大漢皇族血脈的桎梏……或許在大漢朝滅亡之後，劉安身上的血脈枷鎖也會隨之脫落，其修為也會更進一步也說不定。
“張果？沒聽說過。”李茂當即就搖搖頭，而後就問道：“你可會什麽戲法？”
張果老也算是一副仙風道骨了，可如今放在李茂的眼中，似乎就是一個走江湖的老騙子……竟然問他會什麽戲法。
也不怪李茂這樣想，李茂也有自己的一套邏輯……如果是張果當真是什麽有道修士，怎麽可能跟許敬宗這樣的奸佞混在一起？
由此可見，對方不是什麽江湖騙子，也不是什麽正經修士。
張果老是什麽眼力，再加上李茂的神情幾乎沒有什麽掩飾，即便是沒有六耳獼猴他們這樣聽人心聲的神通，張果老依舊能夠從李茂的麵目上，將他心中所想，猜測個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