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之二
“諸位,她就是奈菲爾塔利。”這句話,就好像一塊巨石,落入了湖麵,**起激烈的水花,波及到所在在場的皇親、臣子、侍從。所有人的表情都像吞了十個硬核桃般幾近扭曲了起來,那一刹,艾薇感到自己在拉美西斯的懷裏瞬間變成了化石。什麽?就這麽直白地宣布了?難道沒有點吊吊大家胃口的環節……為什麽如此篤定,如此堅信不疑,自己究竟什麽地方有了破綻?
拉美西斯抓住了艾薇黑色的短發,稍一用力,那假發就被可憐地被拽了下來,她金色的頭發,就如同陽光一樣,從他的指間傾瀉了下來,引起一片感歎。
“黃金般的頭發!”
“艾微原來是個女人。”
“金色頭發、水藍眼睛的外國少女……”
所有的猜測都轉換為了一個詞語,隻差說出口。但是他們不敢說,因為法老禁止他們說。整整五年,自從那個少女消失以後的五年,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奈菲爾塔利,”拉美西斯淡淡地說,“既然你費盡艱辛遠道而來,我就帶你下去休息吧。”
啊?費盡艱辛遠道而來是什麽意思?她剛想開口反駁,拉美西斯卻給了她一個冰冷的眼神,到嘴邊的話,居然就又那麽生生地給咽回去了。她垂頭喪氣地縮在他的雙臂裏,被抱著往外走,還得迎受著眾臣異樣眼神的洗禮。
突然,那所有充滿訝異的注視中,她又感到了那令她顫栗的視線,仿佛透過拉美西斯的雙臂,將她緊緊鎖住,讓她感到一種徹骨的寒冷,一種不安的情緒由心底慢慢升了起來。她不由得伸手抓住拉美西斯胸前的衣襟,身體小小地蜷縮了一下。拉美西斯仿佛感到了她微妙的舉動,他低下頭來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帶有詢問,而艾薇卻把頭埋在他的胸前,沒有注意到他的關心。
拉美西斯便將她抱得更緊,加快了步伐,在一片議論之中離開了大廳。
艾薇被拉美西斯帶到了皇宮裏一處豪華的居室,一進門,就被輕柔地放在了鋪有華麗薄毯的地麵上,法老一個手勢,門口的兩個衛兵就拜了一禮,一人一邊,開始關門。艾薇坐在那裏,呆呆地看著法老身後的大門被轟隆一聲合攏上。那一刻,她腦海中驟然出現了電影裏經常出現的情節:一個無辜的少女在密室裏,無助地看著連環殺人凶手將門關上,一步一步向她逼近……一種強烈的受害感不能控製地占據了她的心。頓時,她從剛才大廳裏百味陳雜的震驚與迷茫中恢複了過來,以一種本能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和……逃跑的路線。
這居然是一座曖昧的寢宮,華麗而柔和的擺設,溫和而精致的燈飾,還有那張奢侈的、柔軟的、巨大的不真實的床。床哦!她不自覺地把身子往另一個方向移了移。幸好拉美西斯是把她放在地上而不是**,這次進宮她手上可什麽道具都沒有帶。
她還在將注意力放到周圍的環境之上,年輕的法老卻沒有等著她做出正確的判斷,當她注意到時,他已經來到了她的身旁,跪坐在她前方的地麵上,將她緊緊地擁在了懷裏,仿佛要將她的骨架碾碎一般用力。在她驚慌失措之時,他寬厚的雙唇覆到了她冰冷的嘴唇上,帶著複雜的情愫、帶著難言的心境,他吻了她。深深地、炙熱地、帶著一腔幾乎要將她燃燒成灰燼的感情。
那一刹,她不再想著其他的事情了,因為她終於明白了一件她一直不明白的事情。
原來他並不是冷漠,那一切隻是一個用來掩蓋這難以明述心情的外殼……
艾薇輕輕地推推他,卻沒有那麽激烈地反抗,她也知道依照他以前的性格,這種反抗是沒有用的,況且,她也怕自己過分的舉動會引起更難控製的局麵。她隻希望,他不要衝動地做更過分的事情……但,拉美西斯並沒有對她的行為置之不理。他慢慢地結束了這個深刻的吻,然後放開了艾薇,幫她整理了一下被自己的擁抱弄亂的衣服。
艾薇幾近受寵若驚般地看著他。
他溫柔地把她攬進了懷裏,將頭垂下來,深棕色的頭發,輕輕地落在了艾薇的肩上。他貼近她的耳朵,宛若呢喃一般地輕輕說著,
“我猜你為什麽走,猜了五年。”
什麽……?
“我懂得如何帶兵打仗,我明曉如何治國豐倉,我善於建造宏偉工事,但我不懂你……我猜不懂你。”
“或許我太粗暴,惹你厭煩,那我不再強迫你;或許我太莽撞,不懂體貼,那我學會溫柔;或許眾臣不能接受你的身份,那麽我設計讓他們賞識你;或許我不該迎娶妃妾,那麽我就從不寵幸她們;或許我不該送你那個手鐲,那麽我就毀壞了全國所有的蛇形黃金鐲。你還……走嗎?”他連貫地說著,就好像這些話已經準備了一百年,就是為了問她這一個問題;他又快速地說著,就怕自己的話一停,她就又走了,連問這個問題都來不及。
你還……走嗎?
他的聲音竟然帶有了幾分沙啞。這樣的話,居然是從他那樣一個萬人之上的人口中吐出來……難以置信,難以置信!眼前這過分的溫柔與曾經那無理的強求,根本無法聯係到一起。而更難以置信的是,艾薇感到自己的心開始不受控製地跳動,仿佛從內而外地猛烈敲擊著自己的情感。眼圈在那麽一瞬間……紅了。她連忙搖搖頭,用力將他推開,仿佛逃離洪水猛獸一般,脫離了他輕輕靠在自己肩上的身體,脫離了那曖昧的距離。“先、先別說這個,你怎麽發現我的?”
被推開的人低著頭,嘴邊扯出一絲自嘲的笑容。好像在笑自己的執著,自己的癡心,換來的就是被她冷冷地推開……那種笑,若隱若無,帶著幾分讓人覺得心痛的絲絲絕望,然後這一切就又被那冷漠的表情掩蓋了。“那個時候,就知道是你了。”他淡淡地敘述,“吉薩自治區,幕萊村附近,那個所謂的”艾微“與我初始的小山丘上,”
“不可能!”艾薇想都沒想就反駁了。
“你會說不可能,是因為你沒試過五年來的每一天,都在想同一個人。”他漠漠地說著,冰冷的語調中包含了一絲微妙的情感。他看了一眼艾薇,琥珀色的眼睛裏充滿了思念、欣喜、哀傷,甚至痛苦。“我隻是不敢承認就是你……一直都不敢,但我發現,我關心你,我希望你現在就在我身邊的情緒遠遠大於我那自私的想法。”
自私的想法是什麽,他卻沒有說下去。
“我不知道……你說什麽……”艾薇語塞,腦筋變得一片混亂,不知所雲。她的手死死地抓著自己的衣襟,小小的關節幾乎泛白。
拉美西斯輕輕地將她緊握的手一點一點鬆開,攤平放到自己掌心裏。
“你那雙眼睛,騙不了我的。如同天空一般清澈,如同晴海一樣憂藍。這個世界上我見過最美麗的眼睛,你的眼睛。透過它們,我就好像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奈菲爾塔利的眼中映出的自己。……我知道是你。”
他流暢地說著,但那些話,像是說給她聽,又好像說給自己聽。然後他語風一轉,自然地說:“以後你住在這個房間,有什麽不滿意就告訴我。”
狡猾,不問她是否願意,不問她是否想,好像理所當然一樣,讓她呆在皇宮,呆在他身邊。五年不見,他甚至不問她為什麽沒有變化、不找她確認她是否就是奈菲爾塔利,篤定、霸道地做出自己的決定。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不過在這個時候,她還是要留在這裏的……住外麵和住裏麵都是一樣的。其實住在裏麵,還可以更方便一些。艾薇想了想,說:“我要一個人住這個房間。”
“可以。”出乎意料的爽快。
“布卡要搬到宮裏來貼身跟著我。”
“布卡?”拉美西斯皺了一下眉,“……孟圖斯的弟弟,可以。但你們不能住一起。”
當然,艾薇白了他一眼,繼續講了下去。
“我要按照現在自己的打扮,一樣出席你們的重大國政、軍事會議。”這個……真有點過分了。艾薇說完了就有些後悔,但是還硬著頭皮說了下去。
他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堅定地拉著她的手,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我、已經是埃及的法老,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給你。如果是合理的,那麽你要一,我給二;即使你要的是不合理的,我一樣可以作一個不明事理的君主。滿足你。”
艾薇心中暗叫不好,這樣的表述,就好像在暗示她:我給你所有一切。留下來。
過了五年,他已經不是那個隻會大吼大叫的小孩子了。他懂得更聰明地順合她的習慣,更溫和地表達他自己的意思。但中心思想卻仍舊很明確,雖然他沒有說出來,但他仍舊委婉地、智慧地,重複了同樣一個命令,一個幾年前就被他吼叫出來的命令。
留下來。
其實就是留下來。
說了再多,還是讓她留下來。
奈菲爾塔利可以留下來,因為艾薇現在還必須留下來。
但是她知道,總有一天,她要違抗這個命令,那個時候,究竟該怎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