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但如玉快走兩步到了跟前。周圍已經圍起一圈人。

郭凝的臉上有一道紅印,像是被什麽尖銳物體劃到了。雖然沒有破,可是看著挺明顯。而阮欣欣那邊也不是安然無恙。她的眼妝花了,頭飾歪斜,身上的衣服也有些淩亂。看上去好像剛剛跟什麽人廝打過一般。

這場麵,即便沒有看到始末也不難猜出——阮欣欣和郭凝掐過一輪,剛剛被人拉開了。

但如玉微微驚訝。她雖然也知道這兩人暗地裏有些嫌隙,可竟然會在台麵上鬧得這麽難看實在出乎她意料。

她看向站在旁邊的肖蓉,心頭疑惑:難道劇組都是這樣?演藝圈發生這種事情正常嗎?

肖蓉見她的表情,心領神會地搖搖頭。她心裏也在嘀咕:劇組裏有磕磕絆絆,互相不爽是再正常不過了,可是鬧成這樣實屬罕見。

現在都是自媒體時代,哪個地方有個風吹草動根本瞞不住。大多數演員、導演為了維護自己的形象,多少都會裝裝樣子做做戲。有些事暗中較勁,甚至在背後明爭暗鬥沒問題。然而表麵上一定要和和氣氣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啊!

真是!

那邊倆人雖然不動手了,嘴上卻沒閑著。

“你有病吧郭凝?”阮欣欣剛才被推搡得厲害,有點氣急:“別以為你帶資進組就能橫行霸道!演戲演得跟個木頭似的,你是不是很得意啊你?丟不丟人?你還演員呢!我呸!”

“你有本事?有本事別暗地裏劃我臉啊!”

“你夠了,我都說了不是我,能不能講點理?”

“你說不是就不是?我說就是你!你不就妒忌我在鏡頭裏看著比你漂亮嗎?演戲這麽久還是二線,你就是紅不了的命!”

“你們兩個都閉嘴!”錢輝本來這兩談就因為私事心情不好,如此一鬧,暴脾氣又上來了。“這都什麽時候了,進度本來就慢,你們是不是覺得自己很閑?有這功夫琢磨劇本,想想怎麽演戲上點心行嗎?看看周圍,你們是不是覺得別人很瞧得起你們?”

郭凝聽了撅著嘴,委屈道:“導演,你看我這臉上,真的被劃傷了疼著呢!”

錢輝瞥了一眼:“化妝呢?都跑哪去折騰了?還不趕快想辦法給她修一下臉?這他媽怎麽拍戲!”

很快,化妝師小v不知道從哪個地方鑽出來給郭凝補妝。不過她下手不輕,顯然也是覺得自己無緣無故被說了一通,心裏不怎麽舒服。

肖蓉環視一周,劇組的工作人員雖然還算專業,可是難免有幾個愛往微博和論壇發消息的人。

這樣下去可不行。

她一邊上前,拉著阮欣欣,將她的衣服整理一番,安撫她的情緒。一邊她對場務說道:“圍太多人了

場務心領神會,黑著臉轉身拍拍手,大聲道:“好了好了,結束了,沒事了啊!手機都給我收起來,第一天來劇組是怎麽著?不知道規矩?!”

眾人聽了,紛紛散去。卻仍有不死心地偷偷舉著手機。

“叫你收起來沒聽見啊!”場務指著他罵。

那人卻不管,隻是不再拍照而是抱著手機刷起微博來。“玩手機你也管,你當你是天王老子啊!神經!”

場務一聽這話,火氣立刻上湧衝頭。他當即大聲喝罵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去,竟然就想搶他的手機。

肖蓉瞪大眼睛:“小心!”

拿手機的人也是奪得快,閃了過去,然後一邊罵著“瘋子”“神經病”一邊跑遠了。

肖蓉見場務還想追,連忙扯住他:“別上頭,這邊還沒解決呢!”

但如玉雖然並不了解演藝圈的情況,但是見肖蓉這般處理,也立刻聰明地想到她是不想事情鬧大。

她於是上前一步:“外麵起風了,咱們到屋裏避一下吧?我剛才叫了熱飲,喝完了咱們再繼續?”

不管但如玉說的是不是真的,意識到問題的肖蓉、場務還有其他負責劇組宣傳、媒體的人算是找到了借口,立刻附和著但如玉將大家帶進屋裏。而阮欣欣和郭凝被圍在最中間,先進了屋。錢輝等人則安排攝像師們在外麵收拾了一下,很快也被拉了進去。

這間屋子很大,是一間庫房改造的。平時他們拍戲之餘,大家候場休息,躲風避雨就在這裏。容納所有劇組的人並不顯擁擠。而劇組經常使用的道具和器材也都在這個房間。

但如玉特意拖後幾步,並沒有立刻進屋。

她先是給外麵一個還在營業的飲品店打電話,為劇組今天到場所有人叫了一杯奶茶外賣。然後,她若有所思地看著正在陸續往屋裏走的人們。

雖然她隻是這個劇組的顧問,可畢竟與他們也相處了一段時日。對這些人,她說不上了解,卻也有一定的認識。

事實上,這是一個十分有合作精神,每個人都認真努力的劇組。每個人雖然性格不同,但是涉及工作上的事,即便是郭凝也比較好相處。

在她的印象裏,他們……不該是這個樣子。

今天,所有人都顯得非常不對勁。

不僅僅是阮欣欣和郭凝,就連錢輝、肖蓉甚至是場務今天也暴躁不少。而劇組裏的其他人呢?雖然表麵上維持著一切正常的運作,然而言語中卻多了幾分銳利,少了幾分互相合作的包容。

就好像剛剛場務在驅散人群,製止大家拍照發微博的時候,被說到的人或翻白眼,或者罵了兩句髒話,反應都很激烈。而那個被錢輝罵的化妝師,一邊給郭凝補妝,一邊罵罵咧咧。但如玉可記得,她平時是個很軟萌很可愛的妹子,根本不會說那些話!

人與人之間的合作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其中包括很多互相忍讓和配合。而稍微一點小摩擦就可能讓一個團隊分崩離析,讓長時間培養的合作友誼土崩瓦解。

《宋時月》劇組看上去就走到了這個坎上。

是所有人平時都掩藏的太好?還是今天的氣氛特別奇怪,讓大家都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但如玉看向跺著腳抱怨的肖蓉,皺起眉頭。

這實在太怪異了……整個劇組的人就好像被感染了一種名為“易怒易暴躁”的情緒。

一時間,好幾種可能性在但如玉的腦海中湧現。但是考慮到這裏是中國,而不是歐洲大陸,她又排除了幾個。

然而即便如此,但如玉還是不能確定。

但如意這具身體沒有經過修煉,對她來講實在太不方便了。她努力運用自己知道的道術技法,試圖調動身體內的潛能,激發靈魂的力量。

雖然微小,但總算有了效果。

走進房間後,但如玉看到一陣淡淡的黑氣,彌漫在整個劇組所有人的頭頂上。

這時,又有人推開了房門。但如玉回頭看去,發現是紀光葉跟在最後走了進來。

他一進門,就露出一副極為厭惡的表情。那樣子,就好像突然聞到一陣惡臭,差點讓他立刻轉身出去。

然而,紀光葉到底還是忍住走進了屋。然後忽然看向但如玉所在的方向。幾乎沒有停頓,他立刻走過來站在她旁邊。他雖然沒有說話,表情刹那間放鬆的變化卻似乎在說“還是這裏舒服”。

但如玉好奇地打量著他。

之前沒有仔細觀察,如今近距離一看,這紀光葉的樣貌確實不俗。眉毛英挺,眼睛深邃而目光銳利。高鼻梁,薄唇輕抿,透著幾分凜冽。可也許是因為他的皮膚過於白皙,也許是整個人氣質的關係,紀光葉並不顯得過分嚴肅讓人懼怕,隻是很有威嚴。

就好像……烏斯丁大人……

但如玉搖搖頭,揮散自己荒謬的聯想。他們一個是古老的血族,性格乖張戾氣深重,從不將人命看在眼裏;而另一個不過是年輕的世家子弟,身上還帶著天真純淨。

他們怎麽相像?

紀光葉又向她靠近了一些:“很奇怪,不是嗎?”

“什麽?”但如玉問。她往旁邊挪了兩步,想離他遠點。誰知紀光葉卻立刻跟過來,偏要貼著她站。

但如玉瞪他一眼,示意他不要挨自己太近。這人也不知什麽意圖,幾乎整個身子貼在她胳膊上,臉上表情也顯得有些不正常。

他的這番舉動已經引起了周圍人,尤其是一些女生的注意。她們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有的是看向紀光葉,有的則是看向自己。

但如玉不想和紀光葉接觸過多。雖然目前看來他並沒有對自己產生威脅,然而但如玉畢竟是借了但如意的身體,總有些心虛。

她不知道他會不會看出來,看出來了又會是什麽態度,做些什麽……

總之,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這麽想著,但如玉就想幹脆離開他站到另一邊去。

“別動!”他竟然伸手拉住她。

“幹什麽?”

但如玉剛喝出聲,就感覺一陣巨大的推力衝著自己的後背而來。她驚訝中四肢僵住,隻發覺背後的壓迫力度越來越大。

緊接著,她感到自己被紀光葉用力一扯,整個身子轉了個圈之後,踉蹌兩步。

眼看但如玉就要摔倒在地,紀光葉又是後撤一步,將她一扶,隨即牢牢圈在懷裏。

砰——

一聲巨大的聲響,預示著身後一個龐然大物倒地。

但如玉的身子停止傾倒時,她整個人還有點發懵,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隨即,她的後背一陣生疼……——

400年前,格魯吉亞。

呼,呼——

她慌張地邁動著腳步,身後緊跟著的是高舉火把和武器的村民。她太餓了,太渴望鮮血了。於是她偷了幾隻雞和一隻狗,將它們的喉嚨咬斷。當血液進入身體時,她一邊哭出了聲……

然後她被發現了。

他們拿著大蒜和十字架追趕她。在每一個月光出現的地方,將十字的陰影投射向她的方向。她隻能逃跑,喘著粗氣,慌不擇路。

她以為自己就要這麽結束一生了。卑賤地,短暫的一生。然而……

“娜塔莎那瘦長而陰翳的身影如疾風一般出現在小路盡頭。

他揮揮手,身後追著她的人影就仿佛被繩子綁住了一般不能動彈。是精神控製。她看著他的強大和霸道,咬著牙服從心底血脈之源的支配,恭敬於他:“烏斯丁大人

她不禁感到自己比那些被控製住不能動彈的人類還要卑微。他們雖然不能動,但是思維仍然保留著本我的意識。而她則是整個靈魂被汙染了一般,從心底裏渴望遵從於眼前這個人,甚至匍匐在他的腳下。

一切不過是因為他轉變了她。而她的身體裏有他的血液。

永恒的亙古的血液。

烏斯丁蒼白的臉頰上露出一個血色的微笑:“就是這個眼神,娜塔莎。太美了他伸長手指,用鋒利的指甲劃過她的臉頰,鮮血湧了出來,卻又很快傷口消失不見。

“倔強,不甘,屈從,墮落……”他輕聲念著。

彷如毒舌吐信,在她耳邊嘶嘶低語。

這時一個巨響出現在僵硬的人群之間——

娜塔莎驚恐地看去。隻見一個異常高大的人影竟然破開了烏斯丁的精神控製。他高舉起鋒利的□□,用力向她投射過來。下一瞬間,槍頭與她肩膀隻有幾公分的距離。她已經能感受到空氣的壓迫。

就在她以為自己會命殞當場的時候,烏斯丁用力一扯,將她圈進了自己的懷抱……

她驚魂未定。

他卻微微一笑,抬起手揮了揮手。那□□調轉槍頭,向著那高大人影的方向以更快的速度衝去。然後噗地一聲插入他的眉心。

隨即,烏斯丁大人的手下奴仆尖嘯著從陰暗處湧現出來,撲向剛剛追擊她,此刻卻不能動彈的人群……

鮮血和哀嚎交織在這一輪明月之下。淒婉又可悲的生命之花朵朵逝去。

她卻發覺自己的心底沒有了應該有的哀傷和驚恐,仿佛一切理所當然。她看向烏斯丁,問:“那人是誰,他不受你的精神控製

“獵人。他們是人類的一種,天生對吸血鬼的精神控製有免疫力。不過他們終究不過是人類罷了——

“如意,沒事吧?”肖蓉的聲音將但如玉從回憶中驚醒。

她忙搖了搖頭,伸手去摸後背的痛處,發現疼得並不厲害。再轉頭,看到旁邊的雜物櫃子竟然整個倒了下來,差點就把她壓在下麵了!

但如玉堪堪站穩,頭皮發麻。她不知道如果自己剛才被砸到會發生什麽。是會被砸出內傷?還是烙下什麽殘疾?又或者幹脆被砸死?她還會不會穿越……?

好在一切都沒發生。她想。至少到目前為止,她還是很喜歡這個身體,這個身份。還有許多想做而沒有做的事情。

但如玉看向紀光葉,真誠地說了句謝謝。

然而對方卻皺著眉沒回應。

但如玉不懂他究竟在想什麽,索性也不去深究。

她現在已經意識到。雖然這個紀光葉性格怪異,行事怪異,但是所作所為並非邪惡。他的術法也是充滿著正氣和陽光,不帶絲毫陰邪汙穢之氣。

他倒是讓但如玉意外想起了一個人。那人喜愛穿青衣,第一次見到那一世的自己時,也是帶著怪異的性格,與他師兄弟的道貌岸然迥然不同,與他師門的正氣凜然也格格不入。

可偏偏,那時的但如玉能夠感受到,他身上的“氣”是他們中最純最正的,頗有百邪不侵的味道。

很快,其他人也圍上來,七嘴八舌地詢問她有沒有事?被砸到沒有?疼不疼?

“沒什麽,稍微蹭到一點但如玉讓大家安心。

可不知怎麽,說著說著,這群人就又吵了起來。剛才進來時他們就是在互相爭吵對峙著,彼此還有點推搡的動作。

現在剛消停一會兒,又開始互相指責。

“看你!都是你們在這鬧,不然如意能被砸到嗎?”

“我們鬧?我鬧什麽了!現在嚷嚷的是誰?還不是你!”

“你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你聽不懂人話啊!”

這種無意義地,為了爭吵而爭吵的氣氛迅速彌漫。但如玉眼中,那籠罩在每個人頭頂的黑氣又出現了,而且越發清晰濃鬱,漸漸連成一片,將整個房間幾乎淹沒在黑霧之中。

偏偏這黑霧除了她,其他人根本看不到。隻是會受到它的影響,而產生負麵情緒,從而做出平時自己絕對不會做的舉動。

不!不對!

不是隻有她可以看到!

但如玉扭頭看向紀光葉,見他眉頭深鎖。忽然,他低聲對她說:“一會兒麻煩你了

“什麽?”

紀光葉卻不再說一個字。他雙手抬起,十指相對舉到胸前十五厘米處。兩片嘴唇一張一合速度極快。緊接著,他微微前傾的額頭開始發光,那光芒從眉心湧出,徑直進入了兩個手圍城的範圍內形成一個如恒星般璀璨的光團。

但如玉看著那光團怔然一陣。

自從在這個身體中重生以來,她雖然總能看到一些天地之氣,又或者是妖怪的原型,但都十分隱約。即便是今天之前看到的黑氣也並不很清晰。

這是因為但如意的身體本身能力不足,隻能靠但如玉靈魂的力量。

然而盡管如此,此時此刻,她竟然能看到紀光葉匯聚了如此強烈的能量,發出愈發耀眼的光芒。

可想而知,這股力量究竟有多大。

但如玉卻神色凝重了幾分——紀光葉,你瘋了嗎?難道你想一口氣吞掉這黑氣,淨化所有人!?

很快,紀光葉用實際行動回答了她的疑問。

強烈的,無人能看到的光芒隨著紀光葉唇間最後一個字吐出而迸射向四周。但如玉甚至忍不住抬起手去遮擋。

那些黑霧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卻根本沒有時間逃走。它們遇到純正又潔淨的術法之力,根本無法抵抗,很快就被完全的光吞噬了。一點一點,房間裏所有的黑霧消失。

然後,光芒又向外滲透,以這個房間為中心,向四麵八方以萬丈之勢放射出去。整個影視城都在不知不覺中,經曆了一場術法的淨化洗禮。

但如玉看到房間裏每個人的臉上,暴戾與怒意消失不見,換上了迷茫。

“這是……怎麽回事?”

“我們在幹嗎?”

“……頭好疼,我怎麽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噩夢?”

“困耳邊微小的聲音讓但如玉注意力又拉了回來。

隻見做完淨化的紀光葉,仿佛施放了自己的所有力氣,整個人失去意識,徑直倒了下來。

哎哎?!但如玉慌忙張開手臂——這人怎麽倒在她的身上了?

好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