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遲叼著煙,拎著一瓶酒晃晃悠悠地從昏暗的飯店走出來,又看見房東蘇遇被一群小混混給圍在巷口。

輕嗤了聲,輕輕晃了晃手上的酒瓶子,半醉半醒地眯起眸子,然後薄唇微微一彎。

手中的酒瓶子,就被他準確無誤地砸在了一個混混頭上。

“砰”的一聲,酒水連著瓶子在那為首的一個黃毛混混頭上炸開了花,鮮血混著酒水都快把黃毛給染成紅毛了。

“艸,誰特麽敢砸大爺。”黃毛混混捂著被砸傷的腦袋,暴跳如雷般朝酒瓶飛來的方向破口大罵。

嚴遲從昏暗的角落不疾不徐地走了出來,馬丁靴踩在地麵上發出一聲聲沉悶的聲響,聲音輕佻道,“你大爺我砸的,怎麽了。”

黃毛聽見這囂張至極的話,當場就要發飆,但下一刻透過路邊昏黃的路燈看清嚴遲那張鋒利的麵容後,咬了咬舌把那些不堪入目的髒話盡數吞入腹中,神情變得略微討好,“嚴哥,您怎麽在這兒。”

嚴遲睨了他一眼,叼著煙睨了他一眼,“路是你私有的?”

“瞧嚴哥你說的。”被嚴遲睨著,黃毛整個人從頭到腳都冒著寒氣,見嚴遲唇上的煙還沒有點燃,很有眼色地從褲兜裏掏出一個劣質打火機,小心用手擋著火,替他點煙。

火星子一著,嚴遲深吸了一口,然後再吐一圈白色的煙霧,在夜風輕吹下直往那被堵在牆角低垂著腦袋不說話的人身上鑽。

那人聞不慣煙味,擰了擰眉,輕輕咳嗽了兩聲。

“嚴哥的煙你也敢嗆。”黃毛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上前就要去凶他。

嚴遲挑了挑眼尾,出腳快且狠,利落地踹在了黃毛膝蓋上,黃毛身體重心不穩,一下就跪在了蘇遇麵前。

“嚴……嚴哥……”黃毛吃痛跪在地上,顫抖著聲線回望嚴遲。

“我房東你也敢吼。”嚴遲依舊是那副不鹹不淡的樣子睥著他,一說話煙灰直往下落,落在黃毛心裏哇涼哇涼的。

“嚴……哥……這是你房東?”黃毛心如死灰地看了眼瘦瘦高高穿著精致的蘇遇。

他不就是大半夜看見個有錢人想打個劫,沒成想打到硬板子上去了。

“還要我重複一遍給你聽?”嚴遲淡淡看了他眼,修長的手指夾過唇邊隻燃了一點的香煙,摁在黃毛頭上掐滅。

黃毛被燙得瑟縮了一下,但不敢出聲,“不敢,不敢。”

很識時務的朝蘇遇道了歉,“嚴哥房東,恕我眼拙,有眼不識泰山,打劫錯了人。”

後背抵在牆上抱著一條胳膊的人抿了抿唇並不說話。

“滾吧。”這會天色已晚,嚴遲也不欲這些混混久待,教訓了一頓後,就把他們給放走了。

冷冷地看了眼縮在牆角的蘇遇一眼,“大半夜的就不要出來瞎晃,下次就不一定有這個好運能遇上我。”

蘇遇理也不理他一眼,見混混們都走了,從地上撿起自己的外套,掏出裏麵的手機看了眼,抿了抿唇,“不需要你救。”

聲線偏冷,半點溫度也沒,聽得嚴遲太陽穴直跳,細眯起眼睛,帶著幾分危險道,“你別不識好人心,沒有我你今天指不定啥樣呢。”

蘇遇沒搭理他,纖長的手指輕輕在手機上點了一下,裏麵傳出黃毛欠揍的聲音,“打劫,把你身上所有的錢都交出來……”

蘇遇垂了垂眸,掐滅錄音,聲音平靜道,“根據邢法,搶劫是會被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不用你救,還能一勞永逸。”

嚴遲頓時被他嗆得啞然,眼角跳了跳,“感情你還怨我多管閑事了唄,這讀過書的人就是不一樣啊,這種時候還知道錄音留證據。”

“嗯。”蘇遇輕輕應了聲,也不知是承認還是不承認。

嚴遲最見不得他這副冷硬不吃的模樣,低頭看著他,吊兒郎當地說,“你就不怕他們把你證據銷毀,再來個毀屍滅跡。”

蘇遇輕輕扯了扯唇角,垂下眸子,不再吭聲了。

嚴遲見他三兩句被自己給說服了,來了精神,順杆子往上爬,拍了拍他肩膀,笑得那叫一個得意,“那這次也算是我救你吧,我也不要你什麽回報,跟以前一樣,抵一個月房租就行。”

蘇遇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聽見嚴遲這話輕輕顫了顫眼睫,頓了片刻,似是無奈又似是妥協地輕“嗯”了聲。

嚴遲得逞般挑了挑眉,痞氣十足地衝他笑了笑,“謝了。”

得了便宜的嚴遲也不忘賣乖,“走吧房東,我送你回去。”

蘇遇抬了抬眼眸,亦步亦趨地跟著嚴遲身後走。

“不過我說你,沒事就別老半夜在外麵瞎晃悠,你瞅瞅都幾次了都。”這片離著他們居住的地方還挺遠,嚴遲煙癮又範了,從褲兜裏做了個掏煙的動作,掏了半天,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又把手給拿了出來。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碰見蘇遇被堵了,自從蘇遇出現在他們這個地方後,他前前後後見他被堵過三五次。

也導致他租蘇遇房子以來,一次房租都沒交過。

想想有這麽個不省心的房東還挺好,省錢。

“帶學員做項目,沒注意時間。”蘇遇把外套搭在肩上,初夏的深夜,溫度還有些冷,隨口解釋了一句。

“哦。”嚴遲差點忘了,蘇遇除了是他的房東外,還是周圍一所大學的講師,雖然隻是個三流大學,但能在大學裏做老師那都是有本事的,能讓他們這些人高看一眼的。

“那你下次可以穿普通點。”嚴遲說著瀟灑的腳步頓了頓,回看了眼蘇遇那一身的名牌,赤條條把有錢兩個字寫在了腦門上。

再加上他人瘦瘦高高,腰背挺得直直的,身上的衣服常年捋得筆直,看起來就是那種有錢又好欺負的,這片沒見過錢的混子們不打劫他打劫誰。

說完,嚴遲又覺得自己管得有點多,人家有錢想怎麽穿就怎麽穿,想被打劫就被打劫,像他這樣的想被打劫還沒機會呢。

無聲地捏了捏衝鋒衣衣角,嘲諷笑笑,轉身大邁步融入黑夜。

蘇遇緊跟在嚴遲身後,眼神複雜地落在嚴遲那沒有著落的隻能抓著衣角的手上,冷清問了問,“怎麽不抽了。”

“沒找到打火機。”嚴遲拍拍口袋,舔了舔唇角,顯得有些落寞。

蘇遇點點頭,不再問了。

“你有?”嚴遲被他一問感覺莫名,手快地從褲兜裏掏出煙盒,抽了一支煙叼唇上,碰了碰蘇遇的胳膊,帶點戲謔的黑眸看著他,“借個火。”

“我不抽煙。”

言下之意他沒有打火機。

“那你問我抽不抽做什麽。”嚴遲聳了聳肩,唇上咬著煙的動作一頓,最後到底還是沒有取下來。

蘇遇沒有回答,嚴遲也沒有再問,兩人快速穿梭過弄巷,走在路燈昏黃的馬路上,將他們的影子拖得長長的。

走過一條不長不遠的寬闊馬路,再轉個彎就能看見一個幽靜的小區。

蘇遇就住這兒,當然嚴遲也住這兒。

蘇遇在這個小區正好有兩套房,自己住一套,出租一套,誰知,他正準備出門貼出租信息的時候,被幾個混混攔住,好巧不巧地被來找房子的嚴遲遇見。

嚇走混混後,嚴遲看到他手裏的招租信息,當場不要臉地表示,要他以房相報。

看得出來當時的蘇遇極其不願意,甚至向來冷靜的臉上都出現了些許裂痕,但還是迫於嚴遲的無賴答應了下來。

當初說好,隻抵兩個月房租的,誰知道幾個月過去,蘇遇就像是一個人形混混機,走到哪兒都能看見他被幾個染著五顏六色的混混攔住,救一次一個月房租的規矩就被嚴遲厚顏無恥地強行定了下來。

讓居無定所,工資又不高的嚴遲,很是寬容了些日子。

嚴遲把蘇遇送回了家,轉身爬著樓梯上了樓。

這棟小區隻有六層樓,並未配備電梯,蘇遇住三樓,嚴遲住四樓,上下兩間房挨在一起,倒也方便。

嚴遲覺得他的人生到處充滿奇跡,每次走投無路的時候,上天冥冥之中總是會牽引著他,讓他找到屬於他的轉機。

比如初中畢業那會,明明他都交不起職高學費,準備背上包包出去打工,卻突然有個免學費名額砸在他頭上。

又比如兩個月前,他所在的那家4s店倒閉,要錢沒錢要住所沒住所的嚴遲隻能到處碰運氣,就正好碰見了蘇遇。

不僅解決了最難熬的那段日子,也讓接下來重新找到份薪資並不高工作的他,得以喘口氣。

嚴遲走到家門口,回想起一些堪稱奇跡的往事,從衣服裏掏出一個打火機,湊到唇邊點燃他一路咬著的那根煙上,火焰燃過煙頭,他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團白色的煙霧,靠在門牆上,微微彎曲著腿,漆黑的眼眸忽明忽暗,不知在想些什麽。

良久,一根煙即將抽完,他細細回味了最後一口煙味,丟掉煙頭,用鞋子碾滅火星,掏出鑰匙,打開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