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師的婚事 44 方老師的婚事
車還沒駛出村子,田三菊突然提議說,好不容易湊到一塊兒,不如兜一圈兒去,也讓大家都散散心。大家都在想著有什麽好的去處。方心寧說,那就去遠山村小學吧。劉墅說,大哥,饒了我們吧,你做老師有癮?紀紅飛則在那裏閉目養神。
田三菊說,既然方老師說了,別人又想不出更好的地方,那就去看看吧,也多走不了幾步路。
遠山村小在村子邊上,大門旁邊的小門開著,田三菊把車停在了門前。
院子裏一個老者正在院子裏走動,看到車上下來幾個人,忙瞪起一雙不太好使的眼睛辨認。好一會兒,老者才小心地問:“你是方老師的兒子寧寧吧?”方心寧早認出了對方,快步迎過去,握住老教師的手說:“李老師你好,我是寧寧。”
這位老者,正是與方保國在一塊兒工作的李老師,當年還是方心寧上小學時的班主任呢。隻是他蒼老了太多,臉上的皺紋就如蚯蚓聚會,與當年的形象有了太大的變化。方保國在的時候,喊他小李,現在成了實實在在的老李了。
校園裏最紮眼的是一些嶄新的體育器材,那個木樁上釘木板的籃球架已經不見了,新換的是標準的籃球架。還有一座高大的秋千,矗立在院子一角。
劉墅跟田三菊爭著打秋千。劉墅永遠占下風,他隻有幫著推一把的份兒。
田三菊踏踏實實地坐在秋千上,思緒翻飛。是的,她喜歡那種安靜的工作,不用天天拋頭露麵,可現實卻恰恰把她推到與自己的希望相反的位置上。不過,總算是找了個當老師的另一半,多多少少也算是滿足了些許心願吧。
她笑著看了一眼劉墅。那劉墅以為要他使勁推,就暗中用了些力。秋千便飛得越來越高,把田三菊嚇得一陣尖叫。
老李老師忙著去辦公室裏衝水了。方心寧環視著這個一直深深留在他的記憶中的學校。學校確實有很大的些變化,比原來多了幾間新教室。操場也用煤碴墊過了。
紀紅飛問:“伯父當年就是在這所學校裏教書?”方心寧點點頭說:“隻是物是人已非呀。”不覺中,眼淚濕潤眼框。紀紅飛看著他,後悔不該問這麽句話。
方心寧自言自語道:“難說以後我不會回到這裏來任教。”紀紅飛說:“那我就跟著你一起來。”兩人會心一笑。
李老師衝好水,喊他們去辦公室裏坐。聽老李老師自己說,他已經退休了,兒子在外地,不回來過春節了,老伴到女兒家幫著看外孫去了,家中隻有他一個人,所以主動來學校看護校產。沒事的時候就練練書法。
在辦公室裏一角。一直默默坐著一個中年男子抽悶煙。跟來客也隻是禮貌地笑了笑,卻沒搭話,看上去心事重重。
爐子裏沒生火,那熱水是暖瓶裏的。不過今天天不錯,屋裏也不很冷。
劉墅和田三菊玩累了,也進了屋。大家喝著老李沏的茶,聽他說話。
老李說:“聽說劉大慶當縣長了?他可是從咱們學校裏走出去的最大的官了。”劉墅驚訝地問:“劉副縣長?不是說他要調走了?”老李老師說:“走什麽走,‘副’字去掉了,現在是代縣長,當縣長那是一定的了。他可給咱們教育做了大貢獻了,你看咱們學校,年年都添點兒新東西。其實大慶的姥娘就是遠山村人。他爸爸去北京學習的時候,把他留在了姥娘家,所以就在咱們學校裏上的小學。那時他在黃鋒老師班上,你爸在的時候,也沒少照顧他。現在劉大慶姥娘家已經沒人了。所以也就很少有人提起這些事來。黃鋒老師也在縣城裏住,經常在實驗中學附近賣花生米。”方心寧問:“你是說大家都喊他‘黃花生’的那個?”老李老師說:“沒錯,留了一臉的胡子。他退休的時候,還多虧了你爹他才轉正的呢,轉正後,教育係統蓋宿舍樓,他正好符合條件,就搬到縣城裏住了。”
方心寧聽了李老師的一番話,一些事情終於對上了號。他一下就想到了那些軟抄信。
牆上貼一張紙,吸引了方心寧的目光。隻見上麵寫著:李治強,醬油一瓶,青菜三樣;曹繼成,花生油半瓶,豬頭肉一斤……
李老師過來自嘲說:“叫你們笑話了。這裏比不得你們,吃頓飯都是大家湊點東西。這是我們前年教師節在一塊聚餐時記的,沒撕掉。”
方心寧說:“我在黑山鎮中工作的時候,也沒少了這樣的聚會。”
一旁抽悶煙的中年人終於默默出門走了。方心寧就問起這個人,李老師說:“他是代課老師,曹繼成,後來來的。跟老婆吵架了,跑來坐一會兒。一個月就開幾百塊錢還拖欠著,窮計較唄。”
望著曹繼成遠去的身影,方心寧沉思了好一會兒。
從遠山村小出來,麵包車直奔春天大藥房。方心寧見過田三菊的二舅,瘦得就跟幹薑差不多。沒想到田三菊的大舅,比她二舅還要幹巴,該是從天上降下的瘦骨仙吧,不過,他那相貌做中醫,更會讓人油然生出一種信任感來。
大舅像沒睡醒的一樣,話也不多,給紀紅飛號了號脈,拿過一張紙來,邊寫邊緩聲叫道:“包好。犀角3克,丹皮10克,赤芍10克,生地30克,白薇10克……”那邊,一個小夥子已經手腳利索地把藥抓好,分作三份,用草紙包了,用繩兒係好。方心寧在一邊看得呆了,光這一連串麻利的動作,已經讓他的內心裏一陣摧枯拉朽,完全相信這就是靈丹妙藥。
大舅又開了腔:“此病也稱萎黃病,宜靜養,忌勞累,少到人多人雜的地方去,平日裏多吃些動物肝髒、血豆腐、魚湯之類。這裏還有我配製的開胃湯,配著吃一段時間再過來瞧。”方心寧覺得眼前的這個瘦老頭就是救命的神仙。
他畢恭畢敬地上前把藥接過來。
藥開完了,方心寧千恩萬謝地辭別田三菊的神醫大舅。田三菊好人做到底,堅持把紀紅飛送回家。
泰雲學校領導班子會一直推遲到紀紅飛回學校。
任南德、方心寧、萬青東、張風、劉墅、肖葉蒙及紀紅飛都參加了會議。
會議前,大家紛紛向紀紅飛問好,祝賀她病愈。
張風突然說:“紀老師這種病是很難治愈的。”這句話太敗興了,把大家驚得不知怎樣接下去。張風看著大家異樣的目光,接著說:“我是說,我懷疑醫院是誤診了,應該去告他們。”萬青東也附和著這麽說。方心寧說:“我倒是寧願它是誤診。”任南德說:“就是,誤診了的話,還得去醫院感謝人家哩。也不對啊,怎麽能謝他們呢?”自己說著,也覺得話裏矛盾重重,不自覺地笑起來。
考慮到紀紅飛身體不太硬朗,任南德就讓她先回去。紀紅飛卻堅持要聽下去。她畢竟是很久沒體驗這種氣氛了。
劉墅一個人躲在一角,沒有發言。那個地方距紀紅飛最遠。
會議上,大家集中討論的是年後工作如何開展。大家就老師工資、學生食堂、宿舍管理等問題討論了很久。
方心寧特意把學生傳抄的一首《**台?泰雲食堂堂歌》讓讀給大家聽。
你的心情柔弱中受傷
嬌小的肉末末已被瘋搶
隊伍漫長擠成了幾行
是誰在隊尾冰冷地絕望
我緊緊靠賣飯菜的窗
剩下的幾個菜被風吹涼
夢在廚房化成一縷香
隨風飄散窗外操場
菜花殘,酸菜湯
過夜饅頭已泛黃
價格人斷腸
我心意漸漸喪
生活費,一直漲
仍舊肌瘦麵也黃
徒留我孤單在寢室幻想
下課搶飯,腳步生狂亂
狹窄的過道上擁擠哀傷
愁那幹飯水占一多半
怕你錢花光仍然餓得慌
誰的泡麵,還沒有吃光
黃黃的油膩沾在碗麵上
燈微微亮,到處是蟑螂
天花板上處處是蛛網
大家看後,一個個臉上說不出是哭還是笑。
張風說:“這是從網上抄來的吧,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任南德說:“不管怎麽說,食堂必須走公開招標的路。這些事情,讓劉主任來匯總一下,能馬上搞的現在就著手。另外,守著紀老師,我向各位也表個態,算是自我批評。在過去一段時間,我做為校長,不太關注大家的意見,有時獨斷專行,結果工作很被動。我現在明白了一個道理,學校不是任何個人的,是我們大家的,是整個社會的。我以後會注意聽取大家的意見,也希望各位不吝賜教,多給我提建議,咱們共同把這個學校搞好。”
萬青東說:“任校長的工作一直很紮實,我們是有目共睹的。”
任南德說:“打住,你也不用揀好聽的說,再這樣好好好是是是的,小心我擼了你。”
萬青東的臉居然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