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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雲學校招生考試那天,學校裏的家長比學生還多。他們到學校的各個角落去看,看教室,看宿舍,看食堂,首先是要考察一下學校,其次才是陪孩子參加考試。何梨花和何強也來參加了初三年級的招生考試;何苗的爸爸嫌助教金太貴,說什麽也不讓她來。

考試結束之後,就是緊張的閱卷和分班工作。

所有的老師各就各位,開始精心備課。雖然仍是在假期裏,但老師們全都自覺到校上班,毫無怨言。

一切準備就緒,隻等開學了。

方心寧給季梅婷發了個短信,把自己來泰雲學校的事告訴了她。

季梅婷一會兒就回複了:既然能挪地方,索性別做老師!

方心寧明白她的意思,擱下手機繼續備課。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的樣子,季梅婷打來電話:“我馬上就到實驗中學門口。”實驗中學在南,泰雲學校在北,方心寧經過中間的小門去會季梅婷。

一見麵,季梅婷就問:“你們泰雲學校是新成立的?”方心寧說:“剛剛成立,是民辦學校,也可以叫貴族學校。”方心寧特別強調“貴族”二字,畢竟這是辛縣前所未有的,是新鮮事物。

季梅婷撲哧笑出了聲:“我所聽說的貴族學校,都是一些大集團投資的,請問泰雲是哪個大集團投資?你們學校哪些地方能體現‘貴族’二字?”方心寧說:“沒有哪個集團投資,也沒有什麽地方……。”季梅婷說:“人家貴族學校收費每年都上萬甚至幾萬,請問貴校收費……?”方心寧用巴掌比劃了一下,說:“5000。”季梅婷說:“這可不像貴族學校,你要知道,我是記者哦,跑過的地方不少。以我個人經驗,這泰雲倒像是校中校,那是國家明令禁止的呀老先生!”方心寧不滿季梅婷的說法,辯解道:“我們是民辦公助,跟純粹的民辦還不太一樣,因為共用實驗中學的教學資源,收費低一些也屬正常。”季梅婷搖著頭說:“這所學校,性質不明,依我看,你還是別來的好,還是我們報社……”方心寧聽到她潑冷水的話,早不高興了:“好了好了,不懂就不要亂講,報社的事從此打住。”季梅婷說:“是是是,不跟你爭……可就算是合法的民辦學校,它不還是學校嗎?”

方心寧心裏清楚,要想不爭吵,最好的辦法是自己先閉上嘴。我不說了,看你還叨叨什麽。這樣想著,他就不再回答對方的問題。

果然,季梅婷消停下來。

方心寧說:“校門口人來人往,我們站在這裏不好。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你想吃什麽,盡管說,今天我請。”“別,你一個……還是我請吧。”季梅婷好像也覺出自己說走了嘴,觀察了一下方心寧的反應。方心寧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我是老師怎麽了?難道請你吃頓飯也困難?不過,他這樣想也就無所謂了:反正你早晚是我老婆,花誰的不都一樣?

季梅婷很鄭重地拿出一張程偉的名片遞給方心寧。還是那些話,程偉的電腦生意越做越大,近來光找季梅婷聯係做廣告就投入了好多錢。

方心寧聽不大進去,且她越講他心裏就越反感:為什麽非要讓我去投靠程偉?我就願意做老師了,想著如何把這個老師當好哩,你卻來讓我改行?難道不散發點兒銅臭就不能活?

嘁!

但方心寧心裏這樣想,嘴裏並沒說——難得見一麵,何苦惹她不高興?

想當初,季梅婷雖然也到師大去上學,可她家裏絕不是要她當老師。她媽的觀點是,一個人,從幼兒園到小學中學大學,工作了再做教師,被圈進小小的校園裏一輩子,這人生還有什麽意思?耳濡目染,季梅婷漸漸認同了這種觀點。而方心寧認為,校園總是複雜的社會中一個比較單純清靜的地方,最適合自己的性格。這種分歧,在他們之間一直存在著。

在紀家,紀紅飛正同她的媽媽聊天:“這個世界真小,跟我們一塊來應聘的一位老師,竟然是我們以前就認識的,你說奇不?就為他,我和肖葉蒙跟人家打賭還賭輸了呢。”紀媽媽看到女兒那麽興奮,忽然想起什麽,說:“莫不是那個‘寫字如啟功,笑容像成龍,外形好比劉德華,聲音酷似任誌宏’的?”紀紅飛一怔:“你怎麽知道?”但她很快想了起來,那些話是她跟肖葉蒙在一塊兒編的,回家後曾跟媽媽說起過,沒想到媽媽能一下記到心裏去,而且經久不忘。

紀媽媽又說:“隻是不知道人家可有了對象。”紀紅飛臉紅了,說:“媽,你想到哪兒去了?”

從那天開始,一向跟媽媽無話不談的紀紅飛開始習慣於把許多話埋在心裏。

紀紅飛到回自己的屋子,托著腮,順著媽媽剛才說的那句話,陷入了深思。是的,一直到現在,自己都不願意談自己的終身大事,個中原因,她與媽媽都是清楚的。媽媽跟父親紀連中很早就離婚分開過了,現在行同陌路;他們之間,缺少的是信任,而這一切,又全是因為紀連中年輕時的花心。一想到男女之事,自己就總好想起這些令人不快的經曆,況且媽媽對自己的婚事又過於敏感。幹脆,自己還是不談了。

方心寧的出現,讓紀紅飛突然產生一種意識:那不正是自己在心中千百次描畫過的那個他嗎?

她把自己心裏的話一一寫進日記,用大鎖鎖到箱子裏——這樣做,既得以傾吐,又不用擔心媽媽翻她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