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師的婚事 36

眼看一個學期也就要過去了,臨近期末,學校的事務特別多。

方莉領銜搞的《辛縣教師行為規範》出台了,實驗中學發給老師每人一份,要求大家好好學習。這個“規範”的出台,在當地還引起了哄動。方莉在接受電視台采訪的時候說:“我們搞這個規範,既是一種倡議,也是一種引導,希望老師們做為知識分子,做為教師,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在社會秩序中,都率先垂範,為人師表,做文明的使者。我們的規範經過近半年的醞釀,期間進行了無數次的基層調研,是真正接地氣的東西,相信會得到老師們的支持擁護的,短時間內就會取得很好的效果。”

沒幾天,這個規範原文又改了標題,叫《辛成市教師行為規範》,在全市範圍內被推廣學習。方莉因此被邀請到各縣區去做報告,分享出台過程,解析規範內容。

方心寧心情不好,他除了上課,就喜歡呆在辦公室裏,有時候下了班也不願意走。他現在已經成了單身漢,沒人管他什麽時候回家。

方心才來學校裏找他。心才說:“我爹說要你去法院告他,這個王保森仗著有倆臭錢,在村裏的時候就格外傲氣。我爹說,這一回咱不治治他,他得騎在咱們頭上一輩子。”

“告他什麽?咱也沒什麽證據,抓不住人家什麽。再說,就算是告倒了他,那你嫂子怎麽辦?”

“我看。這回嫂子怕是也要跟你離。”

“別說我了,說說你吧,我好長時間沒見你了。”

“我現在主要販菜,家裏的大棚也不弄了,主要是弄不過來。我想等再攢攢,在縣城買座房子,把我娘和安廷都搬了來住。”

“那弟妹?”

“她呀,反正饅頭坊她是不能去了,我們現在跟王家不都成仇人了麽?不過,我聽她說。那個饅頭坊很能掙錢。我猜那王保森是看饅頭坊能掙錢,心理不平衡了,覺得咱沾了他的光,所以才這樣鬧。這人嫉妒心特別強。你比他差行。他糟蹋你幾句舒服了也就過去了。可你比他強不行,他就得紅眼病。他在外麵混了這麽多年,沒想到那小心胸遠沒他見過的世麵大啊。”

“我還真是不太了解他。小時候上學那會兒,幾乎沒見過他,隻聽說他在外麵搞什麽業務。”方心寧說。

“他這人我最了解了,他想跟你結交的,就跟你好成一個頭,不想跟你結交的,他才不理你,而且要是誰得罪了他,他不把誰弄到‘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地步他是不會停手的。在咱們村,他就一個相好的,就是‘小太陽’,你還記得不?跟我爭著包魚塘的那個。當時,我們因為魚塘的事爭吵的時候,他還向著‘小太陽’說話,沒把我氣死。反正我對他是沒好印象。至於嫂子,人是不錯的,可有這樣一個爹,也就……”

“弟妹沒跟你回來麽?”

“現在先讓她在家看孩子,等我們搬城裏來後,再找點事做。”

又聊了一會兒,方心才還要去外地拉菜,就匆匆告別而去。

就要期末考試了,語文集體備課的時候,大家都統一了下認識。方心寧早就不打算領著學生進行期末複習,準備繼續學習下學期的內容,所以做起來很從容。

蔡潔因為方心寧最近的事一直有一種內疚感。她每天都跟著方心寧去聽課,但話很少,除了教學上的問題,基本上是沉默的。方心寧看在眼裏,卻也不知如何勸她更好。

“下冊教材裏,你再挑一篇課文,準備好了,再上次講台。”方心寧對蔡潔說。

“老師,快要期末統考了,我就不要上了吧。”

“你還是要練練,好早日獨立上課。”方心寧勸她。

蔡潔沒有立即回答,沉默了一會兒,才問:“你一直一個人住,嫂子沒有回來麽?”

“她會回來的,你放心。”方心寧說。

“老師,我想請你吃頓飯。你看,自從我來了,你那麽照顧我,我卻給你帶來那麽多的麻煩。”

“事情,該發生的,早晚會發生,即便不因為哪一個人。有些事,你別放在心上。”

“明天吧,正好是周末,你就一個人,我也沒處吃飯。”

“那我們叫上陳新老師好嗎?我請請你們兩個,都幫我那麽多忙。”

“不,我怕他,他去我不去。行不,老師?”

方心寧看她說得那樣認真,那樣虔誠,就答應了,但也提了一個條件——必須是他請才行。

第二天,兩個人相約來到海鮮城。海鮮城大廳裏人很多,方心寧和蔡潔就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下。

蔡潔問方心寧:“你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

“你這樣的小孩子,還會有故事。”

“你以為我能比你小好多歲呢?我家在蒙衝縣,本科的時候,讀的是師範,到了讀研,我選的是新聞。讀研第一年,我就交了個男朋友。他對我其實一直很好,他家庭條件也非常好,讀研最後一年,他以聯係工作方便為由,讓家裏給他買了一輛汽車。沒事的時候,他就經常開著那輛車帶我去兜風。但是我發現,自從他有了這輛車,他的脾氣就變了,對我的態度也變了。那是春節後不久,我們因為去哪兒工作的事,吵了一架,一周沒聯係。等我把吵架的事兒忘了,再去找他的時候,他的車裏竟然換了別人,而且還是個韓國女孩。他坐在車裏,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既然各有各的想法,那還是各走各的路吧。’”她緩緩地講著,表情很茫然,眼睛卻紅著。

“誰都會有一段不舒心的經曆。”

“我覺得,愛情真是薄如紙,有時你想畫得漂亮點,沒想到卻畫漏這張紙。春節過後,大家都先後開始聯係就業,我卻一時不能從陰影裏走出來。我表姐——就是你同學薑梅——知道我的情況後,給我聯係了省城一家報社,可我在那呆了沒幾天,就覺得不適應。人家說我呆頭呆腦,我也嫌那兒缺少人情味,一氣之下,就辭了。那時候,很多同學工作都就了位了,我自己也很著急。後來,聽說咱們縣研究生學曆的老師可免筆試,正好我也在省城呆煩了,就一個人來了。”

“小縣城也挺好,你就是天女下凡。我當時下了鄉鎮,為了來實驗中學,還大費一番周折。”

“不,你才是流落到人間的仙啊。”蔡潔回應道。

“我現在可是有個毛病,隻要人家誇獎我,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受到諷刺了。”

“我說的是心裏話。唉,我現在一想起當時跟他兜風的情境,我就想哭,太天真了,太容易相信一個人了。一段感情,對我來說,是刻骨銘心,可對他來說,就是玩世不恭的一句話。公平嗎?”

“那你愛他嗎?”方心寧想勸勸她,就問。

蔡潔沉思一會兒,十分鄭重地說:“當然。”

“那麽,有人替你去照顧他了,你還有什麽不放心?”

“可我呢?”

“你就看作是他要給你嚐試另一段新感情的機會。”

對於她此時的內心情感,方心寧自然是感同身受。他隻是為了勸說她才這樣說的。他自己也是個用心很專的人,可是為此也常常受到傷害。他下定決心進入一段感情並不容易,一旦進去了就很難出來,恰恰是他想改變這種境況的時候,他選擇了王靜芝。可現在,他與王靜芝的婚姻似乎已經“行到水窮處”了。

是的,他自己已經不敢看來路,也仍然沒有看清前路,但卻非常希望指給蔡潔一條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