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司文金急匆匆來到辦公室,向方心寧匯報關於去貧困山區遊學的事。張力要求車由他家出,一會兒他爸爸就過來談這事。方心寧早就聽說張力的爸爸是辛縣比較有名的人物,辛縣最大的飯店紅霞大酒店就是他開的。

不一會兒,一個戴墨鏡的年輕人就氣喘籲籲地跑上來,看見方心寧,就像找到了已經失散多年的親人一樣,衝上前握住方心寧的手,恭敬而親切地說:“方老師您好,我姓趙,我們老板一會兒就過來。”一個身材矮胖但顯得很精幹的人隨後就跟了上來。其實這兩個人在張力入校時來過學校,方心寧是認識的。

“你們得用幾輛車?”張老板開門見山地問,但那架勢就有點兒盛氣淩人了。方心寧說:“車輛學校已經安排好了。”張老板說:“方主任,您不用客氣,張力都告訴我了。”方心寧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直呼他主任,感覺還有點兒不太舒服。雖然他負責教導處和團組織的工作,但隻是臨時的,所以從來沒有人喊他“方主任”。

方心寧繼續解釋說:“學校真的已經備好了,不需要家長出車。”張老板說:“方主任,這事你真不用客氣。孩子一說是去貧困山區體驗生活,我第一個就讚同。我那兩個孩子都讓大人給慣壞了,讓他們知道什麽是貧困,什麽叫不容易,讓他們接受接受這種教育,那是好事呀。正好咱有閑著的車,加上兒子的命令咱不聽怕他鬧呀。”

“張老板,”方心寧說,“你的心情我能理解,這是學校的事,車不能用你的,但我們還是要感謝你對我們工作的支持。”張老板說:“哪裏的話,你們是為孩子好,我也是為了孩子好,這是我們大家共同的事。他能主動提出這個要求我還挺高興哩,說明他開始懂事了。你不知道,在家裏,他跟他弟弟一樣不聽話。一回家看到他們調皮,我就想罵,張力是從來泰雲才開始有長進的,變化太大了。”

方心寧說:“古語說得好,‘數子十過,不如讚子一功’,我們還是要多發現張力的優點,多表揚,給他樹起信心。”張老板說:“好好好,就為了感謝學校,這輛車就由我出。”

方心寧看他如此固執,耐著性子再次勸說:“張老板,如果這車讓你出,會給張力帶來很多不好的影響,會讓他覺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這不僅不會讓張力繼續進步,還會毀了他。”“哦?”張老板不好意思了,“你瞧,我不太懂教育,隻顧自己高興了。”

戴墨鏡的小夥子筆直地站在旁邊,兩手交叉在身後,表情嚴肅,讓人覺得氣氛很不協調。

在方心寧反複地勸說下,他還是說再商量。方心寧認為,家長對孩子的話言聽計從,也要分什麽情況,像他這樣盲目地順從孩子不見得是好事,但他花在孩子身上的這份心思總還是令人敬佩的。

送走了張老板,方心寧又想到很多問題,尤其是安全。是呀,組織學生外出,備不住會出點兒這樣那樣的事情,如果是涉及到學生安全,那自己這個小老師就到頭了。車輛的問題,學校是承諾要出的,可具體怎麽安排,並沒有坐下來細細打算。要說不去呢,全學校的老師都知道了……

紀紅飛總在最關鍵的時候出現在他的眼前。

“你肯定有什麽愁事。”她進門就說。

他現在正騎虎難下,怎能不愁?

紀紅飛自顧自地說:“你最擔心的事情,我能幫到你。”說著遞過來一張宣傳冊頁。嗬嗬,方心寧一看,對呀,這紀紅飛如影隨形總跟著他讓他很不舒服,可關鍵時候她還是能幫自己些忙的。

這宣傳冊頁是一家旅行社的,可以承擔各種遠近距離的團體旅遊。

方心寧的心裏頓時雲開霧散,馬上去與班委商量貧困山區之行的事,初步將時間定在星期天,並盡量達到三個目的:一是讓大家通過實地參觀,激發學生珍惜眼前幸福生活,珍惜學習時間的願望;二是增強班集體凝聚力,加強團結;三是盡可能減輕畢業班學習的壓力,放鬆一下緊張的心情。方心寧要同學們把這些東西告訴家長,征得家長同意後才可以前往。他把與班委商量的結果形成書麵材料,上報程校長。

程校長看過材料後,根據潘念剛的建議,把目的地定在了雁回嶺村。潘念剛就是從果東鎮來的,他很了解那裏的情況。

方心寧在忙著組織學生外出活動的時候,經常借住在他宿舍裏的趙亮也一直沒閑著。他白天去跑檢察院、律師事務所,晚上回來就與方心寧商量對策。方心寧還驚喜地發現,他現在特別愛看法律書籍,有時深入其中,連方心寧回來他都不知道。他這個法學專業畢業的大學生,做了老師以後,如果不是遇到這樣的麻煩事,他會把那些枯燥無味的書籍撂得越遠越好。

方心寧想,趙亮此時肯定需要更多的幫助,自己一定要盡力幫幫這個可憐的小夥子。

這一天,趙亮回了一趟家,回來後情緒很不好,時不時地歎氣。他是個獨苗,出生時父母年齡都已經三十好幾了,因而在家裏特別受寵。自從趙亮跟二鐵鬧起來,年近六十的二老急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天天唉聲歎氣。趙亮回家後,他的母親告訴他,那二鐵又來家裏鬧事了,還帶了一個二流子青年,手裏都拿著鎬把。二鐵用鎬把指著二位老人的腦門說:“你告訴你那老兒子,如果他再要去縣裏告,我就把他的腿打斷。你們兩個老東西也快進棺材了吧?總不會想讓一個瘸腿的兒子爬著去給你們摔老盆吧?”二鐵他們走了很長時間,兩位老人被嚇得還一個勁地哆嗦。母親哀求趙亮,不要再去告二鐵了。聽了母親的哭訴,趙亮已經明白了分。他鑽進廚房,抄把菜刀要去和二鐵拚命。二位老人死死地拉住他,死活不讓他出門。趙母跪下,緊緊抱著兒子的腿說:“孩子,娘求你了,娘隻要你好好的,不讓你去拚死拚活。你要去和他鬥,就先把娘和你爹砍了!”

此情此景,趙亮還能做什麽呢?隻好扔了刀,給二位老人跪下,失聲痛哭。他心裏充滿了懺悔,後悔自己當時年少氣盛,惹出這麽大的亂子讓二老不得安生。

趙亮答應了父母的請求,不再告二鐵,但他思前想後,覺得還是不能咽下這口氣。自己放過他,他未必放過自己,而且還會去禍害別人,早晚會有更多的人葬送在他手裏。所以,他對父母說是去辛縣參加考試,又一次來到縣城。

盡管“幼女”的冤案給自己帶來了非常惡劣的影響,但趙亮還是首先怪自己太衝動。擰了人家的耳朵,踹了人家的屁股,就算不是認真的,可說出來也不好聽。人家畢竟是個女生,自己是成年人。但當聽說父母被訛去4萬元錢後,特別是學校迫於二鐵的壓力還遲遲不讓他上崗,他實在沉不住氣了。如果不是二鐵欺人太甚,趙亮是不會這麽堅決地繼續跟他鬥的。

方心寧看趙亮腰上鼓鼓囊囊的,伸手摸了一下。趙亮下意識地揮手一擋,臉上掠過一絲很不自然的神情。方心寧說:“別藏藏掖掖的好不好?”趙亮隻好從衣服裏抽出一把一尺來長的刀。看到方心寧生氣地瞪著他看,他不好意思地解釋說:“剛從地攤上買的。這回要是告不贏,我回去就剁了他。我活不好,也不能讓他活著害人。”方心寧奪過刀扔到桌子上,說:“有道是,休與小人仇讎,小人自有對頭。你這樣做,倒是一時痛快,可也把你自己耽誤了。為了這樣的人搭上自己的一輩子,不值。再說,二位老人年齡都這麽大了,經不住你這麽折騰。”

趙亮不說話,眼睛映出淚花。

“不對,還有東西沒掏出來!”方心寧又發現了新問題。

趙亮這才又掏出一包東西來,原來是一遝書,是他新購的一些法律書籍。他一手拿起刀,一手拿著書,苦笑說:“我的事,不靠左手,就靠右手。”方心寧拉起他拿書的手來,說:“我們要靠這個,我們要講道理,用刀子是最無奈的選擇,隻能說明自己錯了。”

為了幫助趙亮平反這一冤案,方心寧第一次利用了學生家長的職權。初三(3)班剛好有一個家長是縣檢察院副檢察長。方心寧打電話過去,把趙亮的情況跟副檢察長講了。那位家長非常熱心,要方心寧放心,隻要是情況屬實,這個忙他一定幫。

方心寧安慰趙亮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你隻要是清白的,就一定要堅持,要相信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