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青丘往東幾百裏的地方, 便是堂庭山。

堂庭山遠遠望之,浮雲所蔽山腰,晨霧飄灑四野, 隱約起伏的輪廓, 盡顯磅礴深沉。進入堂庭山的窄道上, 有一白一綠一金三道人影,直向著片片青岩的內部而去。

貼地的幽深草木間, 不斷有白色之物鑽來跳去, 伴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桀桀怪叫,身形迅即若閃電, 直讓人看不清模樣。

碧嵐一邊心生警惕掃視草叢, 一邊壓低了聲音, 皺眉問道:“剛剛這些草叢裏的怪東西……它們到底是什麽?”

蒼慈隻匆匆瞥了一眼,開口道:“沒事,隻是白猿罷了。堂庭山多白猿,但它們隻是看著可怖, 實則性子柔善, 並不會傷人。”

白猿?

碧嵐眨了眨眼睛,細細回憶路線圖與布防圖上被圈出來的字眼,小聲道:“白猿、美玉、棪樹……”

“不錯, ”厲昀點了點頭, “我們再往裏走深一段路,會遇到一條金河。除了白猿, 堂庭山的金河裏, 還盛產水玉。水玉, 因其瑩亮如水而得名。自混沌創世之初, 天界便有不少仙官喜歡到堂庭山挑玉作玉劍首。君華上神當初, 便是在此處,尋到了天女。至於棪樹……”

流水濺玉的聲音燙著少女瓷白透明的耳根,碧嵐臉上的神情變得有點僵硬。

厲昀頓了頓,對上碧嵐幾分含嗔又幾分無奈的眼神,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微妙。

厲昀輕飄飄歎了一口氣,含笑解釋道:“碧嵐,今日與你們同行之事想來你是誤會了。你不知前情細處,我與蒼慈殿下早有約定,要幫他尋回那些失蹤的仙官。思前想後,我之前無所用之,不成一事。委實辜負了蒼慈殿下一番信任……所以今次,我並不是為了你,而是實則隻為了蒼慈殿下而來……”

厲昀轉眸,慢慢挪到蒼慈的身側,笑意更深了些,“蒼慈殿下,你說是不是?”

自從知道與他假成親的不是碧嵐,這厲昀便愈發得滿麵春風十足神色。

蒼慈麵色鐵青,忍無可忍冷哼一聲算作回應,並沒有扭過身看向厲昀一眼。

但他也沒有轉口反駁,隻悶悶點了點頭,接著沉聲道:“鬼王殿下,堂庭吊詭,少學那白猿說話,且看著路罷。”

他隱隱覺得,這次來堂庭,與上次來堂庭,有哪兒不一樣了。但具體是哪處區別,他一時也說不清。

一經提醒,厲昀狀似懶洋洋地掃視了一圈草叢縫隙裏疾掠而過的白影,目光卻漸漸轉凝。

……

三人路徑金河,觀瞧了一番水玉,最後來到蒼慈當初取靈果的那棵棪樹樹下。

這是一棵風采蒼勁的擎天巨樹,盤曲多姿,枝柯交錯。比他們一路見過的其他棪樹,都要更為豐茂滄桑。

碧嵐仰頭觀望,見棪樹一樹稠密,成串的嫣紅靈果沉甸甸地結滿樹梢。

一陣風過,樹葉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白猿忽遠忽近的嘯叫也傳入耳畔。碧嵐打了個激靈,微微拎回了神。

碧嵐從懷裏的乾坤袋裏摸出靈果,開口問道:“蒼慈殿下,我的這枚靈果,你當時就是從這棵棪樹上得來的麽?”

“是。”蒼慈抬頭望了望一樹華蓋,沉吟片刻,手心凝結了一小縷靈氣,飄到了棪樹之上。

棪樹瞬間變成了一麵刻著太乙玄紋的光滑鏡子,鏡子映照之景,正是碧嵐當日修補歸墟之貌……

碧嵐目光呆滯,狠狠吃了一驚,“這是……昆侖鏡?”

可,傳說中早就消失了的昆侖鏡為何會出現在堂庭山?昆侖鏡,為何又要特意展出此情景?

厲昀默了默,眸子同樣變得幽微起來,“我猜,是有人不甘心你當日所作犧牲無人知曉,故意把昆侖鏡移至此處,想著好為你正聲……”

碧嵐看向厲昀,神情一滯。

蒼慈薄唇緊抿,結了冰一般的眸子同樣緊盯著厲昀的臉,眼神探究而複雜。

“不是我。”厲昀無奈一笑,濕潤的眼睛十分醇和,他搖了搖頭,“此舉看似是幫碧嵐,但其實一經行錯,會給碧嵐增添不少麻煩。我做不出來如此莽撞之事。”

蒼慈將信將疑,別開臉去。

碧嵐卻是相信了厲昀的話,她心念電轉,輕輕撫摸著手中的靈果。

“本來我想來堂庭山看看棪樹,想著到底是把靈果歸還給棪樹還是歸墟,但現在看來,很多事情還很奇怪,蹊蹺之處也並未解開。”

蒼慈眸光深邃,“算時間,天女差不多還有幾日也該醒了。既然堂庭山的棪樹,目前還不知道端倪。我們現在是不是該動身去跟蹤天女所藏仙官之地,把那些仙官先救出來?”

說話間,一隻白猿噌地一下竄了出來,電光火石之間,白猿長爪敏捷一勾,碧嵐手中的靈果瞬間便被他勾到了爪子上。

白猿齜牙咧嘴,露出白晃晃的牙齒咬了碧嵐一口。又撅起身子,雙臂猛擺,扭過頭朝著他們擠眉弄眼。

“畜生!”蒼慈怒極,劈掌便要斬去。

“不要。”碧嵐看了看受傷的手臂,傷口並不深。“等等,它在流淚。”

蒼慈瞥了一眼它滿臉渾濁,也不由自主愣了愣。

白猿顫了顫,看了三人一眼,扭著身子跑開了。

厲昀眼眸一轉。

“它好像要給我們帶路,我們先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