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國之後,羅見的媽媽就來收拾他的遺物了。於是,冉苒陪著她從家屬樓沿著訓練場走到了一中隊的宿舍樓下。

羅媽媽一個人沉默的坐在羅見曾經睡過的**,一遍又一遍的摩挲著那床疊成豆腐塊的軍綠色棉被,偷偷抹了好幾次的眼淚。

“冉醫生。”臨走前,羅媽媽突然轉頭抓住冉苒的手,紅腫的眼睛裏依然潮氣滿滿,“謝謝你,努力地救過羅見。”

話一出口,又紮到了冉苒內心深處最痛的地方。這些天她幾乎都沒有睡好,隻要一閉上眼,就全是羅見渾身是血的躺在手術台上白如薄紙的樣子,耳朵裏全是儀器瘋狂地蜂鳴聲和羅媽媽撕心裂肺的哭喊。

可是一轉身,又是羅見在昏暗的機艙裏給自己遞上一支棒棒糖和站在黃沙漫天的訓練場裏朝著自己笑的格外好看的樣子。

“阿姨……阿姨對不起。”冉苒團在羅媽媽手掌心裏的雙手在不停地顫抖,眼淚不受控製的砸在兩個人交握的地方,她顫抖著流淚,“我沒能……我沒能救回他……真的對不起……”

“不怪你。”羅媽媽摸了摸冉苒的頭,“真的,阿姨誰都不怪。當初羅見說要來當兵,我就想過無數次他出事之後的樣子,已經有這個心理準備了。隻是阿姨現在還不太能接受這件事情而已,並沒有要責怪誰的意思。”

臨了,她再次拍拍冉苒的手,又拍了拍跟在身後一起來送自己的其餘人的肩膀,抱著羅見的骨灰離開了。

烈日灼心,後視鏡裏是A組整齊劃一的敬禮。

再見了,我曾經生死與共的戰友。

再見了,我曾經相依為命的兄弟。

……

羅見突然意外的離去,讓A組,甚至整個雪狼特種大隊都陷入一種烏雲罩頂的苦悶中,所有人都變得有些萎靡不振。

尤其是冉苒,日常的訓練都是蔫頭蔫腦的,在衛生隊上班的時候更是心不在焉的老發呆。

陸司丞站在辦公室門口看她老半天了,她就一直這麽保持著一個歪歪斜斜的怪異姿勢坐在椅子上。

鹿鳴跟他說的時候,他還不怎麽相信。

“一直這麽坐著,你也不怕閃著脖子。”終於看不下去了,陸司丞咳嗽了一聲。“還醫生呢。”

冉苒被他驚得眼皮一抬,脖子一動,結果正如他所言的,脖子徹底扭到了。

她吃痛的倒吸了口涼氣,捂著隱隱作痛的地方,一臉委屈巴巴的轉身環住陸司丞的腰,把臉貼在他的小腹上,“都怪你這張烏鴉嘴。”

陸司丞無奈的笑了笑,伸手替她慢慢地揉著扭到的脖子,“所以今晚有空嗎,冉小姐。”

冉苒悶哼道,“請問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要交代的嗎?陸先生。”

“帶你去見我爸爸媽媽這件事,算不算是要緊的事情呢?冉小姐。”

冉苒又一次被他的話驚嚇到了脆弱的小心髒,豁然抬頭的時候拉扯到了扭傷的地方,痛的眼淚差點掉出來,“你說認真的嗎?”

“我和你說的每一句話,都很認真啊。”看著冉苒可憐兮兮的樣子,陸司丞又氣又好笑,按著她的腦袋繼續揉搓著她的脖子,“還是冉小姐根本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呢。這麽想想,突然有點傷心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會不會……太倉促了一點?”冉苒把腦袋埋在他的腹部,說起話來也是甕聲甕氣的,“人家我有點緊張嘛。”

“天不怕地不怕的冉苒也會緊張啊?”陸司丞笑道,“我一直以為你這根神經有點缺失。”

“我是健全的健康人好不好,陸隊。”冉苒伸手戳了戳他堅實的腰,“而且,你怎麽可以在一個神經外科大夫麵前,說她的神經缺失。這麽想想,我才突然覺得傷心誒。”

“為了讓你不傷心,所以帶你去見見我爸爸媽媽啊。”

“真的不會太著急了嗎?”

聽她這麽說,陸司丞雙手捏著她兩邊的臉,迫使她仰起頭看著自己,格外認真地問到,“你是不是不想見我爸媽?”

“怎麽可能啦!”冉苒噘了噘嘴,像一隻鼓嘟嘟的金魚,“我這不是怕嗎!”

“你在怕什麽?”陸司丞鬆開她的臉,蹲下身仰頭看著她,“我爸媽還會吃了你嗎?”

“怕我這個未來的兒媳婦入不了他們的眼啊……”冉苒絞著手指頭,“怕他們不想給你找個同樣當兵的女孩子。”

“他們會喜歡你的。”陸司丞伸手抱住冉苒,“就像我喜歡你一樣的喜歡你。”

你大概不知道,能夠作為你的愛人,是對我一生最大的褒獎。

……

傍晚的時候,陸司丞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站在衛生隊的宿舍樓樓下等冉苒,引來了一眾圍觀。

“老大,你不是下午的時候就說今天要出門嗎?怎麽這個點了了,還在這裏晃**?”跑了一圈訓練場回來的隆斐在看見陸司丞的時候,有些小吃驚地跑了過去。

“等人。”陸司丞靠在欄杆邊上,斜了他一眼,“你這是從剛從水裏撈出來了?”

“我剛剛給夏枳修水管去了。”隆斐抹了把臉,嘿嘿一笑。

陸司丞挑了挑眉,“夏枳的事情,還能輪到你來管?”

“這不是因為盛希又跟人家打起來了嘛!”隆斐苦哈哈的抱怨到,“老大你不會是在這裏等小月亮吧?”

“要你管。”

隆斐翻了個白眼,“可以,你們都欺負我。”

“對,就是欺負你。”恰好聽見隆斐這麽說的冉苒,從四級台階那兒直接跳了下來,蹦到了陸司丞的身邊,“那你倒是快去找個小姑娘呀,別整天就知道泡在營地裏,小姑娘是不會自己長腿走過來的。”

“真是戀愛的酸臭味。”隆斐也不跟她囉嗦,拿著扳手,嫌棄的跑走了。

冉苒今天穿了一件深紅色的線衫,配了一條黑色的裙子,長長地頭發還特意卷了一下發尾,於是整個人顯得溫暖又軟綿綿的可愛。

“你穿紅色,很好看。”陸司丞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

“謝謝陸隊誇獎。”冉苒可愛的做了一個敬禮的姿勢,眨巴眨巴眼。

果然是戀愛的酸臭味。

陸司丞的父母都是洛城的教授,爸爸是教生物的,媽媽是教音樂的。爸爸喜歡喝茶,媽媽喜歡做甜點。爸爸比較嚴肅,媽媽還算溫柔。

這些都是陸司丞在車上的時候,告訴冉苒的。

於是冉苒也都很認真的記在了心裏。

“可是我現在這麽兩手空空的去,不太合適吧?”等紅綠燈的時候,冉苒突然想到了什麽,“你能不能先送我回家一趟?”

“我在後備箱裏放了我爸最喜歡喝的白牡丹和給我媽買的絲巾。”陸司丞將她已經被自己捏變形的手指揣進手心裏,“而且我爸媽想見的人是你,不是那些東西。”

“陸先生,你是不是對這個事情早有預謀了。”冉苒歪了歪頭,“偷偷摸摸的準備的過於充分了喔。”

“每次一想到上回看著你孤注一擲的從車間裏往外跑,被火力壓製著差點就死掉的樣子,我就會後背發涼,就會覺得更要珍惜能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個可能。”陸司丞攥著她的手依舊有力,“我什麽都不怕,就怕你不管不顧的去冒險。”

“陸司丞。”

開著車的人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我愛你呀。”冉苒團著他的胳膊,軟糯糯的說著。

“我也是。”

他們都說,我愛你愛到都有點缺心眼兒了。可如果沒有你,我可能就連心都找不到了。所以變成傻瓜也是很正常的吧。

陸博恩和白檀住在橫川路上一個新建的小區裏,這裏離洛城大學也就四五個公交車站的距離。

站在電梯裏,冉苒看著一直往上爬的數字,手心又一次開始冒汗。

“你就是冉苒?”來開門的是陸博恩,看見陸司丞身後乖巧的小姑娘,戴著金絲框眼鏡的他略略一挑眉。

和陸司丞七八分像。

“伯父好。”冉苒也很有眼力見的立刻打招呼。

陸博恩似乎對這個小姑娘很滿意,眼角的笑一層一層的盛開,“快進來,裏麵坐。”

冉苒雖然從小都很頑劣,但終歸是一個有著良好家教,還受過高等教育的女孩子,行的端坐的正,這點讓陸博恩很滿意。

“是丞丞帶女朋友回來了嗎?”他們剛進客廳,白檀就聞聲從廚房走了出來。

冉苒立刻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阿姨好。”

“還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啊。”白檀保養的很好,因為學音樂的關係所以聲音也特別溫柔。笑眯眯地朝冉苒揮了揮手。

“你兒子看人的眼光就和他老子我一樣的好。”陸博恩一邊沏茶,一邊說著,“這都是我基因的遺傳。”

冉苒的耳朵裏不斷有巨大的蜂鳴聲撕扯而過。

她有些緊張的攥了攥手心,保持的微笑弧度也有些僵硬了。

“你是做什麽工作的?”陸博恩給冉苒倒了一杯茶推了過去,清澈的茶水一晃一晃的全是冉苒的臉。“看上去白白淨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