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程家陽
我給菲打電話的時候,在另一個人的家。
我剛剛給她幫她換了衣服,喂了熱水,現在,她虛弱的躺在**,麵色蒼白。
明明是健康強悍的女孩子,如今這副樣子,讓人對文小華不得不動惻隱之心。
夏季的天空,此時已浮現魚肚白,之前過去的是混亂的一夜。
頭一天的晚上,我跟許久未見的旭東在酒吧喝酒,他說起他的生意,最近不太順利;生活上,更加乏善可陳,他的作文物修複的新婚妻子對待他及家裏的一切頗漠不關心,一張臉,就好像價值連城的故宮文物,名貴端莊,卻是,死掉的一樣。
我說,他這樣說實在有些言重,他告訴我,有很久沒□□了,也不想,女人好像斷了他的欲念。
他很自然的問起喬菲,他居然這麽清楚地記得她的名字。
我說,喝酒。
他就歎了口氣,不再繼續了。
文小華進來的時候,身邊還有二三個男人,光鮮亮麗,氣焰囂張的一組人。
一定是看見了我,就坐在我跟旭東旁邊的台子上了。叫了很多酒,大聲地說笑,劃拳。
我跟旭東說:“走吧。”
他拽我的胳膊,也是喝高了,聲音沙啞得說:“別介,再陪哥哥坐一會兒,兄弟。你讓我現在去哪兒啊?”
我隻好就坐在這裏,酒喝不下去,擺弄手機,裏麵有秘書台發來的短信,是人在法國的喬菲的號碼,我反複看那個號碼。
身後的小華的聲音問她身邊的男士:“你剛才說,你叫什麽?傑森?”
“他不是傑森,我才是,罰你喝酒。”
“好好好。”小華興致真好,“好酒。”
旭□□然開始唱小曲:“讓我們**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
我頭疼,賊疼。
這樣過了很久。酒吧裏歌手退場,DJ在放斯汀的軟搖滾。
終於有人決定離開這裏,文小華率領一眾男友要易地再喝,走得遠了,她卻匆匆跑回來,原來手袋落在這裏。
我們還是麵對麵了,她卻笑起來,指著我:“傑森?”
我看看她。
她的一個男伴上來,摟著她往外走:“到處叫什麽傑森,傑森在這裏。”
我拍拍旭東:“哥哥,你好些沒有,我送你回家。”
“不用你送。”他騰的站起來,聲音清醒,氣勢慷慨,仿佛剛才的老酒都喝到我的肚子裏,可話音還未落,他又一屁股坐下來,閉著眼,嘴裏嘟嘟囔囔地說:“送,送也別往家裏送。”
有些人醉的一塌糊塗,不知此地是何地,今夕是何夕。有些人,夜卻剛剛開始。
我扶著旭東走到酒吧的門口,有豔麗的女郎正推門進來。正是久違的吳嘉儀,看看我,看看旭東,他掙紮的站直身子。
吳說:“嗨。”
我說:“嗨。”
旭東說:“嘉儀。”
然後他哭起來。
我自己出來,在酒吧門口的小街上走了一小圈透透氣,回頭取車。我在想,這一個人適時地搭救了旭東,帶他走,估計是不會回家。
正往停車場走,冷不防一輛車瘋瘋癲癲的急速開過來,“倏”的一下停在我的腿前三公分處。
司機從方向盤上抬起頭,是爛醉的文小華。
喝成這個樣子,車子還開的這麽好,改天一定要請她教我了。
她在車裏看我。
誰來告訴我怎麽處理這種狀況?
她在自己的車裏吐。
我隻好過去,打開她的車門,把她拽出來,這香檳淑女也會這樣狼狽。
我送她回自己的家,一路上,小華混混沌沌,勉強說得出地址。
到了她家,我幫她清理,喂她喝水,終於安頓她睡下。
誰讓這個女郎這副樣子?誰負得起這個責任?
我在她家的陽台上吸煙。
接著我給喬菲打了那個電話。
她聽上去聲音愉快,她的學習成績理想,她應該會喜愛法國的生活,她從來懂得照顧好自己,在簡單生活中獲得豐富的快樂。這讓現在的我放心,和,嫉妒。
我走回文小華的房間,她已經醒了,靜靜的看著我,臉孔小得可憐。
“我得走了。我得去上班。”我說。
她低下頭,慢慢的說:“對不起。”
我走過去,握住她的手:“心裏難受,用自己出氣,是小孩子。”
她的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
接下來,有很長時間,我都沒有看到文小華的專欄節目。我打了電話,給她的同事,告知的理由是,節目調整;我說了是小華的朋友,那人才說,是編輯兼主播的小華生病放假。
這樣,事情就有些嚴重。
我知道她跟我一樣,都是耽誤什麽也不會耽誤工作的人。我給她打手機,又把電話打到家裏,也都聯係不上。
在從廣州出差回來後,我馬上又給她打了個電話。
終於找到這個人,她此時,人在家裏。
“你去哪兒了?”我問,“我嚇一跳,我以為你失蹤了呢。”
“什麽事那麽嚴重?”她說,“我出去旅行了.否則都沒有假期。”
我們有一小會兒都沒有說話。
“家陽,你有沒有時間?現在過來一下?”
我想一想:“好。”
我到的時候,小華穿一條金藍色的怪模怪樣的長裙子來開門,實際上,她現在看上去,氣色很好,人很精神漂亮。
她的房間裏,擺了許多瓶瓶罐罐,長頸的,圓口的,彎彎曲曲的,有著古老華麗的花紋,牆上還有一個掛毯,帶著麵紗的美女騎在駱駝上。
“這是去了那裏了?怎麽風格都變了?”我說。
“土耳其。”
“啊好地方。”
“給你喝這個。”
我嚐一嚐她給我遞來的飲料,香噴噴的油茶。
我笑一笑:“這一程想必非常愉快了。你把觀眾都給扔了。”
她坐在我身邊的墊子上,看著我的臉,眼睛亮晶晶的:“非常愉快。我跟著當地人每天五遍禱告,因為他們說,真主什麽都知道。我在寺廟裏麵問安拉,安拉你什麽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喜歡程家陽呢?你知不知道,他怎樣想我的?”
我又不知道該怎麽說話了,眼光卻陷在她的眼裏,不能離開。
小華的唇然後印在我的唇上。冰涼,柔軟。
我們稍稍離開,麵孔幾乎相貼,我看見她眼裏的笑意。
我的話說得很艱難,我說:“小華,你會後悔的,我配不上你。”
“胡說。”
她抱著我的臉,繼續吻我。
喬菲
小狗祖祖就睡在我床下的小木箱子裏。我吃什麽,就給他吃什麽;我學習的時候,無論有多熱,都把他放在膝頭;我每天給他洗了澡,就抱著他在**玩一會兒。第二天發現,T恤衫上都是白色的小狗毛。
我有的時候帶他去廣場上玩,我買一個三文治,跟祖祖一人一半,他吃飽了,就去跟別的狗瘋跑,所以說,你千萬不要被任何雄性生物的外表所蒙蔽,這個平時頗有些沉默文靜的家夥,在廣場上叫起來能把大狗給吼下去。
終於有人來投訴:“你的狗叫聲太大,影響交通?”
我本來在椅子上看書的,聽了這話,抬起頭,賠了一臉的笑容,卻發現,原來是男孩祖祖費蘭迪,我把自己的笑容吃在嘴裏,立著眉毛說:“人有人權,狗有狗權。我不能同意他叫的每一個句子,不過我誓死捍衛他吼叫的權利。”
祖祖坐在我旁邊,仔細看著我:“這還了得,你再過一陣子,法語說得就比我好了。本來我念書就不多。”
我嘿嘿笑起來:“你過獎了,你看,我正好看到這一段兒。”
書上的盧梭皺著眉說:“我不能同意你說的每一個字,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
祖祖的手裏拿著滑板,我說:“你會這個?”
“你想試試?”
“為什麽不?”
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我又是體育健將。我把書放下,躍躍欲試。
可是沒兩下,我就撅著屁股,雙膝著地,跪在地上。小狗興奮的在我旁邊大叫,因為幸災樂禍而激動萬分。
祖祖說:“哎還挺會摔得嘛,這樣不會摔到後腦。”
我疼得要命,起來拍拍手,做漫不經心狀:“哎呀,這個,嗬嗬,比滑旱冰難點兒,哈.”
兩個祖祖笑得都要背過氣去了。
後來,他仔細演示又講解了一番,天快黑的時候,雖然不太熟練,我也有模有樣的了。
“真愉快,謝謝你,我要走了。”我把小狗抱起來,他今天玩瘋了,累的半截舌頭郎當在外麵。我對祖祖說,“我還不錯吧。”
“還得努力吧。”
我掉頭就走。
祖祖在後麵說:“菲,周末我們去亞維農好不好。那是個老城,你肯定喜歡。”
我想一想,中期課程開始之前,我還有一個禮拜的假期,亞維農是久負盛名的古城,我向往已久。我回頭說:“行啊。一起去。”
“太好了。你等我電話。”
我坐環城電車回家,藍色的車子行駛在石板路上的軌道上麵,穿過廣場,經過滿座的咖啡涼篷,將停棲在路邊的鴿子驅趕起來,呼啦啦一片一片,透過落地窗向外看,祖祖費蘭迪腳蹬旱板,就在我身邊,翩翩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