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靜原最後並沒有回複那條消息。

讓她怎麽回複?如果回複說是, 萬一陳硯問起來,她該怎麽解釋?

解釋說自己是為了他才傻嗬嗬地報名嗎?

這種丟人的事自己知道就夠了。

她的生活好像回到了正軌,把所有空閑時間都花在學習和競賽上麵, 每天學校、奶茶店和家中三點一線, 就連出教室的次數都變得越來越少,年級又給二班安排了新的化學老師,他們不用再和九班一起上課, 自然不會再遇見陳硯。

陳硯沒收到她的回複, 也沒有再追問。

不過這才是正常的, 陳硯那種人,就連女朋友生氣了都不願意花心思哄一下,又怎麽會在意她這個無關緊要的人是不是回了他的消息呢。

兩個人好像再次回到了從前的陌生狀態。

宋靜原倒也很快適應了這種狀態, 畢竟之前很長一段時間裏, 她都是這麽過來的。

九月的最後一個周五, 她迎來了英語競賽的初賽。

初賽的地點在宋靜原的母校崎源一中, 和她一起參加初賽的除了理科一班的女班長之外,還有路辭。

英語老師帶著三人到了一中, 一路上不斷囑咐:“一會做聽力的時候一定要認真點啊,看清題幹的要求再選。”

一陣清脆的鈴聲響起, 廣播通知各位考生抓緊入場,他們三人朝著教學樓的方向走。

女班長的考場在三樓, 宋靜原和路辭的則在二樓。

分別之前, 路辭叫住宋靜原的名字,笑容依然那麽溫和:“靜原, 考試加油。”

宋靜原禮貌性地回了一個笑:“謝謝, 你也是。”

整場考試一共兩個小時, 題目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難, 宋靜原寫完最後作文的時候看了下時間,還剩下半個小時,她又認認真真從頭檢查了一遍。

鈴聲再次響起,監考老師下來收卷,宋靜原把水筆裝進筆袋裏,背上書包走出考場,剛好和路辭碰麵。

“考得怎麽樣?”

宋靜原輕聲:“還可以。”

“不用擔心。”路辭笑,“肯定能進決賽的,我對你有信心。”

“謝謝。”

路辭又問她:“對了,你們藝術節的初審結果出來了嗎?”

宋靜原微怔幾秒,這段時間她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把藝術節的事情忘到了一旁,薛玲她們也沒和自己提起。

應該是被篩掉了吧。

不過這樣也好,本來就是她衝動做出的決定,說不清是老天看在她已經清醒過來的份上,好心再給她一次機會。

她伸手撥弄了下額前被風吹散的頭發,溫吞道:“沒有,應該是沒過吧。”

路辭皺了皺眉:“怎麽會?我覺得你們班的節目非常不錯。”

宋靜原抿了下唇,無所謂地笑笑:“不重要了。”

午後的陽光灑在校園裏,給這個蕭瑟的秋天添了幾分暖意,校園東南角有一棟橙黃色的教學樓,玻璃窗反射的光照過來,宋靜原不自覺眯了下眼睛。

她在那棟樓前停了腳,和路辭說她還有點事情,就不和他一起了。

路辭點點頭,讓她一個人注意安全。

宋靜原上了三樓,在教學樓最東邊的教室門口停下。

頭頂的班牌上寫著九年八班。

她和陳硯曾經的班級。

現在已經過了放學時間,教室裏沒人,宋靜原推門進去。

這棟教學樓是兩年前,也就是宋靜原她們畢業那年重新裝修的,聽說花了一中不少錢。

每到畢業,學校就開始裝修,這好像是什麽神奇的定律。

走廊兩側圍牆上新貼了圈白色瓷磚,被值日生們擦得直反光,教室裏麵也新添了一批高科技設備,用了多年的黑板已經消失不見,換成了電子白板,陳舊的吊扇也下了崗,被空調機器所取代。

宋靜原站在教室的東北角,對著牆上的一塊留言板發呆。

這留言板是一中教室裏麵的特色,每個班級都有,距離中考還剩下一百天的時候,各班班主任就會動員學生在便簽上寫點鼓勵人心的話貼上去,不同班級之間的展板還要攀比一番。

板子上的便簽已經換成了新的一批,目光從上往下掃,無非都是些“希望中考順利”“不考進年級前百我就吃素一個月”之類的話。

教室裏的人一直在變,但年少那股子熱血向上的勁頭可從來不會變。

宋靜原彎了下嘴唇,視線被右下角的一張白色便簽所吸引。

上麵隻有四個大字,筆體張揚又不羈——“中考加油”。

宋靜原看著這張字條,思緒不受控製地往回飄,眼眶裏的酸意也有些忍不住。

那是四月初,崎源的天氣剛剛回暖,年級給她們開了中考動員大會,回到班級後,班主任讓每位同學拿出張便簽寫寄語,宋靜原當時坐在正對著講台的第二排,老師便讓她幫忙把便簽收上來。

距離下課還有兩分鍾的時候,宋靜原從座位上起來,下意識往某人那個方向看,卻發現他手臂屈著,正趴在桌上睡覺。

宋靜原將其他人的便簽收好,步子很輕地往陳硯旁邊走,一時沒想好要不要叫醒他。

最後還是坐在陳硯後桌的男生替她解了圍,他在陳硯後背上拍了一巴掌:“硯哥,醒醒。”

陳硯手臂撐著書桌起來,眼皮耷拉著,整個人身上帶著股煩躁,顯然是因為被吵醒有些不滿,他沒注意到書桌旁邊的宋靜原,向後重重一靠,脊梁骨與椅背碰撞出一聲悶響,扭過頭,語氣很煩:“什麽事?”

男生指了指宋靜原。

陳硯回身將目光放到她身上,語氣比剛才緩和了點:“怎麽了?”

宋靜原臉不自覺開始發燙,無聲掐了下掌心:“老師讓我把剛才寫好的便簽收上來。”

他皺了皺眉:“什麽便簽?”

宋靜原把要求給他講了一遍,他難得有耐心地靠在椅子上聽完,卻挑眉反問:“不交行不行?”

“……”宋靜原一時有些為難,對麵的人是陳硯,她實在是說不出什麽拒絕的話,臉上的溫度越來越高。

“算了。”陳硯隨手撕下一張便簽,在桌子上勾過一根水筆,他的手指很好看,低頭寫字的樣子也好看。

看得宋靜原心砰砰直跳。

“好了。”他將便簽推到書桌邊上,宋靜原拿起來,上麵隻有肆意張揚的四個大字——“中考加油”。

那張便條被宋靜原親手貼在了留言板的左下角,每當她做題做到頭昏腦脹的時候,都會偷偷過去瞄一眼,看見他那句加油,她就能神奇般地滿血複活。

中考前兩天,學校給她們放了假,教室裏的所有東西都要清空,宋靜原固執地在班級留到很晚,等其他同學都離開後,做賊心虛般地左顧右盼,飛快將陳硯那張便簽撕了下來,放進自己的口袋後快速逃離現場。

跑下樓的時候不注意,在樓梯上摔了一跤,膝蓋磕在水泥台階上,鼓了好大一個包,直到中考那天也沒消腫。

隻可惜,那張紙條在考試結束後被她不小心弄丟了。

也許有些東西,本來就是留不住的吧。

*

今年的國慶假期,伴隨著秋雨一起來臨。

各科老師都卯足了勁留作業,宋靜原不過是出門交了個材料,再回來的時候,書桌上就多了七八張卷子。

沈枝意手撐著下巴,臉頰上的軟肉堆在一起,語氣悲痛:“如果我有罪,請讓法律製裁我,而不是讓我七天寫完二十八張卷子。”

“看開點。”潘宇回過頭,表情已經有幾分麻木,“其實一天隻需要寫四張,不是很多。”

“……”

抱怨歸抱怨,但放學鈴聲響起的那個瞬間,沈枝意還是恢複了活蹦亂跳的樣子,把筆往桌上一拍:“終於放假啦!”

“靜原。”她摟著宋靜原的脖子,“晚上沈睿約我出去吃燒烤,你要不要一起過來?”

提到沈睿,她不免想起那個人。

說不定他的新女朋友也會跟著去飯局。

想到著,她的心髒就像被人泡在冷水中一樣,脹得難受。

她把作業都裝到書包裏,不好意思地朝沈枝意笑笑:“枝枝,抱歉啊,我今晚要去兼職。”

“那好吧。”沈枝意沒多想,在她臉上捏了把,“那你有時間記得找我玩呀,七天不見,我可會想你的。”

“知道啦。”

十月的第一天,崎源又下了場小雨。

溫度驟然降了五六度,盡管奶奶一早起來就在她耳邊囑咐,讓她出門的時候一定要多穿一點,等到她去奶茶店的時候還是將這話忘到了腦後,身上隻穿了件單薄的襯衫,被冷風吹得直打顫。

天氣不好,奶茶店裏沒什麽人,唐欣也沒過來,她一個人坐在前台上寫作業。

快到中午的時候,店門“砰”的一聲被打開,唐欣身上淋了雨,頭發濕漉漉貼在脖頸上,白色衛衣緊貼在身上,裏麵的內衣若隱若現。

她低聲咒罵著什麽,宋靜原站起來,到裏麵給她拿了條幹淨的毛巾:“欣姐,怎出什麽事了嗎?”

“沒事,遇見了幾個神經病。”唐欣臉色很冷,接過毛巾在頭發上胡亂擦了幾下。

“你吃午飯沒?”唐欣將身上的濕衣服換了下去,問宋靜原。

“還沒。”宋靜原搖頭,“不過我帶了麵包。”

“那麵包幹巴巴的能有什麽營養,看看你都瘦成什麽樣了?”唐欣拿起她的雨傘,“在這等著,今天中午姐請你吃點好的。”

宋靜原本想說不用,但唐欣已經打著傘出去了,她沒攔住。

外麵的雨還在下個不停,宋靜原覺得有些冷,她蹭了蹭鼻尖,將手下的卷子翻了個麵。

玻璃門再次被打開,她以為是唐欣買飯回來了,抬頭卻瞥見店裏麵多了幾個麵相凶惡的男人。

為首的男生染著一頭有點非主流的紅發,額角有一道不算好看的疤,這麽冷的天,他身上隻穿了件T恤,露出的手臂上有很大一塊紋身,渾然一副地痞癩子的模樣。

宋靜原並不覺得他們是來買奶茶的,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

“唐欣你給我出來!”紅毛大聲吼了句,“老子親眼看你進這裏了。”

宋靜原確實被他們幾個人嚇到了,心跳如雷,她捏了捏衣角,聲音有點發顫:“她不在,你們找她有事嗎?”

幾個混混目光一起聚在她身上,紅毛旁邊一個男生不懷好意地笑了下,目光在宋靜原身上打量了好幾遍,語氣惡劣:“洲哥,雖然唐欣不在,但眼前這妞長得也不錯啊。”

紅毛眯眼盯著宋靜原看,雖然一副學生妹模樣,但身上自帶一股說不上來的清純,比唐欣那種更勾人。

他上前幾步,臉上帶著狎弄的笑,宋靜原掐了下手掌,不自覺往後退了幾步。

“別怕啊妹妹。”紅毛挑了挑眉,“我們可都是好人。”

身後一溜煙的男生笑得頑劣,三三兩兩地附和:“對啊,我們可不欺負小姑娘。”

宋靜原被他的眼神看得直反胃,咬了咬牙:“你們想幹什麽?”

手機就放在台麵上,宋靜原想要拿過來撥通報警電話,卻被紅毛搶了先,他手裏拎著她的電話:“別多想啊,就是想和你交個朋友。”

“妹妹可別怕。”後麵不知哪個男生出聲,“我們洲哥可仗義,你要是和他做了朋友,以後絕對沒人敢欺負你。”

宋靜原沒出聲,她死死咬著後牙,讓自己保持冷靜,手掌在前台裏麵的格子裏**,直到一個冰涼的觸感從手心傳來。

那是一把水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