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將一朵白玫瑰放在墓碑前, 半跪在她身邊,對著石碑上那張黑白照片,神情嚴肅莊重:“奶奶您好。”

“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我, 上個冬天, 在醫院裏麵,您見過我一次。”

“當時比較倉促,還沒來得及和您做個正式的自我介紹。我叫陳硯, 是靜原的男朋友, 當然, 以後我還會有別的身份。”

“時常聽她提起你,我也知道,您是她在這世界上最重要的親人, 也是最掛念靜原的人。但是不要擔心, 以後的日子, 我會替您好好照顧她的。”

“請您放心。”

陳硯轉過身, 將宋靜原臉上的淚水悉數擦掉,這是他從未對別人展示出的溫柔。

“靜原,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不會是孤身一人,你還有我。”

我會給你一個家的。

那天下午, 陳硯一直陪著宋靜原坐在那裏。

她的眼淚還是像斷線珠子一樣往下掉,陳硯就在旁邊不厭其煩地幫她擦掉, 任由她發泄自己的情緒。

烏雲漸漸消散, 陽光從其中撥弄而出,霞光照射在大地上, 持續了幾天的陰霾天氣最終被晴朗取代, 微風拂麵, 空氣中飄起了淡淡的花香。

是奶奶在安慰我嗎?

請您放心, 我會振作起來的。

臨走的時候,宋靜原現在墓碑麵前,眼淚已經收住,但悲傷的神色難以掩蓋。

“奶奶。”

“我會像你希望的那樣,成為一個開心快樂的人。”

“下輩子,我會更加努力,爭取讓您早點過上好日子。”

……

陳硯牽著宋靜原往回走,一路上她還在默默流淚,陳硯看的心疼,直接把人打橫抱起來,讓她的頭埋在自己肩膀裏。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肩頭的布料被淚水浸濕。

回到家後,陳硯把窗戶全部打開,新鮮的空氣灌進來,陽光將塵埃驅散,腐朽終將被新鮮取代。

生活是一場無休止的追逐賽,就算發生了天大的事情,第二天太陽還是會照常升起,水還是會從高出流下。

“這段時間我先陪你住在這裏。”陳硯過去摸了摸她的頭,“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宋靜原點了點頭。

奶奶現在不在了,她一個人守在這座空****的房間裏,確實會不適應,如果有陳硯陪著,應該會好一點。

但她轉念又想,陳硯從小都生活在優渥的環境當中,如今讓他搬過來和自己一起擠在這個破舊的小閣樓裏,實在是一種委屈。

但陳硯好像讀懂了她的心思,傾身和她額頭相抵,聲線無限溫柔:“我自願來陪你的,不會覺得委屈。”

“對我而言,渾河北路那裏隻不過是我姑姑給我留下的一棟冷冰冰的房子。”

“但有你在的地方,才能讓我感到家的溫暖。”

“所以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宋靜原怔了幾秒,眼眶又開始不受控製地發酸。

陳硯待她真的太好了。

“累嗎?要不要去睡一會?”

繃緊了許久的神經終於能得到鬆弛,宋靜原點點頭,陳硯便抱著她去了臥室,動作極輕地放在**,掖好被角,附身在她額頭上溫柔地親了下。

“在這乖乖睡覺,不許胡思亂想,我很快就回來。”

“好。”

陳硯回別墅那邊挑了些能用上的東西,又去超市買了些宋靜原平時喜歡吃的零食。

他不敢在外麵多停留,前後半個小時就回來了。

小心翼翼地開了門,把買回來的食材都放進冰箱裏,推開臥室,小姑娘背對著門口窩在**,經過幾天的折騰,人又瘦了一圈,也不知道是睡著還是沒有,隻是背影看起來很不安。

陳硯歎了口氣,終究還是沒打擾她。

宋靜原闔著眼,腦子裏有些空,葬禮這幾天,有很多地方都是陳硯幫忙弄的,她粗略算了下,花了他不少錢。

雖然陳硯肯定不會和她計較這些,但是她總歸不想欠他的。

隻能以後慢慢還了。

躺了一個多小時,她始終是半夢半醒的,像是有人在她腦袋裏裝了一部放映機,和奶奶相處的點點滴滴就那麽一幀一幀地緩慢播放。

從**下來的時候已經六點多了了。

宋靜原踩著拖鞋從臥室走出來,發現陳硯正坐在客廳的茶幾旁邊,麵前攤了本書。

他人高腿長的,在地上窩著看起來非常憋屈。

淡黃色的燈光投射在他頭頂,桀驁的氣質減淡了許多,反而多了幾分沉穩。

錯愕幾秒,她走過去:“我臥室裏有書桌的。”

“醒了?”陳硯回頭,“餓不餓。”

宋靜原搖了搖頭:“沒什麽胃口。”

“你之前教育我的都忘了?怎麽都要好好吃飯。”陳硯從沙發縫裏找出手機,將人抱著放到腿上,胳膊輕輕環過脖子,手指在屏幕上劃著,“想吃什麽?”

宋靜原有些放空,沒接話。

“嗯?”陳硯捏了她下巴,又湊過去親了親,“聽話,吃點東西。”

宋靜原垂下眼,隨便指了一家:“就這個吧。”

那是他們之前點過的一家粥店。

飯菜很快被送過來,陳硯去收拾餐桌,宋靜原低頭掃了幾眼陳硯的作業本,正確率居然很高。

她無聲彎了彎嘴唇。

“別看了。”陳硯喊她,“來吃飯。”

粥煮的軟爛,宋靜原雖然沒什麽胃口,但還是逼著自己吃了很多。

吃完飯,陳硯把東西都收拾了過去。

“你剛剛做的那個題我看了。”宋靜原說,“對得還挺多的。”

“多虧了小宋老師教得好。”陳硯笑笑,“要不要陪我一起學會習?”

宋靜原知道他這想幫著自己轉移注意力,省的她在一旁胡思亂想。

“好。”

陳硯把書包拎出來,在裏麵挑挑選選,最後拿了化學書。

兩人一起在書桌前麵坐下。

“你還記不記得,高二剛開學的時候,咱們一起上化學課。”陳硯說,“你給我講的第一個知識點?”

宋靜原跟著他的思路回憶,點了點頭。

那是他們第一次做同桌。

當時她還把陳硯寫的那個方程式夾在了筆記本裏,怎麽可能記不住。

“當時你告訴我,□□隻能和二氧化矽反應。”陳硯隨手拿起筆,在草稿紙上寫下那個化學方程式,“我覺得它有更深一層的意思。”

宋靜原愣了下:“什麽?”

陳硯從後麵把她攬進懷裏,熟悉的薄荷氣息將她緊密包圍,他偏頭吻在她的側臉上,聲線低沉:“我隻會對你心動。”

人的一生會遇見2920萬人,兩個人相愛的概率隻有0.000049。

還好上天讓我再次遇見你,今後的所有風景中,我隻會喜歡你。

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宋靜原陪他一起寫了一套卷子,把他不會的知識點都耐心地講解了一遍,陳硯悟性不錯,很快就搞懂了。

“按照這樣下去,你高考應該有個不錯的成績。”宋靜原誇他。

“那我更要好好努力了。”陳硯說,“我得努力趕上我女朋友的腳步。”

他扣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溫熱,剛好中和掉她的冰涼。

“靜原,雖然我之前一直都不屑說這些空洞的話——”

“但是我還是想對你承諾,我會盡我所能,給你一個未來。”

……

陳硯一整夜沒有睡,屈腿靠在她臥室的門口,就那麽安安靜靜地守著。

清晨的陽光總是更加明媚。

陳硯先是和沈枝意說了下情況,讓她幫宋靜原多請幾天假,見時間還早,宋靜原又沒醒,便一個人進了廚房。

雖然他之前的那麽多年都是靠著外賣過來的,但是昨晚他認真思考了一下,這樣好像不行。

他不想讓宋靜原進廚房,也不能一輩子都吃外賣。

冰箱裏還有些食材,陳硯拿出手機,打開瀏覽器,搜了幾個簡單的家常菜教程。

嗯,看起來不算太難。

大少爺平生從來沒進過廚房,切菜都有些笨拙。

前半部分進行的還算順利,但……

這灶台怎麽開?

他又不想去吵醒宋靜原,思考片刻,選擇騷擾沈睿。

【硯:在?】

【沈睿:硯哥什麽事?】

陳硯給他拍了個圖片。

【硯:這玩意兒你會用不?】

【沈睿:……這是什麽?】

【硯:算了。】

【硯:問你不如問叉燒。】

【沈睿:……】

【沈睿:我懷疑你在侮辱我。】

陳硯懶得再回他消息,決定繼續求助瀏覽器。

-

宋靜原又做了和之前同樣的夢。

當她夢見奶奶離自己而去的那個瞬間的時候,猛然從**坐起來,後背都是冷汗,緩了許久才回過神來,打開手機看了下,已經十點多了。

她剛睡醒,腦子還有些不清醒,迷迷糊糊地出來,看見陳硯站在廚房裏,黑色家居服外麵套著自己的粉色圍裙,黑色碎發遮在眼前,半垂著眼,手裏還拿著鍋鏟。

那模樣實在有些滑稽。

宋靜原一度以為自己花了眼。

陳硯敏銳地捕捉到她這邊的聲音,回過頭:“是我吵醒你了嗎?”

“沒有。”

“那正好,可以吃早飯了。”

陳硯把鍋裏的菜盛到盤子裏麵,西紅柿炒蛋泛著金黃色的光澤,香氣撲鼻。

宋靜原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是你……做的嗎?”

“嗯,怎麽?不相信啊?”

“你不是不會做飯嗎?”

“剛學的。”陳硯勾了勾唇,“總不能以後還讓媳婦兒進廚房吧。”

宋靜原被他的稱呼說的紅了臉。

“不誇誇我嗎?”

宋靜原夾了一塊雞蛋送進嘴裏,朝他彎唇:“很好吃。”

“今天有什麽想做的事嗎?”

“好像沒有。”

“吃完飯帶你出去走走。”

宋靜原也不想悶在家裏,聽從地點頭。

天空被洗刷成湛藍色,仿佛被人潑上了染料,風中卷著淡淡的杏花香氣,宋靜原穿了件白色的衛衣,和陳硯身上那件衣服看起來倒是像情侶裝。

她的情緒平靜了很多,終於不再掉眼淚了。

“你那個自行車還在嗎?”陳硯問。

“在的。”

“那就帶你去兜風吧。”

宋靜原去車棚裏把自行車推了出來,陳硯拍了拍後座:“上來吧。”

她跨步坐上去,輕輕攬住陳硯的腰,他騎得速度很快,風獵獵鼓起衣角,兩半的景色飛速向後倒退,但是宋靜原並不害怕,頭靠在他寬闊的背上,甚至能感受到他突出的肩狎骨,冰涼的薄荷氣息縈繞在周圍。

他們來到一段下坡,車的速度越來越快,兩旁的白樺樹連成一片綠幕,宋靜原閉上眼睛,任憑著風將她的發絲吹亂。

有一種說不出的自由感。

是她之前十幾年沒有體會到的。

陳硯帶她跑了很遠的距離,最後他們在崎源西郊的一個自然公園停下。

公園中央有一汪清澈的湖水,正值四月處,湖水泛著磷光,河岸周圍則是大片的草地,蒼翠欲滴的小草沐浴在溫暖的春風裏,各色的鮮花點綴在其中。

生機盎然。

人們都說,自然和時間是治愈一切的良藥,宋靜原覺得這話一點也不假。

草坪上有許多郊遊和野餐的人,黃白格子的野餐布攤在草地上,咿呀學語的小孩子們相互追逐著,這場麵讓人看了就放鬆。

“怎麽樣?”陳硯偏過頭,深邃的眼眸裏映著細碎的光,一直看到心底,“喜歡這裏嗎?”

“喜歡。”

陳硯用力握住了她的手,令人安心的溫度像是電流一般,源源不斷地從掌心傳來,牽著她到柔軟的草坪上坐下。

兩個人並肩靠在一起,暖風拂麵,送來陣陣青草香,陳硯擁著她,胳膊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手指把玩著她柔順芬芳的發尾。

不遠處有小朋友在放風箏,各色各樣的風箏被扯著送上天空,陳硯捏了下她的臉:“你想不想玩?”

“算了吧。”宋靜原搖了下頭,“那都是小孩子玩的。”

“誰說的?”

陳硯起身,給她丟下兩個字。

“等著。”

過了不到五分鍾,他拿著一個嶄新的風箏回來,蜻蜓模樣的,後邊拖了兩根長長的彩帶。

“會放麽?”陳硯問她。

“沒放過。”

“過來教你。”陳硯彎唇。

細白的風箏線被塞到她手裏,陳硯幫著她找好風向,一陣風吹過,他將手鬆開,用力向上拋,“蜻蜓”便被送到了空中。

宋靜原逆風奔跑著,看著風箏在天空中翻舞飛揚,垂下眼,那個少年就站在不遠處,雙手插在口袋裏,嘴角掛著懶散不羈的笑容。

和她記憶中的身影在一點點重合。

跑了十多分鍾,她覺得有些累了,便收線坐回陳硯身邊。

一位步履蹣跚的老人牽著她的小孫女在他們麵前經過,宋靜原看見這個畫麵,免不得要觸景生情,想起初中的時候,課業還不是很緊,吃過晚飯後,奶奶經常帶著她一起到樓下散步。

她用力掐了掐掌心,眼眶發紅。

陳硯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麽,正在他思考該說些什麽好的時候,一隻蝴蝶停留在了宋靜原的胳膊上,很久都沒有離開。

“靜原。”陳硯貼在她耳邊低語,熱氣拂過,“你看見這隻蝴蝶了嗎?”

“是奶奶來看你了,她也不想讓你傷心。”

“其實她並沒有離開你,她隻不過是換了一種形式繼續愛你,繼續守護在你身邊。”

“答應我,今後要好好生活。”

宋靜原吸了吸鼻子:“好。”

煦風再一次撲麵而來,陳硯轉身從地上摘了一朵淡黃色的小花,輕輕捏在指間:“靜原,有時間帶你去辦個護照吧。”

宋靜原愣了幾秒:“辦護照幹什麽?”

“想找個時間和你去英國。”

宋靜原被他說的越來越糊塗:“去英國?”

“對。”修長分明的手指穿過發絲,陳硯把那朵小花別在了她的耳後,給她添了幾分生氣,他的語調仍然懶散,但是卻透著幾分溫柔與認真——

“我在網上搜了下,英國的法定結婚年齡是十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