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被冰凍了幾秒, 宋靜原手指不安地在外套紐扣上摳著,心髒一上一下。

砰一聲——

門被陳硯重重關上,宋靜原太陽穴跟著挑了下。

陳硯走到她身邊, 捏起她的手腕向前扯, 眼眸裏多了些許久不見的淡漠。

宋靜原很久沒見他這種模樣了。

準確來說,從他們真正有交集後,她隻見過兩次。

一次是剛入冬, 聽說陳硯受了傷, 她不管不顧地去看望。

另一次是路辭在街邊將陳硯攔下, 兩個人起了衝突。

這樣的陳硯讓她既陌生又害怕。

纖細的手腕已經被捏出淡淡的紅印,宋靜原皺了下眉頭,陳硯垂下眼, 手上的力氣收了點, 神情中的淡漠也壓抑下去。

“你說清楚一點。”他的聲線低沉, 每個字都放得極其緩慢。

好像在提醒她有些話不能亂說。

宋靜原不敢直視他, 聲音很弱:“東西我都已經幫你收拾好了,你還是回到渾河北路那邊住吧。”

“給我個理由。”

“沒什麽理由。”宋靜原深吸一口氣, 抬頭,“我還是更習慣一個人生活。”

“所以你是覺得——”陳硯氣得發抖, “我打擾到你了是嗎?”

宋靜原沒再接話。

她還是無法完全對陳硯狠下心。

“行啊。”陳硯輕笑一聲,舌尖頂在側腮上, “那我偏不如你的願, 我不會走的。”

“明天我會讓人把這裏的鎖換掉。”

“你覺得一道破門能攔得住我?”

“你——”

“算了。”

反正她也打算從這裏搬走了。

“宋靜原。”陳硯擒住她的肩膀,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兩人對視, “出了什麽事, 或者你對我有什麽意見, 都可以直接說出來。”

“沒必要和我這樣。”

“沒出什麽事。”宋靜原指甲用力掐在掌心裏, “就是我們現在還太小了,還有一年多就要高考了,我覺得自己沒有那麽多精力分給其他事情。”

“你不用把精力分給我,我會自己追上你的步伐。”

強烈的酸意湧上來,宋靜原吸了吸鼻子:“陳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麽簡單的。”

“我都說過了,哪怕命中注定我們沒有緣分,老子也會給你創造出一個奇跡。”

宋靜原的情緒已經在崩潰的邊緣,她推開陳硯的手,聲音很輕:“我想說的話都說完了,明天以後,我們就別聯係了。”

說完她就逃回了自己的房間,倚在門上,陳硯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幾分隱忍的低啞:“靜原,我就當你今天心情不好,在和我耍小脾氣。”

-

陳硯負氣下了樓,蹲在樓下的台階旁抽煙,煙霧滾滾地模糊了視線,他的腦海中閃過很多畫麵。

想到那個雨夜,他在萊河街頭將祝瀾應付走,一抬頭不經意地撞上了她的目光,兩人對視不過幾秒,少女轉身闖進雨幕當中。

想到暴雪天氣,她在渾河北路的別墅門口等自己,臉頰鼻子被凍得通紅一片,最關心的卻是自己是不是受了傷。

想到和陳政起衝突那天,她笨拙地去玩射擊遊戲,為的是給自己贏一個小禮品,哄自己開心一點。

……

少女的真心從來都藏不住。

所以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其實他好像很久之前就意識到兩個人出了問題。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從那個雪夜,宋靜原受傷開始。

她一直有秘密,卻從不和自己訴說。

月色依舊。

他們一個在樓上對著月光流淚,一個在樓下抽煙發泄。

灰色的水泥台階上蓄滿了煙頭,陳硯站起身,等身上的煙味都散的差不多了,轉身上了樓。

他悄悄推開宋靜原的臥室門,一片黑暗中,宋靜原側躺在**,薄薄的空調被罩在她身上,黑發垂散在腦後,應該是睡著了。

陳硯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手指撫過女孩的長發,慢慢躺了下去,床墊下陷。

他怕驚醒她,隻能克製了全身的力氣,胳膊上的肌肉緊繃,將女孩摟緊自己的懷裏,下巴輕輕搭在她的頸窩上,感受著女孩的肩胛骨貼在自己胸口上,發絲的茉莉花香縈繞在鼻腔裏。

他就像是一座孤島,更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但在遇見宋靜原後,那些空虛的日子一點點被彩色填滿,有了真切的形狀。

而今晚那些話,隻能讓他好不容易搭建起來的世界全部崩塌掉,隻有把女孩抱在懷裏,才能有一絲真實感與安心感。

不知不覺間,一向桀驁不馴的他也有了軟肋。

他就這麽靜靜地擁著她,腦海中蹦出幾句歌詞——

“我們背對背擁抱真話兜著圈子亂亂繞”

“既然可以擁抱就不要輕易放掉”

“靜原。”

他低聲呢喃。

“我喜歡你。”

他一直都覺得這種話矯情又俗氣,所以從來不屑於說,也確實沒有對任何人說過。

但現在,他找不到比喜歡更能表達感情的詞。

真的好喜歡你。

一直到天空破曉,陳硯才小心翼翼地從房間裏退出。

房門一聲輕響。

他沒能看見女孩身下被淚水打濕的枕頭。

-

第二天早上,陳硯醒來的時候,家裏一片靜悄悄的,宋靜原已經提前走了。

她真的沒等他。

他的行李還規規矩矩地放在門口,一切東西都在提醒著他,趕快從她的世界裏離開。

陳硯皺了下眉,煩躁地換好衣服,顧不上吃飯,急匆匆地往學校裏麵趕。

起碼在學校裏,他能遇見她。

他直接去了二班教室門口,向裏麵瞥了眼,宋靜原正坐在座位上寫卷子,她今天意外地沒紮頭發,兩縷黑發垂在耳側,連她的模樣都看不見。

剛好一個女生準備進班,陳硯喊住她,禮貌道:“麻煩你幫我喊一下宋靜原。”

兩個人的事在學校裏傳得很開,沒什麽人不知道。

女生走到宋靜原的桌邊,拍了拍她肩膀:“靜原,陳硯找你。”

宋靜原愣了下,隨即恢複了平靜:“知道了。”

但是她並沒有起身出去的意思。

女生意外地看著他,又轉身看向門外的陳硯。

沈枝意在旁邊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小心翼翼地試探:“靜原你怎麽啦?你們吵架了嗎?”

筆尖頓了下,在紙上劃出很長一道墨水印,宋靜原撕下來揉皺,心不在焉的嗯了聲。

“吵架也別和自己置氣哦。”沈枝意沒多想,揉了揉她的臉,“我站在你這邊!就該好好治治陳硯。”

宋靜原在心裏苦笑。

半張卷子做完,早自習結束,宋靜原不經意向外掃了一眼,眉心一皺。

他肩上掛著黑色書包,校服外套鬆鬆垮垮地披著,像是沒骨頭一樣地靠在牆上。

居然還沒走。

黑沉的眸子向她這個方向掃過來,宋靜原立刻別開眼,碰了碰一旁沈枝意的胳膊:“枝枝,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你說。”

“去告訴他,如果沒忘記昨晚的話,就別在這浪費時間了。”

沈枝意點頭答應,出門將宋靜原的話轉述給陳硯。

陳硯臉色很難看。

昨晚他說過,會自己追上宋靜原的步伐。

他得拿出點決心給她看。

“行。”他的聲音很嘶啞,從口袋裏拿出一盒牛奶,是真果粒的草莓牛奶,交給沈枝意,“有時間幫我把這個給她。”

沈枝意接過來,陳硯又囑咐:“別說是我送的。”

如果這麽說她不會收。

沈枝意歎了口氣:“靜原脾氣都多好了,你怎麽還和她吵架啊?還把她惹成這樣。”

陳硯嗤笑一聲。

明明他才是被甩得那個,怎麽還反把帽子扣他頭上了?

算了,忍著吧。

一整個上午,陳硯每節課的課間都會去二班門口,而宋靜原好像下定決心要避著他,一個目光也沒有往外麵分,不是坐在座位上看書,就是和周圍幾個夥伴聊天說笑了。

好像門口的人隻是空氣。

上午最後一節課是生物課,老師有事提前五分鍾下了課,宋靜原立馬拉著沈枝意往食堂跑,讓匆匆趕過來的陳硯撲了空。

陳硯跟著沈睿去食堂,上了三樓,剛好看見宋靜原、沈枝意還有潘宇拚在一個桌子上吃飯。

潘宇點了一份小餛飩,剛往嘴裏送了一個,被燙的齜牙咧嘴:“操操操!燙死我了。”

“潘宇你能不能安靜點。”沈枝意分過去一個嫌棄的表情,“我們好心收留你拚桌,你怎麽還一驚一乍的。”

“吃飯還不讓人說話,沈枝意你怎麽這麽霸道?”

“我今天還就霸道了,你再吵以後別想借靜原的作業抄。”

“……”

“姑奶奶我錯了。”

宋靜原在一旁跟著笑。

陳硯就站在不遠處,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一種說不出來的煩躁縈繞在心頭。

“兄弟。”沈睿察覺出他臉色不好,委婉道,“鬧別扭了?”

陳硯從兜裏摸出一根煙,攏手點火,吐出一口白霧:“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更不知道兩個人現在算怎麽回事。

“那——還吃飯嗎?”

“吃。”陳硯咬著煙,仍然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兒,聲音被煙燙的很啞,“就坐那兒吧。”

沈睿跟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他指的剛好是宋靜原隔壁那張桌子。

……

潘宇正興衝衝地給兩人講著自己在遊戲裏麵的高光時刻,“砰”一聲,兩道身影在他們旁邊坐下,緊接著一道冷而烈的目光打在了他身上。

嚇得他立刻閉了嘴。

他甚至覺得,陳硯下一秒就會撲過來掐死他。

連遺書他都在腦海裏構思好了。

陳硯這個人就是這樣,隻一個眼神,都能讓人感到巨大的壓迫力。

宋靜原也注意到了他,立刻端著餐盤起身:“我吃好了,先回班級了。”

陳硯哼笑一聲,反手扯住她的手腕,身子一移,貼在她身邊站著,俯下身,熱氣傳遍耳廓:“躲我?”

“陳硯你鬆開。”

“老子不鬆。”

“你不明不白地對我使脾氣,開始冷戰。”陳硯聲音壓低,宋靜原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每個字都刺痛在她的心上,“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我不是不能包容你,你要是覺得我哪做的不好大可以直接說出來,我認錯道歉都行,但能不能別這樣對我。”

他的聲音有些頹敗:“我的心也是肉長的,我也會難過。”

宋靜原眼底逼出濕意,指甲用力掐在手心裏,衝動的情緒在心裏翻湧,恨不得下一秒就對陳硯說她錯了,以後不會再這樣對他了。

但同時,另一道聲音用力拽著她的理智:你真的想讓他被卷入那些危險當中嗎?

不想。

宋靜原深吸一口氣,後退一步,心一橫,聲線發顫:“陳硯,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別再聯係我了。”

陳硯本以為自己會生氣,會粗暴地質問她,但對上那雙濕潤的眼後,他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下意識鬆了手。

宋靜原轉身匆匆離開,甚至沒回頭。

……

當天下午,宋靜原又去辦公室和老王請了假。

老師有些擔心她:“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麽事?”

宋靜原點點頭:“算是吧。”

“對了老師。”宋靜原的聲音輕飄飄的,“以後晚自習我想請假在家自己學,可以嗎?”

她想和陳硯的放學時間錯開。

“我保證不會耽誤學習進度和效率的。”

老王多少了解她,對她的學習能力沒有質疑,猶豫片刻點點頭:“可以,我會和年級那邊說一聲。”

“謝謝老師。”

從學校出來後,她步行回了家。

那天被李叔救下後,她立刻撥通了房東阿姨的電話,租下了平溪巷的房子。

她準備盡快搬過去。

開了門,陳硯的東西還靜靜放在客廳裏,他一樣也沒動。

她的東西本來就不多,有一些還是陳硯搬過來後給她買的,挑挑揀揀隻拿了些換洗用的衣服,還有些生活用品。

臨走前,她又把奶奶生前精心照料的那盆仙人掌帶走了。

她終究還是沒換門鎖,想著反正也不會再過來了,陳硯要走要留都可以。

……

晚飯的時候,陳硯又撲了空。

去食堂轉了一大圈,也不見她的人影,就連沈枝意都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他一邊往家裏走一邊給宋靜原打電話,打了幾十通,沒有一通是被接聽的。

好不容易走回家,鑰匙插進去,門鎖沒換。

他剛鬆下一口氣,進門後卻傻了眼。

宋靜原根本不在。

連她的東西都搬得一幹二淨了。

他用力磨了下牙根,自嘲地勾起嘴角。

他覺得自己真像個笑話。

崎源的天空變得灰暗,烏雲黑壓壓連成一片,氣溫驟降幾個度。

一場風雨來襲。

陳硯站在樓下等了一夜,宋靜原的身影卻始終沒有出現。

出租屋內潮濕不堪,濃重的黴味嗆得人直咳嗽,風雨一打,鐵窗發出可怖的聲音,像是隨時都會破碎掉。

牆體的隔音實在太差,隔壁鄰居家的爭吵聲、哭鬧聲,甚至是鍋碗瓢盆的碰撞聲,這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宋靜原花了一晚上時間把東西收拾好,胳膊腿像是被人拆卸重裝上去的一樣,什麽力氣都沒有了,她關了燈,躺在鐵板**。

鄰居家的夫妻還在爭吵。

她就那麽呆呆地看著天花板,臉色蒼白,嘴唇幹裂,腦子裏想得全是陳硯。

人在極度悲傷的時候,心髒會感覺到疼痛。

宋靜原覺得自己已經痛的無法呼吸了。

她不記得自己最後到底是怎麽睡著的了,第二天是周六,她放縱地睡了個自然醒,九點下床的時候,房間裏仍然是昏暗一片。

不止因為房間的采光不好,外麵本身就是陰雨天。

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震動了下,是中國移動發來的短信提醒,宋靜原這才意識到,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她都已經忘記了日期。

明天就是4月27日了。

她的生日。

17歲生日就在這種兵荒馬亂的狀態中來臨了。

雨水帶來的濕意彌散在整個出租屋內,她昨晚掛在陽台的衣服一點也沒有變幹的跡象,反而更濕了。

宋靜原很不適應這種潮濕的環境,胳膊上起了許多紅疹。

衛生間的水池旁有幾隻爬行的小黑蟲,宋靜原用紙處理掉,想著潮濕環境更容易滋養這些東西,決定去附近的超市買些殺蟲劑回來。

她把傘從抽屜裏拿出來,帶上手機出了門。

……

外麵的雨越下越大,宋靜原對平溪巷附近的地形不夠熟悉,等她找到超市的時候,褲腳被濺上了不少水。

殺蟲劑在最裏麵的貨架上,宋靜原出去結賬,瞥見臨期的掛麵在打折,想著明天是自己生日,正好可以給自己煮一碗長壽麵,便拿起來一起付款。

雨幕大到看不清遠處的景象,宋靜原決定在超市裏等一會再走,雨好不容易小了點,她撐開傘,找了條離家近的小路往回走。

她沒注意到身後遠遠跟了個黑衣男人。

小路上沒有人,兩旁的屋簷向下滴著水。

莫名而來的不安感將宋靜原包圍起來,她下意識回頭看,不等她反應過來,頸部傳來一陣疼痛,眼前的景象飛速倒退,變成一片漆黑。

-

宋靜原是被一片雜音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腦子一片昏沉,周遭的光線非常昏暗,斑駁塵土在空氣中飛揚著,嗆得人喉嚨發癢。落灰的機械零件歪斜倒在地上,兩側堆著垃圾和雜物,牆麵上廣告紙上的字跡早已模糊不清。

看起來這是個廢舊工廠。

她下意識想抬起胳膊,卻發現自己的雙手被反捆身後。

“龍哥!”一道雄渾的男聲從不遠處傳來,“她醒了。”

被叫做“龍哥”的男人回過頭,長了副標準中年油膩男的模樣,肥頭大耳的,多看一眼都會惡心,他半眯著眼,向宋靜原這個方向靠近。

恐懼感從心底生發出來,宋靜原眼眶發紅,瞪著眼前的人,不自覺地向後退:“你想幹什麽。”

“小姑娘。”他的聲音同樣讓人惡心,身上還帶著刺鼻的氣味,不懷好意地笑了下,“宋泓明拿著我的錢跑了,我聯係不上他,隻好來找你了。”

“我也不是故意為難別人的壞人,隻要他把錢還上,我就放了你。”

“電話打通了麽?”他回頭問。

身後那幫唯命是從的小弟中的一個站了出來,回答他:“還沒有。”

“我還就不信了,他真能放著他閨女的死活不管?!繼續聯係他。”

“龍哥。”一個穿著黑色皮衣的男生從人群中走出來,他染著一頭紅毛,諂媚地站在龍哥身邊,目光上下打量著宋靜原,“隻是要錢的話,我還有另外一個辦法——”

宋靜原覺得眼前這個紅毛男很眼熟,在記憶中搜索許久,終於有了答案。

是去年在奶茶店找過她麻煩的、那個叫做梁洲的小混混。

龍哥偏頭:“什麽?”

“這小娘們兒找了個有錢的男朋友。”

宋靜原腦袋“嗡”一聲。

她記得沈睿說過,陳硯和梁洲一直不對付,況且陳硯之前還打過他。

絕對不能讓陳硯摻和進來。

不知道梁洲在龍哥耳邊說了些什麽,龍哥放聲大笑:“那這件事就交給你處理了。”

梁洲掏出手機,宋靜原直起頭,害怕的神色躁意消失不見,衝著他喊道:“你別去騷擾他,我們倆已經分手了。”

“呦。”梁洲嗤笑一聲,“看不出來你還挺護著他啊。”

“那正好我們賭一下——”他咧開嘴笑,陰森得像是一副風幹了的空殼,“你前男友到底會不會念舊情。”

他蹲下身子,髒黑的手捏著宋靜原下巴,少女頭發散亂,眼神中卻仍存倔強,她不斷掙紮著,試圖抬腳踢掉他手中的手機,但最終也隻是徒勞。

“老實點。”梁洲沒那麽多耐心,一腳踹在她小腿上,對著她的臉拍了張照。

“行了,等著吧。”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宋靜原不斷在心中祈禱。

陳硯你千萬不要來。

哪怕我葬身在這個工廠裏,你也不要來。

一股詭異的燒焦氣味不知從哪傳來,一個混混慌慌張張地跑過來,驚恐萬分地喊道:“龍哥不好了!樓下的電路因為老化著火了!已經快要燒上來了!”

龍哥“操”了一聲,大手一揮:“趕緊走!”

“那她呢?”

梁洲指向宋靜原。

“先別管了,趕緊走。”

其他人都已經離開撤退,梁洲卻遲遲沒有動,惡狠狠地瞪著宋靜原。

他知道陳硯很在意她。

他和陳硯結怨已久,一直被他打壓著,這一次,他終於抓住了陳硯的弱點。

他不能就這麽放過她,他要讓陳硯為之前的一切付出代價。

想到這兒,梁洲走到宋靜原身邊,一副地痞流氓的樣兒,拍了拍她的臉:“這麽好的一張臉,可惜和陳硯沾上了關係。”

他扯著她的頭發走到附近的一個儲物室裏麵,這裏很偏僻,就算是消防員來也未必能夠發現,他將宋靜原扔了進去,反手將門鎖上。

濃重的昏沉撲鼻而來,微弱的光線從虛掩的窗戶投射進來,她隱約聽見有人在樓下大喊“著火了”!

刺鼻的焦燒味從窗戶中傳進來,宋靜原掙紮著從地上站起來,紅色的火光混雜著灰黑的濃煙從窗外騰飛,迅速蔓延開來,火浪被風卷著落到儲物室裏麵,室內的拖布被引燃,頃刻間,狹小的房間被可怖的火光肆無忌憚地吞噬。

高溫的灼烤讓她幾乎失去了思維與理智,她費了很大力氣才掙脫掉手上的繩子,一個箭步衝到門邊,拚命用肩膀一下又一下地撞門。

沒過多久,肩膀變得麻木無力,門卻依然絲毫不動。

警報聲隨著火浪一起襲來,房間裏的東西被燒的隱隱作響,所有的聲音交雜在一起,仿佛是來自地獄的呼喚。

煙霧與紅光將她徹底淹沒,宋靜原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她蜷著膝蓋癱坐在地上,甚至放棄了最後的呼救,安靜等待死亡的來臨。

她曾經很多次地設想過這個場麵,但真正到了這一刻,居然比想象中平靜很多。

也許死亡真的是一種解脫。

她抽空了所有力氣靠在門上,恍惚間,想起了和陳硯第一次見麵的那個場景。

最近幾天她做了太多絕情的事,他現在應該很厭惡自己吧。

也好,這樣她死後,陳硯不會很痛苦。

再過幾個月,她就會被淡忘在記憶當中,而陳硯也會回到原來的生活軌跡上。

就讓她一個人,帶著那份不為人知的愛,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吧。

她的意識逐漸變得模糊起來,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呼叫聲從門外傳來,緊接著是不停撞門的聲音。

宋靜原以為這是臨死前出現的幻覺。

因為她聽見了陳硯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