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火山

因出了馬念遠的事,鄧喜這次進山極盡小心之能事,不但公安局的人除了他和周大海之外無人知覺他們的去向,便是連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俱是瞞得死死的,隻打了個電話告知文沫一聲。更是仗著對雲水山足夠了解,特意和周大海趁著夜色上的山,力求不驚動任何人。

溶洞還是那個溶洞,除了因為前幾天連下大雨洞口上的泥土掉落不少之外,沒什麽明顯變化,黑漆漆的洞口像極了怪獸張開的嘴,等著人們自投羅網。

鄧喜這次帶的裝備相當齊全,連橡皮艇都準備好了,不探出個究竟,他是決不回轉的。上次他們發現的這個溶洞地處偏僻,與雲水山別的洞相比,又沒什麽名氣,是以來的人相當少。越是這樣,鄧喜的疑惑越重。

當初他們找到這個溶洞很偶然,完全是按照前人留下的痕跡跟著找過來的,但鄧喜是什麽人?他爬上爬下雲水山不下二十次了,幾處最著名的溶洞他也進去過,一樣的未開發原始狀態的溶洞,哪一個,也沒這處溶洞高大幽深,卻都時常有人遊玩,隻有這一處,一直默默無聞。

再有就是,馬念遠和方在家一行七人,屍體到底是從哪衝出來的?在案件以意外事件結案之後,竟是沒人在意了,是這幾天鄧喜反省在家時,拿著自己從檔案室裏偷出來的現場勘查報告和照片,一點點比對著,把屍體可能被衝出來的地方一一標注出來,才越來越發覺這處溶洞有問題。

方大家一行與馬念遠七人,全是失蹤在這雲水山附近,確切得說,是在這處溶洞附近,從失蹤到死亡,中間間隔了好幾天時間,這段時間內,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鄧喜自認為自己還算勝任警察這份工作。當初他帶著手下三人,就差把馬念遠上下山的路挖地三尺了,卻還是沒有找到人,現在想想,他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人抓走關了起來,而這個被關押的地點,很可能就是這處溶洞,鄧喜無比後悔當初他怎麽就沒能真的去挖地三尺呢?這樣,說不定那個個子小小,眼神機靈的小夥子。現在還能活著。

大凡溶洞。一般都有多個出口。不然這一洞的水從哪來又要流向哪去呢?那幾天的暴雨之大,v市曆史上至少百年未曾遇到過,溶洞內地下河水位暴漲,七個人被關押之地海拔較低。一時間看守之人隻顧自己逃命,來不及轉移這麽多人,所以最終河水倒灌,七人身死。

以上隻是鄧喜的推斷,他這次來,就是要親自驗看一下,這個溶洞內是不是如他所想,是處天然的囚室。

鄧喜頭一個先進了洞,周大海跟在他的身後。兩人亦步亦趨地往裏走,因為前幾天的大雨,直到現在,地下河的水位也沒完全降下去,原來**在外可以下腳的岩石。此時多數都在水裏泡著,好在鄧喜早有準備,兩人換上連褲水靴,走得倒也方便,隻是河水終年不見陽光,冰冷刺骨,兩人走不上多遠就得找塊石頭,停下來休息一會,好讓雙腳也從冰冷中緩上一緩。

沒多久,兩人再次來到上次他們發現牆上女屍的位置,鄧喜的手電筒不由自主地轉向那堵牆,牆上空空如野,沒有詭異的屍體掛在上麵。

“頭兒,你看那邊好像有個人影!”周大海在鄧喜身後突然出聲說道,聲音中帶著些驚慌失措。

鄧喜連忙按著周大海燈光指引的方向看去,卻隻見有個黑影一閃而過,而之後,他的後腦不知被誰重重擊打了一下,很快便不醒人事倒在地上了,似乎在昏過去之前,他聽見周大海哭爹喊娘的聲音,這小子,真是個沒出息的……

今年三十有六的顧瘸子邊哼著**詞豔曲,邊往前走。這顧瘸子其實一點也不瘸,身強體壯,人高馬大。他能得這麽個外號,是因為做為打手的他下手狠辣,每每出手得有分寸,從不殺傷人命,但被他狠打過一頓的人多數斷胳膊斷腿,久而久之,顧瘸子這個名號就傳開了。

出來混十餘年了,打傷過不知多少人,顧瘸子裏裏外外加起來隻坐過三年牢,無它,有人罩著罷了,每次出事,苦主都有人安撫賠錢,落到他身上的不是當然就少了。這顧瘸子也乖覺,見好就收,錢掙得差不多夠花,去年娶了個二婚頭搭夥過起了小日子,現在又找了個近似於養老的地方,又清閑又體麵,可以算是道上小混混之楷模了,引無數後輩同行敬仰不已。

顧瘸子工作的地方,就在安居樓警衛室,他是聰明人,知道什麽該看,什麽不該看,樓裏發生的事,一概與他無關,他的工作,隻是守好大門,莫放閑雜人等進出便好。

混了十多年,顧瘸子能有今天,完全是因為他夠聰明識相,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今天他美滋滋地喝了幾口小酒,在老婆的嘮叨下,放棄開車,才倒了兩趟公交車來上班,下了公交,還得步行上十多分鍾。

正邊走邊唱美著呢,顧瘸子聽到附近有人在說話。

這片地,原是附近村子的墳地,因為經濟發展落後,多數人都出去打工陸陸續續在外生根發芽,人越來越少,墳地也荒蕪,這才賣了一塊給政府蓋了安居樓的。因申家村人脾氣古怪不愛與外人結交,附近的原住民除非年節,很少有人往這邊來,是以從車站到安居樓的路上也清冷非常,鬼影子都輕易見不到,更別提人了。

坐了一個小時的公交車,顧瘸子的酒早醒得差不多了,這下他放慢腳步,循著聲音走過去,越離得近,越覺得兩個說話的男人中,一個聲音他聽著是極耳熟的。

想了半天,顧瘸子突然反應過來了,是他?

既聽出來是誰,素日裏自己也常常使喚他,忍不住跳起來罵道“好啊,你個老不死的東西,平常見你老實得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以為你是個好鳥,還替你美言了好幾次,沒想到你跟到這來向個小癟三告起狀來了,我倒要看看,哪個敢管周哥的事?莫不是活得不耐煩了?你個老東西,趕緊給你爺爺我滾出來!”顧瘸子一邊罵,一邊就繞過眼前的土丘,凶神惡煞地挽起了袖子。

正跟人說話的老頭哪承想躲到這麽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跟人說兩句話也能讓這尊瘟神碰到——誰讓他倒黴呢?平常都是開車上下班的人今天因為喝點酒才需要步行走過去,加上比原本交接班來得又早了一個小時,可不得被聽個正著嗎?

這老頭,就是上次文沫來安居樓時,見過的那位買菜大爺,跟大爺並排站著的,是一位看起來很年輕,二十來歲的青年。顧瘸子積威日久,大爺早嚇得麵無人色,那名青年卻是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顧瘸子輕蔑地瞟了一眼大爺,眼神凶狠,嚇得大爺本就佝僂的身材更加渺小了,之後便把注意力放在那青年身上。隻見青年表情嫻淡,漫不經心地站在那裏,正眼都不瞧他一下。顧瘸子混到現在的地位,多少年沒被個後輩看不起了,心頭的火噌一下躥得老高,拍腿上前就是一腳。

這是顧瘸子當年的成名絕技,下腿又快又準,力氣還大,幾乎百發百中,無有失蹄,但卻被那青年輕輕向右跨出半步讓過了,連帶著旁邊的老頭望向他的目光中都似乎有鄙視一閃而過。

酒精上頭外加惱羞成怒,顧瘸子抽出腰裏別的匕首,衝著青年就刺了過去。青年看見刺過來的尖刀,不慌不忙,伸手格擋,再側過身子一記肘擊,正打在顧瘸子腹部,疼得他忍不住彎了下腰。卻說顧瘸子雖然橫行霸道慣了,但多數時候都是憋著一口氣逞強鬥狠,亂打一氣,並沒有章法,這回碰上有些身手的人了,高下立判,兩人走不過七八招,顧瘸子的刀就被打落在地,身上挨了幾下子,停在當場,惡狠狠地看著那青年。

“忠阿伯,這個人,你看怎麽處理?”青年好整以暇地問邊上的老者。

老者眼中迸出濃濃的怨毒:“致伢子,替你信阿伯,柳阿嬸還有另七八口親眷,殺了他!”說到最後,老者已是咬牙切齒。

“哼,那倒要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顧瘸子這次自懷裏掏出一把仿五四式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青年:“任你本事再大,還能快得過子彈去,你去死吧!”顧瘸子說完話,扣動扳機,子彈在一聲槍響後呼嘯著從槍膛裏飛出,對著青年衝去。

青年與顧瘸子之間的距離不過兩三米,這點子距離對於時速高達400米/秒的子彈來說,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青年也沒想到顧瘸子還有這一手,一時沒反應過來愣在當場。

老者此時就站在青年旁邊,看到顧瘸子開槍的瞬間,想也不想飛身撲到青年身上,此時那枚子彈也正好鑽進了老者後背之中。

青年此時回過神來,迅速將受傷的老者放平地上,撿起顧瘸子掉在地上那把刀,趁著他開完第一槍被震得手發麻還沒緩過來開第二槍的時候,一個俯衝,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快速將他紮了個幾個對穿,眼見著沒氣了,這才扔下刀,跑回老者身邊。

那老者此時大口大口地吐著血,青年急得眼發紅,剛掏出手機想要打120,就被老者使出全身力氣一把按住:“致伢子,報……報不得,那邊的死人,你、你說、說不清,老、頭子早、早活夠了,你、你、你要報仇!”老者目眥欲裂,說完這句話之後,溘然長逝,隻餘下青年一個,守著老者的屍體,眼神漸漸陰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