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心理性本善

年近五旬的王鵬最近很鬱悶,非常鬱悶,鬱悶得頭發都白了!他怎麽也沒想到,他居然也會有需要求助到一直被他認為是拖油瓶的另一個兒子的時候。

王鵬仔細回想了很久,一直都沒能想起這個已經有五六年沒見過的兒子長的是什麽樣子,他現在的住的家裏,早已經沒有任何前一段婚姻留下的影子,前妻生的孩子對他來說就是個多餘的討債鬼,除了跟他要錢以外,平時連丁點聯係都沒有。

再婚後的王鵬一直過得都順風順水的。他和前妻不知道是不是八字不合,結婚那幾年麻煩事不斷,自從離婚後,他事業也小有所成,新娶的妻子性情溫柔,兩人婚後第二年他便又得了個寶貝兒子。小兒子王仲義是他從小看到大的,父子感情深厚,再與除了要錢其他時候從不露麵的大兒子一對比,立刻讓王鵬將王仲青嫌棄出去兩條街去了,自然更看不上根本沒多少感情的大兒子。

王仲義卻在漸漸長大後有個不得了的毛病,他愛喝酒。王鵬平時工作忙,應酬多,隻要應酬,哪有不喝酒的?而且他是男人,自認為男人嘛,愛喝酒不是大毛病,能喝以後場麵上混得開,根本不管王仲義酗酒的問題,而王仲義的母親事事順著丈夫兒子,沒有主見,更是管不住已經成年主意很正的兒子。

所以才20出頭,王仲義就得了肝硬化,重病住院了,如果在短時間內找不合適的肝源做移植手術,性命不保。可惜的是,雙親配型的結果是母親的血型不符,父親的雖然相符卻在做進一步檢查時發現他的肝髒功能不健全,不適合移植,要等到非親緣之間的移植,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輪到他們。

兒子還年輕。他的人生還沒有開始,王鵬看到躺在病**什麽都吃不下臉色蒼白如紙的兒子心如刀絞。

一定要救兒子的命!王鵬在這種時候終於想到了他很久沒關注過的大兒子。王仲青是王仲義同父異母的兄弟,他們之前符合移植條件的可能性很高,至於說王仲青是否願意為王仲義割去自己70%的肝髒。這就不在王鵬的考慮範圍之內了,大不了多給他點錢,他這麽多年不就隻管自己要過錢嗎?

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王鵬撥打了手機裏存著的,卻從來沒有主動聯係過的王仲青的手機號。

“您好,您所撥打的號碼已停機,請稍後再撥。”什麽?停機了?王鵬咒罵了一句,出去給這個號充了錢,接著打。“您好,你所撥打的號碼已關機。請稍後再撥。”這下王鵬罵得更大聲了,關鍵時刻掉鏈子,平時找他要錢的時候電話打得勤,現在自己有事求他了,好嘛。找不到人了吧!王鵬絲毫沒想過,以前王仲青給他打電話過來想跟他聯絡聯絡感情的時候,他多少次懶得接對方的電話直接掛掉,又或者說不到兩句話就不耐煩地問是不是又要錢,然後氣呼呼地答應匯錢過去掛斷電話,從來都沒有認真地傾聽過王仲青說的話。現在有事需要人家了才想起打個電話過去。

中國有句古話,叫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卻又有多少父母想過。這句話的錯處。事實上,父母給予了孩子生命,孩子應當對父母心懷感激,但是有些父母就這樣理所當然地將孩子當成了他們的私人財產,將他們的意願強加到孩子身上,從不考慮孩子的想法。然後隻要孩子冒出點不聽話的頭,一頂不孝的大帽子就壓了下來。

然而真的是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嗎?管生不管養、隨意放縱溺愛孩子、體罰打罵孩子,這都是為人父母能幹出來的事,這樣的父母真的是為孩子好嗎?他們不承認孩子具有獨立自主的人格,有思想有感情。他們要的不是孩子,是一個可以證明他們有生育能力,可以為他們臉上貼金的人型寵物。

眼看著過了兩天,無論何時王鵬撥打王仲青的電話,都始終處於關機之中,眼看著王仲義在病床前一日比一日憔悴,王鵬終於坐不住了,他寧願舍下這張老臉,跑去合市親自去求王仲青,也要給兒子一個生的希望!殊不知,合市等待他的,隻是王仲青幹癟的屍體了。

為了省錢給兒子付手術費,王鵬隻舍得買了張特快列車票,而沒敢去坐飛機。下了車,他直奔王仲青就讀的合大。自從跟前妻離婚後,這個兒子他就沒放在心上過,當年王仲青考上大學給他打過一個電話,他隻問了哪所學校什麽專業就以會支付學費為結束語掛掉了電話,現在站在合大門口的他鬱悶了,他不知道兒子住在哪,該到哪去找人呢?

無奈之下,他隻得循著記憶找到了王仲青所念專業的係辦公室,說明來意,希望老師能幫著聯係上王仲青。

也是巧合,王鵬找到的學校老師正好是王仲青係的年級輔導員周哥,聽聞王鵬的要求之後,周哥的表情變得很奇怪:“您說您是王仲青的父親?親生父親?”

“是啊,我想見一下王仲青,您能幫忙叫他過來一趟嗎?”王鵬有些焦急,仲義時間有限,耽誤不起,他恨不得立刻能拎著王仲青上飛機回去做手術。

周哥想想王仲青平時的表現,心下了然。他是年級輔導員,雖然整個年級人很多,有200來人,但是王仲青平時成績很好,這四年下來一直是年級前三名,他當然認識這個學生。相比較王鵬穿著得體,一看生活就不錯,王仲青則一臉菜色,聽他們班的班長說,王仲青平時在食堂隻敢打最便宜的素菜吃,常年沒人見過他穿新衣服,一件白襯衫洗得發黃,生活很貧困。對這種學習好又家境貧寒的學生,當老師的明顯要關注些,他為王仲青爭取到了很多補助,也了解了王仲青家裏的情況。

王鵬一身價值不菲的名牌西服讓周哥很不屑,把親生兒子扔下這麽多年不管不問,連王仲青已經畢業了都不知道,居然還能找到學校來,哼,這樣的父親,有還不如沒有。當下,他說話也不再客氣:“對不住,王仲青已經畢業離校了,學生離校後的行蹤我們也不掌握,沒辦法幫你找人。你是他的親生父親都找不到人,更別提我們這些老師了。”

周哥眼底的譏諷讓王鵬忍不住老臉一紅,但為了兒子隻得低聲下氣地懇求周哥幫忙聯係下王仲青的同學,看能不能問到他的大概下落。

周哥也是個心軟的人,雖然王鵬是為了另外一個兒子才來找王仲青,但也是一片慈父之心,將心比心,他也不想看到一個年輕人就這麽離開人世,當下便聯係了王仲青以前一個寢室的室友。

不過因為王仲青在求職過程中處處碰壁,一出校門就跟同學拉開了很大差距,所以畢業之後這三個月,他沒有跟任何同學聯係過,除了一名同學很確定地說王仲青就在合市,卻不知道具體在哪,其他人都不知道王仲青在幹什麽。

這下周哥也無計可施了,能幫的都幫了,剩下的他可真幫不上什麽忙。

王鵬垂頭喪氣地從學校出來,如果短時間內尋不到王仲青,王仲義不是死定了?病急亂投醫的他從周哥手中要出了一張王仲青電子照片,洗了出來之後拿去派出所報失蹤案。

“你兒子失蹤了?叫什麽名字?多大年紀?失蹤多久了?失蹤的時候穿的什麽衣服?”作筆錄的民警問道。

“我兒子叫王仲青,今年……今年應該24歲了,從7月份畢業之後就失蹤了,我也不知道他失蹤時穿的什麽衣服。”王鵬不知道王仲青到底什麽時候失蹤的,便刻意說得嚴重點好讓警察重視一點,反正他的同學也說自從畢業之後就再沒聽說過他的消息。

“你怎麽確定他是真失蹤了,而不是因為躲著你們這些家長?”民警一聽王鵬說王仲青早都成年了,這麽個行動自由的大活人,也許是不滿意父母對他們指手畫腳,才選擇暫時避開的。這樣的家長他可見得多了。

王鵬無話可說,他又不能告訴警察實話,是他自己找不到兒子去救另一個兒子,才想求助警方的,隻得含糊著說:“不是,警察同誌,我兒子很顧家的,不可能丟下他還在生病的媽媽就這麽不聲不響地走了,肯定是出事了,您可得幫我找找兒子啊,他媽想他想得厲害,病一直不好。”要想得到警方的幫助,就得讓他們以為這裏麵真有什麽事才行。

“你帶你兒子照片了嗎?先在我們這詳細登記下,能不能找到人,我可不敢保證。”

“帶了,帶了。”王鵬連忙將剛洗出來的照片遞過去。

那名民警接過照片,先是漫不經心看了兩眼,之後神色凝重起來,最後幹脆起身出去,過了很久才回來,跟著他一起進來的,還有兩名市局刑警隊的,隊長趙棟和組員牛磊。

“趙隊,這就是家屬王鵬。”

“王大哥,你兒子到底是什麽時候不見的,能跟我們仔細說說嗎?”趙棟神情很嚴肅,還帶著點急切。

王鵬有點害怕,他剛才故意說這麽嚴重,是不是惹上什麽不該惹的事了?他就是公司的職員,一輩子沒作奸犯科過,麵對警察總有種天生的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