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墨玧當然沒有消息靈通到月九齡前腳才從珍平宮離開,後腳就得知她在珍平宮的遭遇——皇後要親自為她加冠禮一事,確實是方才從她口中得知的。
而月九齡這個問題其實是有歧義的,但顧墨玧此刻滿心想的都是皇後恩威並施的目的是想要讓月九齡嫁給太子,挖自己的牆角——一股醋味從心口蔓延,漸漸遊走全身,並沒有察覺到她這個問題有什麽不對。
但又不想讓對方看出自己的醋意,於是下意識地開口解釋:
“我今日進宮是因為跟皇上稟報貪墨一案的調查進程......”
“侯爺,”月九齡聞著從他身上溢出來的酸味,忍不住笑著打斷這個人的口是心非,然後一點顏麵也不給,意味深長地指正,“我問的是你等我的原因,不是問你為何進宮。”
顧墨玧話音一頓,目光停留在眼前少女明媚的笑容上,一下就移不開了。
月九齡今日因為要進宮,穿了一身繁複精美的碧色華服,舉手投足間,袖口處能見暗紋流動,素雅又不單調。
小蓁還給她畫了個皇城最時興的桃花妝容,眼尾泛紅的胭脂與她的桃花眸相得益彰,顧盼間宛若盛開的桃花。
尤其是此時,她笑起來那彎起的眼眸就像迎風而動的花瓣,在這萬物休眠的初冬時節栩栩如生,煥發生機,讓人提前感受到了春天的氣息,如沐暖陽。
顧墨玧頭一回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笑靨如花”這四個字的魅力,險些彌足深陷無法自拔,許久才將自己的視線從那麵若桃花的少女身上移開,理智隨著平複下來的心跳回歸。
他並不懷疑月九齡對自己的感情,隻是他們之間的婚約本就是符沁瞞著月銘同自己父母定下的,而今許下婚約地人都已去世,若月銘以父親之名逼迫她與自己解除婚約......
一邊忠孝,一邊是誠信,他們是要將月九齡置於兩難的境地!他們怎麽能這麽卑鄙?聯合起來算計一個十五歲的少女。
深邃的墨眸恢複了冰冷——他絕不能讓任何人傷害月九齡半分!
思及此,他重新看向眼前的美人兒,堅硬外殼包裹下的心忽而就柔軟起來,舍不得讓她受一點委屈,語氣卻無比堅定:
“是,我吃醋了。”
月九齡錯愕,她剛剛就是一時興起,想要調侃一下高冷的侯爺,也預想到內斂的顧侯爺定不會輕易承認,最後被自己逗得麵紅耳赤,不知所措的情形。
無論如何沒想到,顧侯爺這會兒竟然不按牌理出牌,直接承認了!
這不大對勁。
月九齡很想清醒地分析他言行異常的原因,但發現自己此時心跳得有點快,心跳聲大得讓她無法正常思考,馬車內過高的溫度也讓她有些燥熱了。
明明先撩撥的是她,怎麽到最後反而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顧墨玧之後便不再多言,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坐在離他僅有一臂之外的少女。
真要命!
月九齡慌亂之際清了清嗓子,在某人炙熱的注視下沒話找話:
“說到貪墨案,可是有進展了?”
顧墨玧看著她漸漸染上紅暈的麵容,得知她是害臊了,不再得寸進尺,而是就著她的話頭說下去:
“嗯,軍餉不是到了兩江大營才所剩無幾,而是在出皇城之前就已經被人抽走,隻剩十之一二了。”
差點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九齡縣主發現石頭最後落在了旁邊,暗自鬆了一口氣,然後十分“自然”地分析起嫌犯:
“敢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想來背後之人身份不一般。”
顧墨玧不可置否,“兵部連同尚書侍郎在內五人,都已被大理寺奉旨抄家,革職入獄,不日就會有結果了。”
月九齡聞言點頭,顧墨玧雖然一開始是負責去江南調查此案的人,但如今案情犯人基本明了,交給大理寺去辦更為妥當。
在封宮查案中月九齡曾經與大理寺卿江聰共事過,此人立場堅定,處事公正,想必不會為人賄/賂或與之同流合汙,此案由他主辦,定會有個圓滿的結局。
隻是......
“兵部?”月九齡有些不解,“我聽說兵部尚書當初是首輔大人一手提攜上來的,在任上還沒到五年,想必腳跟才站穩沒多久,就已經膨脹到敢私吞皇糧了麽?”
一個兵部尚書不可能利欲熏心到獨吞兩江大營五萬將士軍餉地步——畢竟錢這種東西,有命貪也得有有命花啊。
事關邊防將士的生計,用不了多久就會兜不住。
但凡一個有點腦子都不會一下子貪這麽多,既容易露餡兒又容易斷絕了原本可以源源不斷的財路能坐到尚書之位想必不會不明白“細水長流”的道理,沒理由非得一口吃成個胖子。
除非當初吞下這軍餉的人,有非一口吃成胖子不可的動機。
顧墨玧從她口中聽到“首輔大人”四個字,有些意外,不過一想到月銘之前待她並不好,便又釋然。
“他曾是秦國公部下,我見過此人幾次,為人狡猾又貪心,但並非為了利益連命都不要的蠢貨。”
月九齡心想果然如此,“看來是指使他的人為了明哲保身,把他當棄子丟出來堵住眾人的嘴了。”
月銘在朝堂之上的態度簡直再明顯不過了,既然兵部曾是他提拔之人,自然也與他是同一陣營了。
此時,月九齡想到在江南發生的另外一起案子,“與東洋舊案有關麽?”
說起舊案,顧墨玧眉頭微蹙,語氣也緊繃起來:
“尚未明朗,但就目前查到的線索來看,舊案牽扯的人與事更複雜。”
月九齡知道他沒那麽容易釋懷,而幕後主使既然敢布這麽大一個局殘害忠良,自然也沒那麽輕易被揪出來。
“凡是人為就必定會留下蛛絲馬跡,侯爺神通廣大,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給鄒老將軍和那死去五萬將士一個交代的。”
即便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但顧墨玧還是有些動容,抬手覆蓋上她放在膝蓋的手背,輕輕握緊。
就在這時,馬車緩緩停下,落影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侯爺,縣主該換馬車了。”
月九齡此時還不便乘坐侯府的馬車直接回月府,需要換回月府的馬車。
然而臨起身前,她突然想起幾日前殘光送到竹心院的小白鼠,於是開口:
“還未多謝侯爺替我找的小白鼠。”
顧墨玧下意識地想說“不必見外”,然而話到嘴邊,不知怎的地想起太子覬覦月九齡的事,話頭拐了個彎,說出口就變成了:
“就這樣?”
月九齡聞言一怔,不明所以地對上他略顯期待的目光,隨即臉上一熱,忍俊不禁地傾身上前,蜻蜓點水般地親上他的側臉。
顧墨玧順勢將她擁進懷裏,有些貪戀地嗅著她身上淡淡的清香,這股月九齡獨有的香味能讓他感到心安——不知為何,回到皇城後他總是有些心緒不寧,總覺得有什麽大事要發生。
馬車內溫暖如春,兩人都沉浸在彼此的溫度裏,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直到落影顫顫巍巍的催促聲再次響起。
“笄禮上我不便露麵。”
顧墨玧低沉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月九齡不解這句無頭無尾暗含的意思,直起身子看他,然後便聽這人又補充了一句:
“禮畢回到院裏先別急著歇下。”
約人都這麽隱晦。
月九齡實在拿他沒辦法,笑著答應:
“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