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主——顧墨玧循聲抬眸間,眼裏的陰鬱、周身的嚴寒便都隨風而去,好似隻要他目之所及隻要有月九齡,這天地間就沒有什麽能讓他煩惱的。
在場另外三人:“……”
正在談生死攸關的大事呢,您二位能不能嚴肅點,恩愛等關上門了再表也不遲!
然而當事人並未察覺有何不妥,顧墨玧沉思了片刻,認真地發問:
“若我想試,諸位覺得勝算有多大?”
音落,在場所有人不由一怔,先前他選擇大局隱忍不發,還以為這次亦然,不料他會有此問。
月九齡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但沒有開口,而是無聲地彎了一下嘴角。
花劍卻不讚同:“大帥三思!”
他並非貪生怕死,也並非不相信顧墨玧,而是想到了此舉最好的結局——替老侯爺夫婦和鄒錚大將軍翻案,將今上昏聵的一麵公之於眾,看似皆大歡喜,可文武百官不可能因此就此讓大燕江山改名換姓,屆時讓天家醜聞外揚的顧墨玧該怎麽辦?大燕還有他的容身之處麽?
秦琰也想到了這一點,憂心忡忡地擰著眉頭。
戚霖卻是難得地話多起來,“那就要看顧帥想怎麽賭了。”看了一眼垂眸不知在想什麽的月九齡,繼續說,“倘若想毫發無傷地贏,恕在下直言,沒有希望。”
月九齡聞言抬眸,總覺得眼前的病秧子似乎換了個人,不像是個妙手仁心的神醫,倒像個運籌帷幄的謀士,冷靜果斷,又心狠手辣。
顧墨玧並沒有因為他這番話而退縮,神色自若回道:
“打仗尚且有勝敗,既然賭了,又怎麽可能全身而退?”
勝敗乃兵家常事,沒人比他一個帶兵打仗的更能以正確看待輸贏了,但卻不代表他不想贏。
“如果放手一搏呢?”
話音剛落,秦琰便脫口阻止:
“不行,阿玧,太險了!”
他是有十萬顧家軍,可大燕卻不止這十萬兵馬,還有西南王的五萬精兵,北大營八萬秦家軍,兩江大營六萬將士,若真被虎符召集起來,他根本不可能贏!
而且這算什麽?真要把造反的罪名戴上麽?
秦琰從小與他一起長大,身為他的表兄,不可能看他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可戚霖卻對秦琰的擔憂置若罔聞,自顧自地回道:
“雖是蚍蜉撼樹,但眾誌成城,未嚐不可。”
音落,顧墨玧沒有立即作答,而是看向月九齡。
他這一看,其他人也跟著忘了過來,月九齡微微一怔,隨後若有所思道:
“既然天意如此,何不順應呢?”
顧墨玧頷首,“好,聽你的。”
三人再一次語塞:“……”
究竟誰是一家之主,這麽慎重的事情為何被你們說得像在過家家,一點都沒譜,實在是令人頭禿!
*
與此同時,往西南千裏有座青靈山,這山並沒有五嶽那麽高,大約隻有一半,山體也不陡峭,坡的跨度很大,徒步爬上去並不費力,是外出郊遊的好去處。
青靈山坐落在碧綠的湖水旁,南地入了冬湖麵也不會結冰,山林仍久鬱鬱蔥蔥,所謂青山綠水,應是如此。
臨著碧湖的這一麵,山腳有幾戶人家與農田,到了飯點便炊煙嫋嫋,很是寫意。
沿著兩車寬的山路往上,山腰有一處天然的寬敞平地,恰好在山的正麵與背麵交界處,乍一看並不能發現此處的巧妙,得在這土生土長起來的人才知道。
而有人就在那地方利用地勢處建了個小院子,不僅沒有暴露出此地,反而還起到了掩飾的作用,也不知是怎麽做到的。
這時,有一藍衣男子輕車熟路地進了小院子,恰好看到院中擺弄花草的人,怔了一下便上前行禮:
“主人。”
正在給一株蘭花移盆的是個身著粗布衣裳的中年男人,他聞聲頭也沒抬,隻說了聲,“回來了。”手上卻在小心翼翼地從原來的盆裏連根帶土地捧起蘭花,想要放到另一個盆裏。
藍衣男子——周曲見狀忙蹲下伸手護著,直至見他將蘭花完好地栽進另一個盆,開始填土,才收回手,斟酌片刻後說:
“屬下辦事不力,拖延了些時日,請主人責罰。”
中年男人停下手中動作,正眼看周曲,是帶著笑意的。
“你這次辦得確實不盡人意,好在影響不大,你也奔波了幾月,算將功補過吧。”
周曲應是,卻不敢鬆口氣,眼前男人即便眉目慈愛但也難掩他無形中帶來的威壓,有時候越是寬容,反而越令人恐懼。
“屬下還是沒能找著時機將少主帶回來。”
中年男人往盆裏填好了土,便起身拍了拍手,“意料之中。”他早有預測,對這個結果一點也不意外。
在周曲打上來的水裏洗了洗手,一邊拿起布巾擦手一邊往向遠山:
“也不能全怪你,她母親便是執拗的人,當年……不惜失去性命也要一意孤行,你若貿然出現在她跟前,才是壞了大事。”
主人極少提及那位,周曲也沒料到他會突然對自己說這些,驚詫之餘,終於將心中一顆大石放下。
周曲想了想,給他說了從未謀麵的少主:
“少主聰慧過人,又有主見,實屬人中龍鳳。”
中年男人聞言擦拭手的動作一頓,隨後將目光手了回來,看著指縫裏仍染殘留的泥沙,隱晦不明地說:
“過慧易夭,希望別走她娘親的老路。”
少主母親的老路,是指為了不相幹的人與主人反目成仇,有生之年兩人也沒能再見上一麵,還讓主人與少主骨肉分離了十六年麽?
沒想到會觸及到主人的心事,周曲聞言駭然,忙躬腰懊悔道:
“屬下失言。”
他戰戰兢兢地等著處罰,然而中年男人卻擺了擺手,不打算計較,轉移了話題:
“盟國準備得如何?”
周曲不敢怠慢,回道:
“均已準備妥當,隻等主人號令。”
“不急,再等幾天。”
中年男人像是終於聽到了他滿意的答複,總是含笑的眼睛眯了眯,像隻伺機而動的猛獸。